“病人?什麽病人?”王季收斂思緒,奇怪的問道。
“一個,一個比較特殊的病人。”
余程斟酌著語句,然後歎息道:“恐怕兩位也看出來曹縣縣醫院呼吸科為什麽能在短時間內發展這麽快了。
幾年前的煤炭開采把人們帶向了富裕,但同時也讓曹縣呼吸系統疾病的病人爆發式增長,我們能進步這麽快從某種意義上完全都是病人逼得。
你們可能無法想象病房加床比正床還要多,就連廁所門口的加床都有人住,即便已經這樣了,護士站堆積的住院證還有一大摞那是什麽樣的一個場景啊”
余程面色痛苦的回憶著,那幾年的縣醫院呼吸科簡直和地獄沒什麽兩樣。
許精誠和王季默默點頭,都忍不住有些同情這位余主任。
其實按照正常劇情發展,在縣醫院混個主任,那可是一項肥差,錢多活少,在屁大點的縣裡面還算是個人物,完美實現了物質和精神世界的雙豐收。
可現在,不到五十歲的余主任雙鬢已經有不少白發了,顯然這幾年他沒少操勞。
“我說的這個病人以前就是名礦工,而且還是最早下礦井的那一批,他們當年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得塵肺病的幾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四年前確診塵肺病後,這個病人就沒有下礦井了,每年做兩次全肺灌洗,但近段時間情況越來越差,我們和家屬商量了一下,只能試試肺移植這一條路了。”
“很有勇氣的決定。”王季低聲說道。
這是要搏命啊許精誠更是忍不住挑了挑眉,九十年代國內的肺移植水平實在不算高,在這種情況下還選擇鋌而走險,決定試一試肺移植,看來塵肺病對於正常生活的影響已經讓病人無法接受了。
余程對於自己的請求多少還是有些難為情的,他解釋道:“王教授我知道你在國內肺移植領域還是很有權威的,所以想請你幫我看看這個病人有沒有移植的條件,他他身份的確有些特殊,如果真的能移植成功,對於我們縣意義重大!”
“這話怎麽說?”王季不解道。
“這個病人的孩子,是我們縣最大煤炭開采場的老板”余程苦澀道。
額,屠龍者終成惡龍嘛許精誠忍不住在內心暗暗吐槽,但對於余程所說的病人特殊性還是有些不理解。
王季同樣感覺到了疑惑:“我不太明白,病人孩子是最大煤炭開采場老板,這和他有什麽關系,特殊在哪裡?”
余程只能繼續解釋道:“因為這位煤炭老板很有良心,他父親本來就是老一輩的礦工,靠挖礦賺的錢給了他創業的第一桶金,最後他白手起家成了縣裡面最大的煤炭老板。
有這一層關系在裡面,他對於煤炭開采的防護看的非常重視,不希望有人步他父親的老路,為了賺錢犧牲健康,所以即便會加大很多成本,但對於開采防護他一直沒有放松過,這幾年我們縣新增的塵肺病病人越來越少,而且縣醫院這棟心內科樓也有他的一大筆捐款。
但問題是,這幾年他父親身體越來越差,他也越來越沒心思放在煤炭生意上,上次我和他、還有我們縣長一起聊過一次,他也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如果他父親這次挺不過去,他也沒心思再弄煤炭廠了,準備打包把場子賣給外地人。”
許精誠聽明白了余程的擔憂,補充道:“你們擔心如果外人來接手煤炭廠,又會走之前的老路,曹縣煤炭工人罹患呼吸系統疾病的情況又會回到幾年前的峰值?”
“不至於倒退回幾年前那麽嚴重,畢竟國家對於煤炭開采要求越來越嚴格,
但外地人開廠肯定利益至上,所有的標準肯定都只會勉強達標,我們還是更希望由我們本地人,有良心的企業家來做大本縣的煤炭業。”余程沉聲道。聽完余程的話,許精誠和王季終於弄清楚了這個病人的特殊性。
他的肺移植是否能成功,竟然還關系到整個曹縣煤炭業的未來發展。
這時候余程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份病歷,遞到了王季的面前,懇求道:“王教授,還拜托你一定要幫幫忙。”
王季也感受到了這份病歷的重要性,於是鄭重接過,認真開始研讀。
沙沙沙
辦公室內無比安靜,只有王季緩緩翻頁的聲音,十幾分鍾後王季終於翻完了最後一頁,只見他眉宇間滿是凝重,抽出一張肺部舉過頭頂,對著白熾燈眯眼端詳道:“肺部幾乎全是大片的陰影啊”
許精誠看到上肺內大面積的發白區域,忍不住咂了咂舌,眉頭也擰到了一起。
確實大修已經沒什麽必要了,還不如直接換新
“如果不是到這種程度,他們家也不會下定決心要換肺,這可是九死一生的賭博啊。”余程無奈說道。
王季收起,想了想說道:“這個病人還是符合肺移植標準的, 不過具體情況我還要和病人、病人家屬詳細面談一下,尤其是肺源的問題,這個等待起來可能一兩周,也可能一兩年,他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那我今天就去聯系他們,爭取這兩天安排你們見面!”余程振奮道,雖然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但王季教授的態度至少讓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長途奔波,再加上又在縣醫院呆了這麽久的時間,年邁的王季其實早就有些支撐不住了,許精誠看出了王季臉色的變化,於是和余程解釋了兩句,先扶著王季回賓館休息了。
安頓好王季,許精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洗漱結束,他放松的躺在床鋪上,倦意頃刻間襲來。
可明明身體困乏到了極點,大腦卻異常清醒,許精誠幾次闔眼欲睡,卻都沒能成功。
他的腦海裡不斷浮現出之前看到的那份病歷,那張陰影連片的肺部片更是像幽靈一樣不斷在眼前閃過,他呆呆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這些什麽。
突然。
許精誠騰的從床上坐起,拿起床頭的座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幾秒種後,電話接通,話筒那邊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喂?哪位?”
在陌生環境裡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許精誠心裡微微泛起暖意。
“筱楠嗎?”
“嗯?許精誠?”杜筱楠立刻分辨出了許精誠的聲音,語調歡快道。
“對,是我,我想問問普外科十四床現在怎麽樣了?”
“十四床”
杜筱楠的語調瞬間拉平,成一條直線:“已經送去了,估計撐不過這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