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條擁有海水般清澈的淡藍色骨架，以及同樣蔚藍且充滿玻璃質感的皮膚的魚緩緩遊過你頭頂，你會有什麽感覺?

　沙曼萊爾的第一感覺，是驚豔。

　洞穴兩側繁茂的海藻發射出來的光亮，輕柔地打在這條魚身上，和它半透明的身體一起交相輝映，在整個洞穴中投下了一片淺藍色的影子。

　沙曼萊爾有些著迷地仰起頭， 仿佛看到了從天上撒落下來的月光一樣。

　不過，這樣的狀態沒有持續多久。

　隨著越來越多有著同樣特點的魚從身前遊過，他發現了不對勁地地方。

　如果說只有一條魚是這種模樣，還可以用種族特殊來解釋。

　但幾乎整個洞穴的魚都是這樣，那只能說是怪異了。

　沙曼萊爾仔細一瞧，發現有不少魚身上還長著淺藍色的晶體物質，一叢叢一簇簇， 就像是將無數藍晶石鑲嵌在身體上一樣。

　這些東西…難道就是九號和六號它們所說的後遺症?

　看起來並不恐怖，反而還有些…

　美麗。

　就在沙曼萊爾觀察洞穴裡的其他魚的時候， 這些魚也注意到了他。

　有一條皮膚湛藍，且尾部為半透明晶石狀的海豚朝他的方向遊了過來。

　“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這條海豚語氣輕柔地說道。

　它的聲音和溫和，而且還帶著一絲友好，看向沙曼萊爾的眼神裡也不見絲毫的惡意，有的只是好奇。

　“我…”面對海豚的問題，沙曼萊爾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我不是新來的，我是來找魚的！”

　“你有見過一條叫波奇的人魚嗎?他是我的父親，我現在想和他見一面！”

　“波奇！”聽到波奇的名字之後，海豚有了強烈地反應，它語氣振奮地說道:“我知道他！它每天都會給我們唱歌，撫慰我們的痛苦！”

　在說話間，這條海豚還用力地搖了搖尾巴。

　然而，這個動作似乎觸及了它的某個痛處，沙曼萊爾親眼見到它臉上的表情從興奮轉變成了痛苦，尾巴晃動的動作也明顯僵硬了起來。

　見此， 沙曼萊爾忍不住詢問道:“你怎麽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你不知道嗎?”海豚有些意外地反問了一句。

　沙曼萊爾搖了搖頭， 不太明白它指的是什麽。

　看到他似乎真的不清楚，這隻海豚輕輕地晃動了兩下魚鰭，對沙曼萊爾說道:“你摸摸看我的尾巴就知道了！”

　一隻漂亮的大海豚對你提出了摸尾巴的要求:

　接受/拒絕?

　當然是接受了！

　沙曼萊爾伸出手，輕輕地摸上了它的尾巴。

　一點都不像別的海豚那麽柔軟。

　很硬，而且入手冰涼，猶如真正的礦石一般。

　“帶著一條這麽硬的尾巴…你還遊得動嗎?”沙曼萊爾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條尾巴摸起來簡直和石頭沒有什麽區別，也不知道這條海豚剛才是怎麽搖起來的。

　“遊不動也得遊啊！這樣才能讓剩余的魔藥揮發出來！要不然等魔藥在身上堆積起來，我整個身體都會變成尾巴那樣的！”海豚語氣認真地回答道。

　“所以…這一切都是“那種”魔藥導致的?”沙曼萊爾驚疑地詢問道。

　“是的！”海豚點頭，沒有隱瞞地對沙曼萊爾說道:“想要成為海洋神，必須先服用一種特殊的魔藥。”

　“如果成功，原有的生命形態便會發生蛻變，成為真正無垢無瑕的神之體！之後再開啟登神長階獲得神的權柄，就能成為真正的神！”

　“但如果失敗，就會像我們一樣，從內到外都被魔藥侵染，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那些沒有消化乾淨的魔藥會在我們體內亂躥，然後異化我們的血肉和骨骼， 將它們轉變成富含能量的藍晶石！”

　“一開始只有皮膚變藍的跡象， 後來血肉裡也會染上藍色， 最後發展到骨骼！”

　“這個過程極為痛苦， 就跟有無數小石子鑽進了你的身體一樣，每動一下血肉都會和這些石頭摩擦，產生一種難以忍受的酸痛感。”

　“而且變成藍晶石的部位也會失去知覺，漸漸不受自己控制。”

　“等到全身的骨骼都變成藍晶石，那條魚就算是廢了！”

　“它會變得不能遊動，也不能呼吸，沒辦法做任何動作，只能一直保持一個動作，等待生命的消亡！”

　聽完海豚說的這番話，再看了看它身後如藍寶石一般清澈透亮的尾巴，沙曼萊爾此時一點都不覺得這個東西美麗了。

　越美麗的東西，果然就越危險。

　他忍不住詢問道:“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嗎?有解救的辦法嗎?”

　“不可逆！變成藍晶石之後，身體就無法恢復從前的樣子了。”

　“不過還是有辦法的～”海豚忍著疼痛搖了搖尾巴，說道:“會長出這些藍晶石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身體無法完全吸收魔藥，只要多動，多消耗能量，就能讓這些魔藥慢慢被消耗掉！”

　“而且我們還會吃藥，輔助魔藥的排出。”

　“雖然這個過程會有些痛苦，而且要持續數年，但起碼能保住一條命，最近這些年已經很少有因魔藥副作用而死的魚了。”

　說完這些，海豚又靠近了沙曼萊爾，放低了聲音小聲說道:“小人魚，你會進來這裡，肯定也是受了監察者的邀請來的吧?”

　監察者?是說的九號和六號嗎?

　沙曼萊爾緩慢地點了點頭，說道:“是六號帶我來的。”

　這條海豚似乎也認識六號，它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搖晃了兩下尾巴，輕聲說道:“我就知道，你也是海洋神的候選者之一！”

　“聽我一句勸，等你見完波奇之後，就馬上離開吧。”

　“在你現在這個階段，不要來這裡，也不要嘗試去喝那種魔藥！”

　“你是在擔心我變成…”沙曼萊爾猶豫了一下，才問道:“你們這樣嗎?”

　海豚做了個點頭的動作，語氣真切地說道:“對！這樣太痛苦了！”

　“包括波奇在內，現在成功的魚也只有六條，而且除了波奇和比爾以外，其他幾條魚在喝下魔藥之前就是特別強大的魚。”

　“不能說弱小的魚就一定消化不了這種魔藥，但風險肯定會比厲害的魚要大得多！”

　“我不希望像你這麽可愛的小人魚冒險，拯救世界的任務還是交給我們這些大魚吧！”

　沒想到這條海豚竟然這麽關心自己，沙曼萊爾心裡一暖，輕聲說道:“謝謝！我會聽你的，絕對不會衝動的！”

　“那就好！”得到沙曼萊爾的保證，海豚的語氣都輕快了起來。

　它用鰭碰了碰沙曼萊爾的尾巴，說道:“你跟我來吧，我知道波奇在哪裡！”

　……

　“啦啦啦啦啦～”

　“大家都跟著我一起動！”

　“首先向左擺尾，然後向右！用尾巴轉個大圈圈！”

　“向上抬起右手，用力畫圈！沒有手的就伸鰭！”

　“再伸出左鰭，畫圈！”

　“重複這幾個動作！一噠噠二噠噠～”

　“向左，向右，轉圈圈！”

　沙曼萊爾被海豚帶到了公共休息區域下方的一個小型洞穴附近。

　還沒遊進去，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陣陣節拍聲。

　是波奇的聲音！

　沙曼萊爾一下子就認出了說話的魚是誰，並且加快了遊動的速度。

　等他進入這個小型洞穴當中，就看到了一堆中小型魚類。

　最大的魚也沒有超過十米，最小的只有幾十厘米。

　它們身上的晶化現象都很明顯，大部分魚身體上都長出了藍色結晶，甚至還有幾條魚全身都是半透明的藍色，一搖一晃之間，可以看出行動非常遲緩。

　此時，這些魚正整齊地排列在水中，跟隨著節奏和音樂聲晃動身體。

　而發出這些聲音的，正是沙曼萊爾要找的波奇！

　和周圍這些魚不同，波奇身上沒有任何藍色的痕跡。

　烏黑的頭髮，銀白的尾巴，看起來似乎和之前沒有變化。

　然而，仔細一看，卻發現他身上蒙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不明顯，但確實存在，讓波奇的整個身體都變得虛幻了起來，猶如霧裡看花一般看不真切。

　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中剝離了一樣。

　看到遠處波奇的身影，沙曼萊爾心裡忽然升起這樣一種感覺。

　他張了張嘴，想要喊一聲波奇。

　然而，沒等聲音發出來，耳邊就傳來了波奇的聲音:“兒子！你來了！”

　“你先等我一會會哦！讓我帶著些魚做完熱身運動再找你！”

　就在沙曼萊爾聽到波奇的聲音再耳邊響起時，遠處的波奇依舊在指揮眾魚舒展身體。

　“一噠噠～二噠噠～轉身！”

　耳邊的聲音和遠處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卻又不互相干擾，就像是有兩個波奇在說話一樣。

　而其他魚明顯是沒有聽到波奇和沙曼萊爾說的這些話的，它們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認真地活動著身體。

　看到這一幕，沙曼萊爾稍微愣了一下，選擇聽從波奇的話，呆在一旁觀望了起來。

　波奇擔任這些魚的“健身教練”似乎很久了。

　他的每一下動作都很熟練，底下的魚也跟得很認真。

　在活動幅度過於劇烈的時候，有些魚臉上會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它們還是會繼續堅持。

　而且，過不了多久，這些魚臉上的表情又會逐漸轉變成輕松，看波奇的眼神中也出現了更多的感激，似乎是他對這些魚做了些什麽。

　看著這麽一大群魚在自己面前“做操”，表情還異常豐富，沙曼萊爾倒也不覺得無聊，甚至還跟著波奇的節拍自己也跳了兩下。

　大概一個多小時之後，波奇跳完了最後一個節拍，大聲對眾魚說道:

　“大家一定要記得生命在於運動哦！千萬不能停下，也不能因為怕痛趴在礁石上一動不動！要不然之後會變得更加痛苦的！”

　“現在就先解散吧，明天我們再繼續！”

　“謝謝波奇先生！”眾魚齊聲感謝，搖晃著比之前輕盈一些的身體離開。

　在路過沙曼萊爾的時候，它們還會停下好奇地看一眼，但並不會冒昧地打擾。

　不多時，洞穴裡的魚全部離開，隻留下了沙曼萊爾和波奇。

　沙曼萊爾看向波奇，試圖看清波奇現在的模樣，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依舊是朦朦朧朧一團霧。

　不光如此，他還感覺到了一絲陌生感和壓迫感。

　在波奇看向自己的時候，甚至升起了一陣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

　就在這時，波奇輕快的聲音再次在沙曼萊爾耳邊響起。

　“兒子！你等很久了吧?”

　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就衝散了橫亙在這對父子之間的距離感，讓沙曼萊爾知道波奇還是那個波奇。

　“我…”還沒等他做出回應，就感覺胸口一緊，被波奇熱情地擁抱住了。

　明明在前一秒他們之間還相隔上千米，下一秒波奇的手就拍到了沙曼萊爾背上。

　一邊緊緊抱住自己久別重逢的親兒子，波奇還一邊絮絮叨叨地念叨著:“我在做運動的時候就想抱抱你了！我不在的這些年裡，你有在好好長大呢！”

　“都變得這麽強壯了！尾巴也更加漂亮了！”

　“爸爸為你感到驕傲，等你成年以後，肯定有很多雌性人魚喜歡！”

　“不！現在也會招很多雌性喜歡！”

　“不過你不可以早戀哦，不然艾莉西亞會傷心的！”

　說起艾莉西亞，波奇的話就更多了，直接向沙曼萊爾吹了一通艾莉西亞的彩虹屁。

　“艾莉西亞最近怎麽樣，是不是還像之前那樣美麗動魚，風姿綽約，堅強勇敢，健康活潑，柔情似水，又善良大方…”

　聽到這些， 沙曼萊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其他的我都同意，但柔情似水這點就有些離譜了！

　你不在的時候，她不知道打了我多少次！

　聽得實在太膩歪了，沙曼萊爾忍不住對波奇說道:“我覺得你這些話可以當面跟她說！”

　聽到這句話，波奇的叨叨一下子停下了。

　他松開了沙曼萊爾，看不清面目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語氣有些慫地說道:“但我不敢耶…”

　“我來找九號和六號的時候，沒有跟她說…她看到我肯定要生氣的！”

　說出去那些波奇教的信徒們可能不相信，他們偉大的波奇神，竟然會怕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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