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許精誠早早便被王季叫醒,兩人拿著賓館的早餐券填飽了肚子,然後就接到了余程的電話。
面對求生的一線希望,這位曹縣的礦產大王昨晚連夜趕了幾百公裡的路回家,今天一早便邀請王季和許精誠去家裡詳談。
兩人先去縣醫院見到了余程,然後三人一同去往了病人家中。
步行十幾分鍾,許精誠遠遠便看見了一座富麗堂皇的獨棟小樓,根本不用余程介紹,許精誠立刻秒懂,這麽土豪的小樓一看就是那位礦產大王的家產了。
緩緩推開氣派輝煌的朱紅色大門,余程略帶感慨道“這家姓朱,是縣裡面第一批靠煤炭業發家致富的家庭,兒子在市裡面也買了小別墅,不過家裡老人不樂意去市裡面和他們一起住,所以他兒子又花了錢把家裡老房子翻新了一遍。”
有錢,土豪,任性這就是許精誠從余程口中聽到的關鍵詞。
然而當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推開,小樓裡面的景色卻又不那麽和諧了,入門的院子裡雜草叢生,犄角旮旯的角落裡殘留著沒有處理的垃圾,看起來小樓的主人已經很長時間疏於打理了。
是因為家裡有病人嘛許精誠下意識得出了一個結論,杜筱楠租的房子也有類似的院子,打理起來確實很麻煩,需要主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這個家庭裡有一個嚴重的塵肺病病人,時間精力顯然就有些跟不上了。
開門的聲響傳入小樓內,很快一個穿著西裝,皮膚黝黑的男人便快步走了出來“余主任,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還要讓你們特意來我家,趕緊進來坐。”
這位其貌不揚的男人,便是曹縣煤炭業大王,朱洪志。
三人被朱洪志領著走進小樓,余程趁機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和你說過的王教授,在肺移植上很有水平,這次義診來我們縣,聽到你的情況他很願意幫忙。”
“感謝,非常感謝!”朱洪志鄭重的握了握王季的手,眼神滾燙。
“病人呢?”王季問道。
幾人此時已經站在了一樓,房間裡依然和院子裡一樣,長時間的疏於打理,導致有些凌亂,朱洪志有些難為情的把幾件髒衣服撿了起來,騰出沙發讓三人坐下,然後仰頭對著二樓喊道
“爸,你快下來,我昨天和你說的王教授來了!”
二樓上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回應,隨即響起一陣沉重、緩慢的腳步聲。
許精誠仰頭朝二樓的樓梯口望去,不多時便看到一個骨瘦嶙峋的身影,鼻子裡還塞著吸氧管,另一頭則被他緊緊攥在手裡,他眼神渙散的扶著牆壁,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一樣。
“兒,兒子,喘不,不上氣”老朱顫顫巍巍看著樓梯,這段並不陡峭的樓梯在他眼裡卻像是懸崖峭壁一樣,無奈的他只能向兒子求助。
朱洪志見狀趕緊一步三個台階衝到了二樓,小心的扶著父親快步走到了一樓。
走到一樓,朱洪志仍然沒有停下腳步,他兩手伸入父親的腋下,幾乎是把他抬起來行走,老朱瘦的就像個紙片人,兩條腿毫無力氣的拖在地上。
“爸,趕緊把氧氣吸上。”朱洪志抬著父親走到一個角落,許精誠這才發現那裡竟然有一台嶄新的製氧機,隨著朱洪著打開電源,濕化瓶裡瞬間冒出無數的氣泡,咕嚕咕嚕咕嚕。
毫無力氣的老朱看到了製氧機,渙散的眼神中忽然閃過一抹神采,他熟練的把手中的吸氧管塞進了製氧機的接口上,大流量的氧氣順著管路進入他的鼻腔,他的氣管,他如同破風箱一般的肺內,他的表情頓時舒緩了下來。
活,
活過來了一個最簡單的下樓,朱家兩父子活生生演繹出了一場搶救大戲,看著兩人累倒在地上,三名醫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頭都忍不住皺了皺。
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啊許精誠讀懂了王季和余程眼神中的含義,昨天他們剛剛看了病歷,當時還覺得這個病人情況尚可,等待移植手術的時間還足夠充分。
可今天親眼看到病人,三人心中都忍不住有些憂慮,肺源難等,運氣不好等個年都有可能,這個病人真的還能撐年。
“爸,你先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來和醫生們談,你聽著就行。”
休息了一會兒,朱洪志終於緩過來勁了,他拿著一塊軟墊塞到老朱的屁股下來,然後把他身體擺正,安頓好了父親,他這才回頭看向許精誠等人,苦笑著解釋道
“一樓太潮濕了,不適合住人,我就把我爸臥室放到了二樓,上下我都裝了一個製氧機,原本覺得這麽安排已經很妥當了,可沒想到上下樓梯這麽費勁。”
“早知道這樣,我們就去二樓了,我們就過來看看病人,沒必要這麽折騰。”王季說道。
“沒事,整天都呆在二樓人也難受,我爸每天都會下來待一會,今天就算提前了吧。”
朱洪志看向王季,用力抿了抿嘴唇道“王教授,我昨天聽余主任說,你願意給我父親做肺移植手術?”
王季點點頭“我看了你父親的病歷,還是比較適合肺移植手術的,不過你應該也了解了肺移植的難度吧,手術難度是其一,後面的術後康復,免疫重建這些都是病人需要闖過的難關,這條路不好走,你有做好思想準備嗎?。”
朱洪志完全沒有被困難嚇倒,堅定道“這些我都了解過了,我爸這幾年情況越來越嚴重,我去了很多醫院,問了很多醫生,雖然肺移植風險很大,但我覺得還是要拚一拚!”
余程這時候忍不住說道“小朱你這性格要改改,做生意可以賭一賭、拚一拚,做手術治病可不能這麽想,想清楚了再回話。”
朱洪志毫不猶豫道“我想的很清楚了,肺是一定要換的,我這輩子都沒賭輸過,靠我爸下礦賺的幾萬塊,我賭贏了整個曹縣的煤炭生意,我爸這次我肯定也不會輸的!”
“你這孩子!”余主任皺了皺眉,顯然很不喜歡朱洪志這種賭徒思想。
“余主任你放心好了,我真的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也看到我爸現在這個樣子了,除了換肺,其他的治療我都帶他試過了,效果都不好,我上次去京都醫院,人家醫生說我爸的肺都硬了,再怎麽修也沒啥意義了,只能換個新的。”
這倒是個實話,余程本來還想再讓朱洪志認真思考一下,可一想起之前看到的那種大片陰影的,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換肺確實是個賭博,可現在問題是,再不賭一賭,真的就沒有翻盤的機會了,賭也是輸,不賭也是輸,那還不如賭一把,拚一把!
可面對朱洪志滿滿的信心,王季卻眉頭緊鎖,說道“手術這些倒不是重點,問題是肺源去哪裡找,等待肺源的話,按照我的經驗,甚至有可能需要等上年”
當著病人的面,王季話隻說了一半,可朱洪志顯然很了解父親的病情,而且這幾年到處跑醫院,也大概能理解王季話說一半的意思。
他舒展開的眉頭又漸漸擰在了一起年,爸他還能撐得了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