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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神在》“第192章 不是買賣才斤斤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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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南星可謂是目瞪口呆。

 這種行為,不管李奎是如何覺得理直氣壯,甚至給自己安上一個“隱忍”或者是“情深”的見了鬼的說辭,對於趙南星來說,這都可以統一叫做“翻舊帳”。

 他對於這種翻舊帳的行為簡直想罵人。尤其是加上一條,在關鍵時刻翻舊帳。

 趙南星說:“你若是想要報復,哪怕是等到把他們救上來之後,再趁著小孟將軍數日之下疲憊不堪然後捅他一刀,只要被捅死,我想小孟將軍不會太過於計較,我也會給你壓下去,全權當你是給昔日的憋屈出一口氣。”

 他實在是太過於生氣,一席話中間不得不深呼吸一把,加上現在細雨綿綿,不少雨水凝聚在他的睫毛上,隨著眨眼,雨水滾落,在李奎面前仿佛他被氣哭一樣。

 趙南星抹了一把臉,繼續道:“可是你這樣徇私,有沒有想過,這地坑中,不單單只有小孟將軍?還有孟百川,還有顧悅行,甚至包括一些至今失蹤的將士.......孟百川事關朝廷,顧悅行關乎江湖,你若是個草莽不懂其中利害,我或許還能夠從輕發落,但你是嗎?你可知道明知故犯的罪過?”

 看李奎的表情,趙南星在他臉上讀出了“破罐子破摔”這五個字。

 趙南星很想要衝著他的臉來一拳。奈何自己從未自己親自打過人,也懶得對李奎破戒。

 李奎依然是淡然,他的身後不遠處是忙碌的差人,就連蓬萊館都招募了很多熟悉水性的弟子前來幫忙。細雨中,他們是唯一看似安靜的漩渦中心。

 李奎站在自己製造的漩渦中表現得十分坦然,他接下來的話好像已經憋屈了很久,話中有很多痛苦,不滿,對於宋城的,也對於趙南星的,也有他的家族,但是似乎最多的,是對於趙南星的。

 趙南星並不明白他為何偏偏是要特別衝著他,那宋城不是他建立的,規矩也不是他定的,甚至當初小孟將軍打馬歸城,也不是他安排那位世家小姐選那憑欄處的雅間。

 怎麽就這一切,都歸罪於他了呢?

 但是這個時候,能夠講道理嗎?又是講道理的時候嗎?

 分不清楚事情輕重緩急的李奎,在趙南星的認知裡,已經喪失了大部分或者說是全部的理智,所以他現在把自己當年隱瞞至今的憋屈一股腦兒的都推給了自己身上,趙南星雖然無法理解,但是也能夠淡定的聽一聽他的說法。

 李奎道:“趙南星,你總是這樣的,把世間上的一切,都斤斤計較。”

 趙南星:“哈?”

 李奎不在意趙南星的不解神情,自顧自說道:“斤斤計較不是個好詞,自古以來都是。我小時候以為,這個詞只能夠用在買賣上,而買賣這件事情,是產生於銀錢和物品之間。比如一兩銀子一份的桂花糕,上個月是五十個八個,這個月卻少了兩個,桂花嬤嬤就會計較,跑去讓采買的丫頭去討要個說法,不說的讓她滿意,嬤嬤是不會罷休的。那個時候,娘親就告訴我,這就叫做斤斤計較。但是桂花嬤嬤卻說,這叫精打細算。我小時候小啊,不懂,同一件事情怎麽能有兩種說法?後來長大了,才知道,一件事情可不僅僅只有兩種說法。”

 這事依然還是發生在桂花嬤嬤身上,桂花嬤嬤雖然叫嬤嬤,可是她還是很年輕的。她入府的時候才十九歲,卻已經是個死過丈夫的人。她的丈夫是個酒鬼,在一日醉倒之後躺在了路邊,深夜的時候被一輛馬車給碾壓了過去,那個醉鬼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生前是個醉意熏熏的酒混子,死了之後,也如願以償的成了酒鬼。

 桂花嬤嬤之後入了李家,做了年幼的李奎的乳娘。她時常在李奎玩耍的時候自顧自的說話,她沒養過孩子,以為小孩子玩耍的時候聚精會神,一定聽不進去她的念叨——這一點,就有點像她的酒鬼丈夫。只要二兩黃湯下肚,就覺得自己比天高比地厚,後來桂花嬤嬤知道這叫一個詞——不知天高地厚。

 她說自己不怪自己的父母,隻恨那個滿嘴金牙的媒婆,那個酒鬼之所以娶不上媳婦,就是因為戒不掉那一口,可是宋國的律法中規定,若是冰人或者媒婆在牽媒拉線的時候故意隱瞞一番大錯,那麽不管是官府的官媒的冰人也好,私人的媒人也罷,都將一律除去門前月燈,家中世代不可從事保媒的行當。因此,很多的冰人或者媒婆都不願意接這個說親的事情。

 結果有個媒婆,盯上了新來的金桂家,按理雙方約見時候,故意選在了一處學堂,讓桂花姑娘隔著一條街,遙遙看到了那書生在人群中手舞足蹈的模樣,媒婆說,這書生腹有詩書,故而狂放,最愛在學子中辯論,論及妙處,便飲酒助興,手足舞蹈。

 桂花家是商人,士農工商,故而對於讀書人有一份出自本能的推崇,於是明明見了那書生滿臉通紅,手握著酒壺不肯松手,到最後,醉到踉蹌,也覺得那是一份書生風骨。

 由此,這門親事就是定了。

 婚後桂花姑娘才知道,那書生確實是書生,確實也有才學,可是多年的不得志和浸潤的酒水早就把他泡的面目全非,那骨子裡當年就算是再清高,如今也只剩下熏的衝天的酒味了。

 可是媒婆並沒有撒謊,是在明明白白知道對方好酒的前提下欣然坐上花轎的。於是打落了牙齒也只能和血吞。幸虧這遭遇也不過一年,一年後,那書生醉死——深夜還能夠讓都城開城門出城的只有一種車,就是宋城的車輛。都城百姓皆知道,是他自己醉死在那裡,賴不到宋城身上,也不敢賴,於是書生的家人只能含淚辦了葬禮,再把新婦以喪門星的意頭趕了出去。

 後來過了十年,李奎長大,李家出面,提已經成為桂花嬤嬤的婦人尋了個親事。他在一邊聽著,聽那媒人如何的介紹桂花嬤嬤,說桂花嬤嬤“持家有方面面俱到”,乃是經營內宅的一把好手,宜室宜家的很。

 ......

 李奎說:“我的那個嬤嬤脾氣很大,年紀越大脾氣越爆,也小氣得很,一點便宜都不給別人佔,而且還會把府中去年的花木拿了去賣出去給別人,被我母親抓到了好幾回都不改,也會在廚房裡拿肉拿油......名聲不是那麽好聽。可是在媒婆的嘴裡,那都變了一個人。”

 趙南星皺眉,這回他手裡撐了一把傘,是那個陳知府的師爺戰戰兢兢遞過來的,陳師爺原本想要給他打傘,但是看趙南星的臉色,他不敢讓自己的耳朵多聽到一點點的內容。

 於是趙南星只要自己打傘。

 自己給自己撐傘的趙南星說:“我對你的乳母的生平沒有興趣。其實你一句話就可以說完的,你就說你的乳母年輕時候上了媒婆的當,之後也同樣讓別人上一次當。”

 趙南星說:“一句話的事情,扯了那麽許多,而且說來說去,都沒有說到正題,你講你家乳母的事情,不外乎就是想要告訴我,一件同樣的事情在不同人的眼裡看來,就是不同的作為,僅此而已。”

 李奎笑笑:“你說得對,我好像很容易,把話扯得很遠,你一定很煩的。”

 倒也不會,趙南星心想,我遇到的人,好像總是有這個毛病。

 李奎繼續道:“包括你,也是一樣,你,趙南星,在很多人眼裡,也有不同的樣子,恨你的說你殺伐決斷,殘忍無情;懼你的,說你貪戀權貴不肯放權於新帝;愛你的說你一生為國為民耗費心血大公無私......而我,卻覺得你總是斤斤計較。好像這天下沒有你計較不了的東西。”

 趙南星繼續沉默,他心想:“你總算是要說道正題了。”

 他耐著性子等李奎說下去。

 河水的下降位眼看著就快到了當時計算好的一寸水位,一寸之後,周圍的官兵就要丟下填滿了泥沙的沙袋堵住入水口,然後派人潛入下去,尋找能夠浮出水面的活物。同時,絡央要帶著人間界的弟子守在幾個入口處,提防那地坑中會出現除了人之外的其他“活物”。

 還有時間,趙南星足夠讓自己壓抑住不耐煩,來聽一聽李奎壓抑多年的苦痛和“深情”。

 趙南星說:“所以你恨我,恨我當時連同你的父母勸你解了和那小姐的婚約,勸你接受我給予你的補償,恨我站在了小孟將軍那邊,因為小孟是孟百川的手下。所以你覺得,我在勸說你的同時,也是在無形的用我的身份來逼迫你,令你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因為接觸婚約的是那個小姐,而代替你接受的是你的父母,在其中權衡利弊的,是你的族人和那小姐的家人。”

 “也不全是這樣的,”李奎說,“我恨的還有一點,就是你不曾替我想過,我那是婚約啊,不是買賣啊,我記得我當時和你說了一句,‘她是我未來的妻子,我已經當她是我未來的妻子’......可是你卻告訴我,這一樁婚約的取舍,哪一種選擇才是對的。”

 趙南星聽到這裡心想:“這是什麽邏輯?解除婚約的是那家的小姐,移情別戀愛上少年將軍的也是你的未婚妻,接受這一情況的同樣是當時定下婚約的兩家的長輩。我是在三家已經基本定了事實之後才想著彌補一番你,結果你倒是全部把這一切都甩給了我?”

 果不其然,李奎幽幽盯著他,問他:“你當年,明明和我年歲相仿,為何不替我難過?”

 趙南星簡直無言以為,一半的原因差不多是氣的:“你並沒有表現出來你對那位小姐有多麽情深......何況你若是當真情深,你當時就應該衝到那小姐家中,闡述心意,明確你的愛慕之心,用你全部心意打動那位小姐。可是我了解事情的時候問過他人,問說‘當時李奎是何反應’?——你當時,但凡表現出來一點點,我都做不出棒打鴛鴦這事。”

 李奎說:“但是你還是做了......”

 趙南星打斷他:“棒打鴛鴦棒打鴛鴦,前提是,你們是一對鴛鴦。”

 趙南星說:“我當時曾經打聽過你的反應,你很平淡,事後也無動於衷,也不曾對那位小姐有過任何書信上的往來,你自己清楚的很,從那位小姐在街上對小孟將軍一見傾心到最後成功解除於你的婚約,中間的過程有多麽複雜,甚至鬧到了我這裡。那個時候,鬧大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三個多月,那小姐家中的府邸距離你的李家,也不過兩條街的路程,你就算是寫不了信,你爬,三個月也足夠你爬到那小姐家門口了。可是你呢?你無動於衷,照常吃喝,消瘦都沒有一點的,我若是那位小姐,看你這三月反應,我哪怕是愧疚,也早已經隨著心涼而蕩然無存了。”

 李奎聽了這話,當場紅了眼睛,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兩行淚從睫毛出落下,他說道:“我是個讀書人!我做不到如那些武將那般草莽!我不是那.......”

 “你不是那匹夫是不是?”趙南星再次打斷他,“一開始小孟將軍對那天上掉下來的高嫁門楣是拒絕的,他覺得那所謂的一見鍾情十分的漂浮, 就如同那丟在手上的鮮花一樣,今日你可以丟給我,明日另外一位少年將軍打馬經過,或許那貴家小姐會拋下一根金簪.......這在都城又不是什麽稀罕之事。可是那小姐是怎麽做的呢?那小姐,直接去了小孟將軍的軍營,帶著帷帽,鼓著勇氣,闖進了主帳中。”

 這件事情李奎也明白,或者說,都城中無人不知道。嬌弱的貴女為了心中的少年將軍勇闖軍營,對著上將孟百川抬起那顆柔弱的頭,說:“我看上了你的副將,可否容我與他單獨說話?”

 當然不可能真的單獨,孤單寡女,一方還有婚約,若是真的私下相處,想什麽樣子?於是軍帳大開,眾人退開二十步,看著那小姐背對他們,對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小孟將軍掀開了帷帽上的輕紗。

 對比一番,李奎當時可以算是沒心沒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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