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皮囊”

  趙南星盡管已經給了保證，但是他說的太快了，以至於玉面容為此猶豫了一下:“大人的承諾，有些太輕易了。”

  趙南星笑笑，面上看著輕松，說出來的話也輕松，但是加到了一起來算，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前輩不放心，道理也是站得住腳的。前輩是江湖人，如何能夠信得過朝廷中人呢?即便是我的祖母和顧家有那麽一點點的瓜葛，也早就在北霜這事上扯平了，如今我若是再把顧盟主牽扯過來，那我就算是個沒理的了。”

  趙南星歎氣，對上了玉面容審視的目光，道:“可是前輩，您也只能信我。”

  玉面容沉默。

  是的，她如今毫無辦法，只能夠信他。

  也幸虧，趙南星接下來的意思和行動方向，雖然出乎她意料，卻也是好的那方面的意料。

  想到這裡，玉面容迎著早秋的風，足尖一點，不著痕跡的在一片長著青苔的瓦片上借了立，穩穩當當停在了一處飛簷之下。

  飛簷延展出來的陰影很好的隱藏了她苗條的身形，她雖然白發，老年，卻因為一直堅持練武的緣故，身法並未生疏。她緩緩呼氣，吐氣，盡量不讓空氣中多出一絲會令紅袖覺察不對的溫度。

  把足狂奔的紅袖最終停在了一處宅院門口，這個宅院看著也算是一家大戶，應當不是紅袖的家。玉面容記得紅袖的出身，不過尋常小家碧玉，不會是這樣的朱門高院。可是青果城中，有這樣的高門大戶，到底是哪一家?
  她以為紅袖要拍門，結果卻沒有，紅袖到了這處之後，腹部之處明顯的起伏了幾下，像是在深呼吸嗅著什麽東西，然後就開始匍匐在地，沿著圍牆一路嗅去.她很快找到了一個狗洞。

  狗洞在一處桃樹之下，又低又矮，並不能夠容許過一個正常的成人進去，但是紅袖才十八歲，她是個少女，身材輕盈細瘦，她很是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

  進去之後當然沒有動靜。

  人間界的小神官的特質的迷藥迷的全程包括雞鴨鵝在內的任何活著的東西全部陷入渴睡，也當然包括那拴在桃樹下的那隻大黃狗。

  玉面容並沒有立刻挪動，她豎起耳朵在聽那院內的動靜，院中果然沒有什麽的動靜，只有風貼著草皮拂過，一些很靜的沙沙聲。

  紅袖看起來和那隻大黃狗並不陌生，她鑽進來之後，看到那睡的昏沉的大黃狗，還十分溫柔的撫摸了一番。

  黃狗昏沉的睡著，肚皮絲毫不受撫摸的影響的起伏。若非紅袖的如今模樣，那看來還算是個不錯的畫面。但是很快玉面容就發現了不對:按照紅袖的身份，她不像是個和這戶人間很熟的程度，但是她知道這狗洞的位置，還和這家的看門口熟悉親昵.
  若是要形成這樣的條件，那麽有直接的一個可能，就是紅袖在生前，有過和這家的小廝有情?

  也不對。

  玉面容很快就駁回了自己的想法:趙南星說過，此時此刻，紅袖這身皮囊之下已經不是叫紅袖的那個丫頭了，對方至今雖然不肯泄露底細，但是對方明擺著是讀過書的，會莊子，會草書，甚至會審時度勢的談判而剛剛不久之前，玉面容還看出來，紅袖的跑步姿態，像個男子。

  而且皮囊之下的那位已經意識到自己死了，如今自己是個無頭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一個尋常的女兒家，若是知道自己死後變成厲鬼模樣，只怕都不敢去見生前熱戀的情郎，更何況是現在這模樣，即便是相見，也不一定能夠認得出來吧?與其徒增傷感，還可能毀了最後一面的美好，那還不如相見不如懷念。

  何況，如今紅袖的皮囊之下，也不是那個少女了。

  接下來的畫面，更加讓玉面容相信了自己的推斷:紅袖在溫柔的撫摸了沉睡的黃狗之後，把手伸向了黃狗的脖子，她用兩隻手比劃了一番黃狗的脖子的粗細，又比劃了一番自己脖子的粗細，似乎結果，並不讓她滿意。

  她要做什麽?難道要把黃狗的頭按在自己的頭上?
  這個念頭和這個畫面讓暗處的玉面容頭皮都要炸了:即便是她能夠接受的了一個無頭的人自在的跑動，也立刻接受一個頂著狗頭的人在滿城的轉悠。

  而且，萬物有靈，這狗是無辜的。

  狗是無辜的，而且紅袖也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她不光是站了起來，用腳輕輕的把沉睡的黃狗撥弄到了一邊，還直接正面對著一處角落不動。

  玉面容這個地方看不到那個角落，是視角，除非那個角落的東西自己出來，否則她只能等到紅袖走到那處，她再出來繼續跟蹤。不過如今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因為她聽到了聲音，是呼吸聲，不過這個呼吸聲，不像是人的。

  很快，那角落呼吸聲的主人就緩緩走了出來，離開了陰影，披上月光之後，玉面容看到了那呼吸的原貌——竟然是個狼?！
  玉面容震驚:這裡怎麽會有狼?
  狼多出現在深山，而且狼還是群居，通常都是傾巢而出，而此處沒有深山，密林中之前還住著一隻孤單的狗熊，怎麽會有狼?
  再仔細一看，那不是狼，而是一隻生的很像是狼的狗。應該是一隻野狗，生的很是健壯，毛發絨密，大概如今正好是初秋，正好到了動物換毛時候，輕輕在月下一抖，光線中就出現了飛揚的毛發。

  全程的動物都中了迷藥，皆入睡。這麽說來，這一隻野狗，應該是外城的。外城的野狗會選擇在深夜入城，大概都是為了一些殘渣剩飯。這裡是大戶，自然廚房的殘羹都要比別處豐盛一些，而這野狗大概也會奇怪，怎麽今日十分的順暢安靜?就連平日裡會壞它好事的大黃都沒了動靜?

  而如今大黃身邊，站著一個.人?
  大黃躺在了那“人”的腳邊不遠位置，一動不動。難道是被這個人給打死了?

  玉面容眼睜睜看著那野狗忽然之間低吼，前爪用力的刨地，牙齒錚錚作響，黑夜中，眼睛發出了綠油油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