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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神在》“第369章 龍吟角”
她不自覺的感覺自己喘不過氣,周圍空氣一下子變得稀薄,令她每一次的呼吸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她心中明亮,知曉自己這一番的感覺只是錯覺,她無病無災,身體康健,最近有沒有操勞過度,飲食也是正常......她只是心中情緒波動太大,引發的心跳過度,導致血液一下子衝上了心脈和腦子,導致她現在眼前一陣發白的暈眩。

這是暫時的,她很淡然的盯著眼前,她知道眼前應該有什麽,眼前應該有一面白牆,白牆有些發灰,大概原本種著竹子或者藤蔓,後來或者枯萎或者直接除去,但是牆面的陳舊卻保留了下來,這裡使用的機會不多,後來上任的陳知府信佛,也不愛三清,於是這裡乾脆荒廢,做了一些家眷閑聊的地方。

也不知道這腳下八卦陣,這幾年來,聽了多少妯娌之間的閑話。

過了一會,絡央眼前一陣陣發白的景象才開始慢慢消散,那一面並不乾淨的白牆逐漸清晰,等到她看到了那面白牆上殘留的淡淡粉紅色的血印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已經無事了。

可是,這只是眼前的無事罷了。

絡央依然覺得不可相信。

她反問顧悅行:“你說的好可怕......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等顧悅行開口,她就說道:“你再說......人間界在......人間界在謀害神官。”

她喃喃道:“人間界要謀害神官,怎麽可能?怎麽不可能?”

顧悅行聽絡央的自言自語,雖然內容混亂,不過他也是心中有了一點底:“......絡姑娘,我言盡於此,多的,我也沒用調查出來太多。你或許可以和我的祖母聊一下。”

絡央看他:“聊什麽?”

顧悅行面對她的視線,聳肩,做了個渾然不知的無辜表情,道:“我是局外人,還是個......多事精。我祖母似乎沒有對我說完全的......所以我覺得,若是神官大人親自去過問一番,或許能夠知道一些別的更多的事情?”

絡央起身,朝外走,快走到了月門處,才丟下一句答非所問的話來:“天要涼了,別喝涼茶了。”

***

絡央有些神遊天外,見了門就進,見了拐彎就拐,最後走著走著,就快要走到了大堂。府衙中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實際上也不需要認她的臉,師爺說,這回的神官大人是個極美的姑娘,像天仙那樣。這府衙嘛,總不是個會神仙下凡的地方,若是遇到一個仙女,必然就是那位人間界的神官大人。

神官大人一路暢通無阻,竟然只差一步,就能夠跨入公堂。

公堂肅穆,雖然擴大,卻沒有窗戶,這樣的構造的好處在於能夠讓堂上正襟危坐的知府大人的一言一行都擴大音量的傳到堂下下跪之人的耳朵裡去。

知府大人此刻沒有說話,也沒有拍驚堂木,想必那一句“下跪之人為何”已經問完了。如今是在聽陳述的時候,那老百姓看起來並不害怕這位陳知府,雖然是跪著,雖然公堂一直都是嚴肅莊重的,但是絡央卻看得出來,那四位下跪的老百姓是以一種“跪坐”的姿勢在和陳知府陳述案子。他們的面上並沒有害怕,也沒有任何的戰戰兢兢。

對比一番,孟百川看**星的模樣,可能都要比如今這堂下的百姓要驚恐一些。

絡央在後面分神,想了一下孟百川每次面對**星時候,要麽請罪要麽謝罪要麽就罪該萬死......當然是客套和習慣,若是真的說得出就要做得到,孟百川現在幾個頭都不夠他換的。

不過現在想想,

**星還真不是個好伺候的主。一般話本中,長著**星這樣的臉的主人,應該如春風般和煦才對,結果他反而冷酷的如同雪山吹來的風。

不過一方面來說,這些百姓並不畏懼陳知府,而且不懼上公堂,也足以證明,這個陳知府平日裡為官算是親和的,老百姓有糾紛,有問題,是真的會來找他主持公道。

這一次也是,絡央聽了一會,就明白了這一次要審理什麽。

這堂下的四個人,是兩對夫妻。胖的那個姓趙,瘦的姓全,那個全家現在的妻子全氏原本是趙家的媳婦,結果後來趙家因為嫌棄全氏生不出兒子,就連同丫頭片子一起趕出家門,還遞交了一紙休書。這事其實也是陳知府審理的,因為在宋國,生不出兒子,不算是犯七出,不夠達到休妻的條件,而且那全氏婚後次年就有了身孕,誕下一個女兒,不算是身體有疾,也不夠讓趙家尋理由納妾。那趙家若是要強製休妻,需要親自上公堂,自認有罪,然後領二十個大板,同時返還女方全部嫁妝和一半的聘金。

那趙家當時也是休妻心切,竟然真的主動去領了罰,陳知府也是勸說不動,真的就吩咐手下當著那全氏的面,狠狠給了二十個板子,打的趙家皮開肉綻,在休書上按下了手印。

皮外傷好了之後,趙家忙不迭的把新婦娶了進門。而陳知府掛懷這無辜被休的婦人,讓城中的媒婆去替這婦人尋一可靠妥善的人家再嫁。且陳知府會親自主婚,媒婆尋的便就是如今堂下的瘦子,那全家一家見是陳知府親自尋的媒,覺得面上有光,於是歡歡喜喜迎了這婦人入門。連同那婦人帶的女兒也一起改了姓氏,歸了這全家的宗族。之後,這全氏夫婦又得了一對龍鳳胎,陳知府的妻子還送了一匹緞子當做賀禮。

事情走到這裡,實際上已經算是兩家歡喜的結局了。但是兩家歡喜,實際上沒做到,否則也不會有今日對簿公堂的時候了。

絡央繼續聽,發現是趙家休妻,迎娶了新婦,等了兩年,新婦都無所出。那新婦年輕可人,自然不應該是新婦的問題,這趙家就懷疑到了兩年前的那一頓板子上。

所以,這一次公堂上告,表面上是這趙家想要找借口奪回自己的親生女兒,實際上,他是在告這陳知府。他覺得,是這陳知府當年的板子太重,打傷了根基,以至於令他之後兩年都無所出。

陳知府看來也是聽明白了,一張臉上,雖然還未有明顯的陰沉之色,但是已經皺眉,皺的眉那麽深,連絡央這個方向都能看到。

絡央喃喃道:“你們家知府,脾氣還挺好,我若是聽著這樣的胡言亂語,二話不說,先要他交個證據來。”

她以為旁邊的是帶路的小捕快,那小捕快年歲很小,大概還不夠穩重,於是捕頭並沒有讓他去公堂,只是站著後頭候著,絡央當時見他一臉的好奇,不停地扭頭衝著公堂方向撇,覺得有意思,就故意找了個借口,讓這小捕快帶她去“見識見識”。

小捕快帶她到了公堂後方,那個地方視野很不錯,無論是畫面還是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絡央在那裡算是旁聽,小捕快自然也大大方方有了充足理由看熱鬧,一臉的雀躍。

所以絡央自然以為,旁邊的還是小捕快,她以為那逐漸靠近的感覺只是小捕快出於好奇不知不覺走近而已。

結果旁邊的聲音,卻不是小捕快的少年音,而是**星的:“.....這種證據,只怕陳知府不好在公堂上明說。”

絡央嚇一跳,猛地一個回頭,對上了**星的笑臉。

絡央:“你......”

她本想說“你如何來了”,結果話到嘴邊又覺得這樣太過於隨意,於是改口問道:“你......事情吩咐完畢了?”

話一出口,又覺得,連這句話都透著太過於親密的不顧分寸。

她略微懊惱,而**星卻很自然地回答道:“也沒幾件事情,吩咐了就放心了......聽說陳知府有案子要上公堂,我覺得有趣,來看一看。”

**星又道:“你不必可以壓低聲音,這個位置叫做龍吟角,公堂中,唯一一處不會擴音的地方。本來就是留著給旁人聽審的,你我正常對話,也不會引得堂下之人的注意,他們看不到我們,我們卻看得到他們。”

絡央詫異:“如此神奇?”

**星笑笑,道:“這處平時除了聽審,也是要給受害者用來辨認凶犯的,受害人本來就心力交瘁,一點聲響都會嚇得要命,若是這個時候還被嫌疑犯察覺,以威視相逼,就更加不敢指認了,所以這裡叫龍吟角,意思是,真龍會保護身在此處的人。”

原來如此......絡央再次看向那堂下的人,此時此刻,那公堂上的案子已經傳不到她的耳朵裡了,此刻,她的腦子裡只有那句話,“真龍會保護身在此處的人”.....她很想問**星一句,若是她永遠都站在這裡,是不是才能夠永遠獲得庇佑?

可是,周至柔和許君言難道不知道嗎?倘若龍吟角真的能夠庇佑世人,那麽,周至柔如今,應該站在這裡,把她的遭遇,把她的冤情,一一訴說才對。

為什麽是周至柔呢?為什麽不是呢?絡央想問,在連月城的時候,陌白衣會出現,原因不就是為了周至柔嗎?

**星,當了那麽多年君侯的**星,再一次以陌白衣的身份出現,確實為了周至柔。

這足夠可以表明他和周至柔的交情匪淺,若是如此,周至柔知道不知道龍吟角?

她很想問,可是心裡也是明白,她若是問了,和堂下那個趙家的胖子有什麽區別?明明是自己的選擇,最後要去反過來告沒有做錯事情的陳知府一狀。

陳知府看著是個很好的父母官,被那趙家人拐彎抹角的自責,面上更多的只是無奈。他的手離開了驚堂木,卻按著自己的眉心。

絡央於是只是問道:“你是來看看,這陳知府是不是一個好的父母官?”

**星道:“陳知府啊......心軟了些,不過對於百姓來說,一個父母官心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又道:“但是有的時候,心腸太軟,就會被刁民欺負。”

他看絡央,反問她一句:“你知道,什麽是刁民?”

絡央被問得一愣,這個問題,很難立刻出口,她覺得,這刁民的含義也實在是太廣了一些,只有見了刁民,才知道那刁民是什麽樣子,如今若是要準確描述,還真的一時半會尋不到詞。

絡央斟酌一番,道:“無賴吧?不講道理,貪念太重,欺男霸女......這種?”

“也算的,”**星道,“也不算,刁民麽......最喜歡趁亂做事,撒潑,欺軟怕硬。你看那堂下那趙家,看著衣冠楚楚,長得也算是體面,面相呢,也不差,看著是個有點福氣的,他是本地的商人, 賣香料發家的,在城中算是有點面子的,當年一樁休妻,評價參半吧,有的說他果斷,不拖泥帶水,有的訓斥他無情,不過他當時也算是體面,返還了妻子的嫁妝,還給了一半的聘禮,當年那女兒歸了別家,他還送了一套銀器.....但是這一切呢,都建立在他會過得比自己的妻子和旁人要好的基礎上。至少他當時覺得,自己很快嬌妻進門,很快就會兒女雙全,福祿雙至,所以他不在乎自己妻子改嫁,也不在乎自己的親生女兒跟了別家。”

“這不是體面,”絡央聽後皺眉,“這是冷血,這只是他當年的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他毫不在意那些東西,將其視如敝屐,他認為他不要的東西,給了別人,他還要重做一副好人面。如今發現,他再也沒更好的說得,故而過來翻臉。可是他又覺得翻臉不算是一件體面事情,於是就甩鍋給了陳知府,要陳知府,替他撿回來他的體面......這就是......這簡直就是......”

她說不出來,不要緊,顧悅行替她說:“簡直就是刁民。”

結果得到了絡央的大力點頭:“不錯,刁民!”

得到了這個雙向的肯定之後,絡央再看那堂下的那姓趙的,隻覺得他白淨的臉上盡是算計。旁邊的全氏一臉漠然,如同小醜一般看著曾經寧願被痛打二十大板都要休妻的男人,那個看似是漩渦中心的女童,緊緊握著自己父親的袖子。

當然,那父親,是全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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