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個冷顫，也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關於狼人與拉妮莎騎士背後的陰暗所感到不舒服，還是因為這尚有些寒意的春季細雨。

　　不遠處響起了一陣喧鬧聲，基爾轉頭望去，這才發現許多人正伸手指著一處方向。

　　基爾順著人群指著的方向看去，才發現是肯德爾城東側河邊木橋與小神廟的方向。他凝神望去，果然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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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被收養的小孩子換上了每年才能穿上一回的‘神奇’衣服。

　　那是一件從他們小的時候就由‘爸爸媽媽’兩人從神明那裡求來的神奇衣服。這種衣服每年只會在春季大洪水時穿上一次，但每年他們要穿的時候，這些被收藏起來的珍貴衣物竟然會根據他們每年的成長幅度自如的變換著大小。

　　不似過節時表演戲劇的那些有錢人穿的花花綠綠，也不似城裡面其他教會的正式教士所穿的那麽高貴正式。向神明祈求，由神明賞賜的這種衣服每年都會變換花樣。

　　去年還是淡雅的河水中水草的高雅樣式，今年將衣服從石頭盒子中取出來的時候，神奇衣服就變化成了印有鱗片花紋的大魚樣式。

　　一直居住在橋頭神廟中的男性教士已經提前幾日去往河口鎮了，此刻河流與湖泊之主的那位女性高級教士正用濕布擦拭著孩子們的手臉，並且還從屋子裡拿出了一盒彩繪顏料。

　　她用手指從提前和好的顏料沾了沾，先是用水形成一個水鏡，然後小心的給自己畫上圖案。隨後再給孩子們的臉上與手背上畫上與衣物風格近似一致的圖案。

　　“母親，母親，您畫的不像！”

　　一個孩子老實的任由女性教士給她畫圖案，其余幾個孩子則圍繞著兩人跑跳轉著圈，嘻嘻哈哈的做著鬼臉，揶揄女教士的手藝不精。

　　“不像，不像。”“嘻嘻，一點都不像。”

　　氣惱的女教士給所有孩子額頭一人點了一下，留下了一個顏料的小點。

　　“去去去，都安靜下來，等我一個一個給你們畫上。不許說難看哦，偉大的神明正看著你們呢，等一下你們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做好交代的任務。”

　　稍有老態中年婦人模樣的女教士安撫好收養的孩子們，然後給每一個孩子都畫上了裝飾的紋路圖案。

　　隨後，孩子們從旁邊的神廟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拳頭大的彩色鵝卵石。他們將石頭取出，而女性教士則親自將一個個圓潤的鵝卵石布置在道路中間。

　　沒有其他教會搞得那麽嚴謹正式，只是一些由鵝卵石圍成的大大小小的圈子而已。但這些也已經夠用了，古老的自然神明不追求那些繁複複雜的規矩儀式，簡單自然的儀式更得祂們的喜愛。

　　或許，這也是祂們執拗的一面吧。

　　女性教士也回自己的屋子換上了自己的那件‘神奇’衣物，雖然今年的衣物上紋飾是普通的魚鱗與醜陋的大魚，但配上她自然質樸的氣質，卻又大不一樣了。

　　仿佛是一名來自遠古時期人類的先民，生活在自然之中，敬畏它，尊敬它，挑戰它。

　　她有些調皮的學著河裡大魚的樣子，做遊動狀。看到她的動作，孩子們也跟著學習，像是小魚一般赤著腳啪嗒啪嗒跑到‘母親’身邊。

　　摸摸孩子們的頭，她取來一些烤熟的植物根莖，給自己和孩子們填飽肚子。

　　當孩子們吃的口渴時，她伸出手指輕點空氣，周圍的水汽自然匯集過來，變為凌空飄轉的純淨水球。

　　口渴的孩子自然將小嘴湊過去嘬水球喝水。

　　很快大家都吃飽喝足，隨著女性教士的步伐來到了剛才布置好的鵝卵石圍成的圈子裡。

　　每一個小孩子都站在自己的一個小圈子中，而那位女性教士，則站在最大的一個石頭圈子中。

　　她背著手，靜靜的遙望向北方，靜等她的愛人首先施展能溝通神明力量的奇跡神術。

　　孩子們蹲在自己的小圈子裡，無聊的擺弄著各種顏色的鵝卵石，將它們擺的整整齊齊。還有的小孩子學著剛學來的遊魚樣子，跟小夥伴們隔著幾米玩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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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河口鎮。

　　主鎮中心廣場上已經由鎮民們搭建好了一個十數米的木製高台，鎮上的所有民眾不分貴賤的都已經聚集在廣場周圍。

　　所有人都看著艾力撒騎士房子的大門，等候那位很少見到的河流與湖泊之主的男性教士出場。

　　哪怕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不信奉這位神明，他們此時也都聚集了過來。

　　在肯德爾郡肯德爾河兩岸的所有民眾，對他們來說，每一年中的今天與豐收節都是最重要的日子。

　　後一個自然是代表著傳統農業社會對每年豐收的慶賀與祝福，而前者，則代表著這一年真正開始的日子。

　　每年肯德爾河從上遊都會往下爆發大洪水，都是在天氣漸暖，冰封的河道解凍之後的時候。洪水會從上遊的山裡帶來富含養分的泥土與物質，並且會衝毀肯德爾河兩岸平原上一切的東西。

　　只有這一日過去了後，肯德爾郡人口最稠密，經濟最發達的主要地區才能正式開展新年的各項事物。

　　早年的遷移民們在這一點上吃了很多虧，或是被洪水衝毀家園，或是算錯了日子，沒能提前在野外找到高處，被洪水衝走身亡。

　　但幸好河流與湖泊之主的兩位高階教士聽聞肯德爾郡的事情來到了此地。

　　一男一女的兩人帶來了奇跡。

　　他們拯救了這片地區，並使得這裡的一切變得有了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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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力撒騎士府邸內，那位男性教士正獨自換上神明賜予的衣物。

　　他看到了今年的衣物紋飾，輕輕撫摸了一下，就想起了他兒子托人帶來的消息。

　　一直護佑烏米湖村湖面部分安全的翻船魚已經被人想辦法擊殺了，並且翻船魚也已經重新通過獻祭返回了神明手中。

　　他將衣物穿上，然後赤著腳走出屋子。

　　來到騎士家的大廳，一位異教的年老教士正與艾力撒騎士夫妻交談，騎士家的其他人則安靜的坐在各自的餐桌上。

　　所有人都在等候他的出現。

　　當他走入大廳後，所有人，不分地位高低，從此地的主人艾力撒騎士，到負責清潔的男女仆人都對這位男性教士施以禮節。

　　那位異教老教士也對他施以了一個‘戰士廳堂’教會的次高禮節。

　　最高禮節是對神明們施禮的，對於他這樣一位能夠施展奇跡的高階教士，用次高禮節，已經是非常重視了。

　　男性教士沒有理會其他人，單獨與那位異教老教士回了一禮。

　　都是宗教人士，滿屋人中，也就他們倆勉強能算在一起，哪怕是其他宗教的教士。

　　“各位，可以給我畫今年風格的圖案了。如大家所見，今年的圖案風格是魚。明暗的鱗片與威武的魚頭。”

　　男性教士展開雙臂，示意眾人看清他衣物的風格。

　　本來每年都是艾力撒騎士的管家來幫著這位教士描畫圖案的，但今年庫克教士在，艾力撒騎士便邀請庫克教士來完成此事。

　　男性教士並無不可，古老的自然神明教會沒有什麽條條框框，或者說，數量並不多的他們，隻用循著神明的喜好，慢慢宣揚自家神明的偉力就行了，其他事情並不在本來就沒有的規矩內。

　　說好了此事，仆人們便拿來了顏料和畫筆，男性教士坐在椅子上，安靜的讓這位老教士幫他繪製魚相關的圖案。

　　他與庫克教士並不熟悉，此事近距離見面，兩人便輕聲交談起來。

　　庫克教士之前在軍隊中負責過文書工作，其中就有地圖的繪製與用畫作描繪戰場景色的工作。所以老教士的手藝非常高，不一會兒，就用多種顏料在男教士的臉上繪上了很好看的魚類圖案。

　　小小的鱗片畫在臉頰上，一片片相互連接，卻又不讓形象過於突出，將畫在臉頰正面醜陋威武的翻船魚魚頭的樣子給遮掩掉。

　　在臉龐的最邊角部位，老庫克還添上了魚類的背鰭與腹鰭和魚尾。額頭畫著背鰭，下巴連接脖頸的地方則是腹鰭，而後腦下的脖頸，則是一條健壯的魚尾。

　　通過交談，男教士知道了不少關於庫克教士的消息。他眨了眨眼，這才知曉，原來面前這位老態龍鍾的老教士，年紀上竟然比他自己還要小許多。

　　對方今年將近八十歲，身體依然強健，獨自上路都毫無問題。

　　他嘴角微微上翹，畢竟自己看著不過中年人模樣，其實與妻子已經雙雙二百多歲了。那個駐扎在烏米湖村的兒子，還是在兩人定居於肯德爾郡後才生下的第三個孩子。

　　另外兩個孩子早已領受神明的恩賜與任務，與他們兩人分開，前往其他地區遊歷去了。

　　雖說各路宗教的教士們大都壽命悠長，一般不死於非命，都能活上八九十歲。但偉大古老的自然神明格外慷慨，身為人類的他們，雖說不能跟實力強大的英雄們相比，但活上數百年還是沒有問題。

　　死後自會被神明的使者親自引導進入神國。

　　或是久居神國，為神國的建設添磚加瓦。或是再度領受神明任務，重新降於世上。

　　“讚美偉大的主。感謝您的慷慨仁慈。”

　　面部與雙手畫完，由於男教士會在木塔上施展奇跡神術，所以與他的妻子不同，雙腳也得畫上圖案。

　　老庫克並不覺得給異教高階教士雙腳塗畫儀式圖案有什麽不好。相反，親自參與進來，他倒是覺得有趣。

　　沒過多久，鎮子中心的廣場上，艾力撒騎士家的大門緩緩打開。

　　騎士家的侍者們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些魚鱗，此時他們興奮的跟在緩步行走的男教士身後，伸手揚撒著帶有魚腥味的魚鱗。

　　艾力撒騎士他們一家也跟在後面走了出來，一同觀賞接下來的奇跡儀式。

　　民眾們一看男教士身上的圖案花紋，還有背後揚撒的魚鱗，全都興奮了起來。或許，他們將這些魚類圖案，當做了今年河裡的魚類產量將會在神明的保佑下翻倍上升。

　　男教士在民眾們的歡呼與注視下，對著信仰河流與湖泊之主的漁民們點了點頭，然後雙腳輕踩石質地面，周圍的水汽自發快速的聚集過來，來到他的腳下，將他慢慢托起。

　　圓柱型的純淨清水從地面升起，將全身圖案怪異的男教士直接托著送到了十幾米木製高台邊緣。

　　男教士輕邁腳步來到不過一米方圓的高台之上，先是低頭看了看周圍望向他的全河口鎮民眾，民眾們不分老幼，不分階級與財富，見他望來，都興奮的高聲呼喊起來。

　　隨後他抬起頭來，平視一圈周圍。

　　東北部的大森林與逐級流下的烏米河，還有河上遊不遠的烏米湖。東部的森林，東南部的丘陵荒野，南部的肯德爾河衝擊平原，還有隱隱約約能望見的肯德爾城與平原上整齊密布的各個農莊，西南方向的另一處陰暗大森林，正西方向還是荒野與陰暗大森林的一部分，西北方向則是遙遠的林場與肯德爾河上遊的騎士團駐地與跟針一樣的獅鷲塔。

　　而北方，則是肯德爾河上遊與連綿的山脈。

　　傳說，在山脈中有著矮人的城鎮，越過神明立下的界碑，肯德爾郡向北的一切都是另一個異族王國的土地。

　　這是一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地方。

　　當你居於地面之時，用雙腳丈量大地與河流，自然世界廣闊。

　　但當你於高處遙望時，世界大不相同。

　　他偶爾也會施展神力飛到天上，穿梭於雲層之中，思考著空中的積雨雲與所信仰的神明的聯系。

　　將這些思緒漸漸放下，他展開雙臂，無需繁瑣的禱告與儀式。

　　仰頭，看向天上。

　　大量的水汽在他的神力操控之下從鎮子挨著的肯德爾河逐漸溶解的冰面上湧出聚集，飛到天上逐漸化作了一面遠比整個鎮子還要大上幾倍的水鏡。

　　天空原本晴朗，但隨著這無比巨大的水鏡逐漸出現，漸漸遮擋住了天空，還有天空中掛著的太陽與陽光。

　　隨著源源不斷的水汽加厚高空中的水鏡，遮擋了陽光的陰影逐漸覆蓋了整個河口鎮。

　　“哇！！”

　　絕大多數的鎮民們雖說不止一次，基本每年都會看到這個場面，但還是在面對完全無法相比的力量面前惶恐發出驚叫。

　　艾力撒騎士眯著眼睛安靜的坐在仆人搬來的椅子上，非常用心的體會著這奇跡儀式的——起手——階段。

　　他所學非常雜，但這也沒辦法，此生的一切都是他斷斷續續的拚湊出來的，在騎士之路上，並沒有人能給他提供方向。

　　大組織自然有著變強的方法，但哪怕他跟帝國邊境騎士團的關系搞的再好，他畢竟不是騎士團的正式成員，無法得到對方的深度幫助。

　　戰士廳堂教會似乎也是一個方向，他最近也正在為此努力。

　　但對他來說，每年都會經歷一次的防范大洪水的奇跡儀式，才是讓他夢寐以求的真正力量。

　　哪怕無法得到神明青睞加入教會，但從這充滿神力與力量的儀式中，學習領悟一些東西，才是他這許多年的所追求的。

　　庫克教士撫摸胡子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來了。

　　微微張開的嘴巴被他那花白濃密的胡子所遮擋，但他那震驚的雙眼已經將他全部的震驚情緒所暴露出去。

　　“這就是奇跡儀式嗎?”他不由得喃喃自語。

　　坐在旁邊的艾力撒騎士妻子優雅的用手扇遮擋住半張臉，不讓自己的笑意觸怒老教士:“說笑了，庫克教士。這才是開始呢。”

　　“開始?”

　　不等他再說什麽，河口鎮上方的巨大水鏡又有變化。

　　原本平行於地面的巨大水鏡開始發生微微傾斜，隨著時間過去，傾斜逐漸加大。

　　漸漸地，由神力塑造的巨大水鏡上反射出來了遠處烏米湖的景色。

　　原本一眼都望不到湖兩岸的烏米湖，此時在這面水鏡中已經被全部包裹在內，顯露出了除非飛到空中，不然看不到全景的烏米湖的樣子。

　　地面的凡人們都高昂著頭，看著高空的鏡子中的景象。

　　那是一片正逐漸融化碎裂的廣闊湖面。

　　“來了來了哦。”

　　民眾們都小聲的說著類似的話，聽到這些話的庫克教士也仰著頭，握緊了拳頭看著傾斜的鏡面映照出的烏米湖全貌。

　　隨著民眾們淅淅索索的小聲說話，鏡面上，烏米湖中心冰面突然爆散抬起。或白色或透明的大塊厚實冰面在逐漸抬升的湖水中心推擠下，逐漸朝四周落下。

　　烏米湖邊上，原本的湖岸邊的冰面突然碎裂，然後向下掉落。原來，冰面下的巨量湖水此時已經朝湖中心反常的抬升聚集起來。

　　湖中心，湖水並未抬升多少，等候中心的冰面全都向四周翻滾掉落之後，它又逐漸向下降去。

　　伴隨著這一切的，是連續不斷的轟鳴聲。

　　烏米湖村的全部村民們都在此時遠離了村子北部，聚集在村子南門外面圍牆下，依靠著距離與圍牆的遮擋抵消著這巨大的轟鳴聲。

　　他們全都大張著嘴，雙手用指頭塞著耳朵，一直等到轟鳴漸熄後，這才陸陸續續的穿過村子南門返回各家。

　　現在還好北地狼已經被打敗了，可以躲在村子圍牆外面。之前幾年時候，他們只能在村子裡面，無法依靠圍牆，忍受每年都會出現的巨大轟鳴聲。

　　河口鎮這裡，當高空中的水鏡顯露出烏米湖那邊全都完成後的景象時，從東北方向這才傳來猶如萬馬奔騰的巨大轟鳴響聲。

　　“哦！！！！”民眾們大抵知曉鎮子到烏米湖村的距離，所以此時聽到東北方向傳來的巨響，他們都又一次的發出驚歎的聲音。

　　伴隨著巨大的響聲，空中的水鏡顯露的烏米湖中心，那裡的湖面逐漸發生了變化。

　　湖中心已經隻留下了湖水，四周一圈則是大量散碎的厚實冰面。而在深邃的烏米湖中心處，一枚巨大的，有一公裡大小的巨大水做眼眸逐漸由水製作浮現出來。

　　那是一枚巨大的眼睛，比它旁邊的烏米湖村還要大，甚至比此時的河口鎮還要大上一些。

　　“主啊，呼，呼。我直面神明了。”

　　老庫克緊張的喘息著，目不轉睛的看著空中的巨大水鏡，臉上又紅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