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國和燕國的頌雁之戰打了將近一年。
一年後,燕國兵敗,燕國的玉成皇后懸梁殉國。雍安帝見皇后自盡,當下就瘋了,在宮中放了一把火,把所有的妃嬪子女以及宮人都關在一起刀劍相向,一時之間,原本富麗堂皇的皇城成了人間煉獄。皇子皇女和宮人四處奔跑逃命,不停的哭嚎,有些年幼的皇子和宮人甚至當場被活活踩死。
據逃出來的宮女敘述,當時雍安帝宛如惡魔,龍袍披身,散發血面,拿著一把長劍在宮中四處遊走,見人就殺,見花就砍,到了後來,神志不清,開始產生幻覺,將宮中的佛像當成了真人,對著佛像破口大罵,嚎啕大哭,最後打翻了上供的香油,在佛堂的火海中一頭撞上了泥塑的佛像。
帝後殉國,皇子帝女皆葬身火海,燕國皇室一脈最後凋零殘破。
最後是雍安帝的親弟弟,當時的玉明親王鶴丘出面,領著幸存的皇室親貴以及遺臣手捧玉璽,投降宋國。這才中止了兩國建國以來多年的征戰。
這件事情,史稱頌雁之戰,又名頌雁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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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戰爭,有兩個名字。
基本上可以從這稱呼中分辨出來現在的百姓到底是原本的宋人,還是之前的燕人。
燕國的人會稱這一場亡國為戰役。戰敗而已,並非是什麽狗屁盟約。
他們的君王到最後,寧願放了一把大火帶著皇子公主以身殉國,都不願意對敵國屈膝投降。
所以,這份所謂的盟約,並沒有在燕國人心中算數。
而在宋國百姓中,那這就是盟約,若非沒有順平王鶴丘所出示的盟約,宋國不會這麽輕而易舉的就止步於此。不光讓燕國百姓可以留居原地,就連有的官員都可以保留原職,盡可能的表現出一位明君的態度。
已經足夠了不是嗎?自從宋燕兩國建國開始,兩國之間就從來沒有一日安寧過,仿佛是兩個脾氣暴躁互相看不順眼的鄰居,你絆我一跤我打你一下,有的時候還會下大力氣,非要把一方打的頭破血流才行。
雖然這個比喻聽起來很荒唐,但是確實如此。自兩國建國,宋燕就戰事不斷,以頌雁江為分界點,甚至會鬧到每年的春天水暖時候的鴨子和魚開戰。
中間不是沒有試圖和解過,甚至出過和親的辦法。但是最終,頌雁之戰還是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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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頌雁之盟,並非是兩國第一份合約。
兩國大大小小,簽署過無數次的頌雁之盟。
上一次,還是燕國的小公主出嫁到宋國那次。若非當時燕國人已經無力再舉起刀槍,他們還會為了小公主而在此開一場戰役。
他們沒有,而小公主的生死,也再也沒人過問過。在燕國百姓的心中,小公主理所當然的死了,那小公主的死,理所當然要歸罪給宋國。
宋國人不懂燕國人的恨意。
就好像燕國人也不懂為什麽宋國人覺得燕國百姓就應該知道感恩一樣。這些矛盾,並不是一份盟約就能夠解決的。也並非是一紙盟約就能夠化解的。
對於顧悅行,這些事情皆是往事了。
當年頌雁之盟的時候,他還是個少年,江湖風大,戰場的喧囂吹不到少年的耳朵裡。
江湖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最神奇的,就是永遠如真正的大江大湖那樣,永遠波濤漫漫暗流湧動,又永遠能在大部分的時間裡保持水面上的風平浪靜。
即便是當時兩國剛剛結束一場戰事不久,
民間百姓尚且還在戰亂的恐慌中包圍,但是江湖卻依然如期的召開了武林大會。 九年前的武林大會上,顧悅行還是個跟著父母坐在看台雅席上看熱鬧的少年,而九年後,他卻成了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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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此感慨道:“那你師叔也算是陰差陽錯的躲開了戰事。既免了戰事之苦,還救人一命。算是兩全其美。”
“兩全其美嗎?”絡央喃喃道,“國破家亡萬古枯,那個時候,人間如煉獄,哪來的什麽兩全其美?”
顧悅行聽她所言似乎另有他意,正想再詢問一二,卻見樓梯處有腳步咚咚響起,不多時,那個小二就上來,彎腰躬身,道:“二位客官,食盒已經裝好,不知要代為送到何處?”
顧悅行道:“不必勞煩,我們帶走就是。食盒之後自當送回。”
離開酒樓之時,顧悅行又打包了一些即便是涼了也能入口的食物,統統用荷葉包好放在了食盒中。這才慢慢的拎著食盒往住處走。
出了酒樓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顧悅行提著一提燈籠在前方替未絡央照亮,絡央此刻也將帷幔取下,順著顧悅行的腳步,慢慢地走。
只能慢慢走,這月潭鎮是個小鎮,路面也是泥路,到處都是坑窪之處,雖然前幾日的雨水此刻早已經被曬乾,但是依然免不了有幾處水坑做了路上的埋伏。
小鎮的人都入睡的早,街面上並無太多的窗戶透亮,今日又無月,唯有漫天的星鬥如碎銀般灑了一片。
月潭酒樓距離他們回去的目的地還有些許的距離,顧悅行選擇在此刻重提舊話:“剛才說到人間界的那位醫者,也就是洛姑娘的師叔,為何洛姑娘卻似有隱情一般?難道真的有什麽隱情?”
顧悅行目力極佳,即便是在這夜色籠罩下,也能看到絡央面上的淡然。他以為是觸及到了什麽人間界的傷心事,生怕自己因為一時的好奇心冒失了美人,又補充了一句:“洛姑娘若是不想說,那邊不說。”
“沒什麽不能夠說的,”絡央道,聲音輕柔的宛如一聲歎息,“這都是陳年往事,再說起來,也不過就如同舊聞一般,與己無關,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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絡央的師叔當時遊歷到一處村子,照樣的尋到了當地的醫館開始義診。人間界的醫官並沒有什麽門檻,也不是只收疑難雜症的清高之人,所以沉屙痢疾也看,風寒濕熱也瞧,一開始,村中都讚頌人間界不愧是活神仙的所在,降世救人。
絡央的師叔在那個村子裡原本預計要待一個月,一邊義診一邊講醫道傳授給村中的太夫。這也是人間界弟子的傳統,治病救人當然重要,可是授業解惑也同樣重要。而一個月的時間,大多數時候,絡央的那位師叔都是起了一個老師的作用。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絡央師叔要離開的日子。村中的人一邊依依不舍,一邊盡量的拿了家裡最好的東西堆到了醫館的門口。
而在那些極其暖心的日子中,誰能知道,一日過後,絡央的師叔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可怕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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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麽?”
夜涼如水,隨著顧悅行和絡央的前進方向的冷僻,街道兩邊的燈火漸漸的隨之稀少,絡央清冷的聲音在夜色中越發的飄忽,像個暗夜的妖,以聲音為魔力,把顧悅行扯到了那一片黑暗的往事中去。
“我師叔敲開了一扇門,義莊的門。”
義莊,幾乎是每個地方都會有的。但是也是每一個地方都視為不吉的所在,因為那是用來暫時停放棺槨的。
人視死為大忌,在生者的時候,自然不願意去過多的去接觸亡者的地方。如果說人間界是凡人心中的神仙所,那麽義莊,就是老百姓心裡的鬼門關。
而剛剛,絡央說什麽來著?
“敲開了義莊的門?”
絡央點頭,很自然的繼續往下說:“我師叔也沒想到義莊之中也會有動靜。一開始以為是來義莊中停棺槨的夥計之類,可是那段時間村中並沒有辦過喪事的動靜。所以在好奇之下,就敲了那義莊的門。而那開門的人.......生了一張, 鬼面。”
如今再提,這張鬼面,或許就是之後瘟疫的開始。
鬼面症,是一種令人驚恐的雜症。因為尋不到來由,又莫名其妙。這個病一開始沒有十分明顯的症狀,就是容易疲勞,嗜睡,漸漸之後,會發現頭髮失去了光澤,指甲開始泛灰,整個人會慢慢的開始變得死氣沉沉,之後臉上會開始長出皺紋,哪怕是一個少年的了這個怪病,也會在短短兩個月之內變成一個老人臉。
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變成了老人,那之後呢?當然就是在短時間內死去。
那被關在義莊中的一家人,並不是是鬼面症的第一批受害人。
但是這家人確實活得最久。而從一開始,是家裡的小兒子的了這個怪病,這家人卻沒有按照慣例把小兒子單獨打發到義莊中去自生自滅,而是不停地為其求醫問診,嘗遍了各種偏方,甚至想過要去尋找人間界的神醫。
皆無果,而很快,這戶人家中的其他人,相繼被鬼面上身。
原來鬼面症是會傳人的。
這個消息無異於一個驚天暴雷,把這個小小的村子驚的人仰馬翻,若非尚存一絲的人性,或許這一家人都等不到絡央的師叔前來就會被釘死門窗活活燒死在家中。
最後,這一點點殘存的人性,令這一家人被村子趕去了義莊。
他們在義莊中,沒有糧食,沒有水,於是他們靠著自己帶進去的一點點種子和接的雨水,硬生生的在義莊中撐過了大半年。
直到那扇漆黑的大門被一隻手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