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王輔臣被吳世蟠所迫,設宴殺死了清廷經略大臣莫洛,最後響應吳三桂起兵造反。
雖然後來又重新回歸清廷,而且還升了官,康熙也親自寫了手諭寬慰他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可是這件事卻一直梗在他心中,成為他心神不寧的一個主要根源。
對於他三番兩次的反覆,康熙雖然也非常憤怒。
但是他卻知道殺死莫洛卻是扎在康熙心中扎的最深的一根刺, 不僅僅是因為莫洛是康熙親自派來的欽差,更因為莫洛跟康熙的關系非同一般。
他殺了莫洛,跟康熙就成了既有國仇又有家恨的仇人。
康熙雖然說過不再追究過去的事情,但是王輔臣卻知道自己要是輕易相信,那才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曾經輕視小看康熙的人都死了,鼇拜和吳三桂還有耿精忠等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康熙遲早要拿自己開刀的,只是早早晚晚而已。
只是莫洛的死,外界對於細節所知甚少,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莫洛是被他王輔臣設宴殺死的。
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楚國特使卻隨口說破了,豈能不讓王輔臣又驚又怒,繼而一瞬間產生了濃烈的殺機。
“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王輔臣重新緩緩坐下,眯著眼睛看向嶽文季,強壓著怒氣問道。
“總督大人無需緊張,我說出此事並非恐嚇威脅,而是示之坦誠。”
嶽文季面對著王輔臣這樣統兵多年殺人無數的悍將散發出來的咄咄殺氣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亂,面上依然帶著從容淡然的微笑。
只是沒人知道此刻他後背的衣裳已經完全被冷汗打濕了。
這只是身體的正常反應,並非我嶽文季真的害怕了。
不過,卻很刺激。
經歷過了出使周國的歷練,嶽文季的膽魄越發的雄壯了,越刺激越危險的地方他越想去。
那種靠著一己之力勝過千軍萬馬的過程讓他無比沉迷。
那種感覺是他每日按部就班安坐值房根本無法體會到的。
“我知道總督大人並不相信我的身份, 所以才用此事證明我的身份。”
嶽文季又說了一些當年王輔臣殺莫洛的細節, 以此證明他的身份。
邏輯很簡單, 能知道這些細節的只有王輔臣以及自己的幾個親信,另外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當時躲在裡屋偷聽的吳世蟠。
吳世蟠投降了楚國,被封為昆明侯。
嶽文季知道這些細節,自然是來之前從吳世蟠口中得知的。
沒有什麽比這種高度私密之事更嫩證明他的身份了。
當然,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目的,自然是有的。
就是隱晦地給王輔臣提個醒—當年的事情可沒有過去,那根刺可是一直扎在康熙心裡的。
王輔臣此時對於嶽文季的身份信了九成,但是對他來找自己的目的還是有些疑惑。
嶽文季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總督大人,此次我奉王命前來拜見,並非想要讓你歸順我大楚,只是想要告知一件事。”
“什麽事?”
王輔臣恢復了平靜,問道。
“索額圖月前奉康熙之命南下衡陽,想要求和談判。康熙願意與我大楚劃江而治,割地賠款,互不侵犯。”
嶽文季淡然說道。
王輔臣聞言一一愣, 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
他知道康熙現在處於劣勢, 處於被動,但是卻沒想到康熙竟然已經派人去求和談判了, 看來楚國給康熙造成的壓力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冷笑道:“絕對不可能。”
嶽文季反問:“什麽不可能?”
“以老夫對康熙的了解,
他是絕對不可能跟你們劃江而治的。”看著一臉篤定的王輔臣,嶽文季從容一笑道:“總督大人果然慧眼如炬,令人佩服。”
王輔臣反應過來,有點臉熱。
自己都能一眼看出來康熙的緩兵之計,楚國滿朝文武能看不出來?
嶽文季很給面子的沒有說破,繼續道:“我離開衡陽的時候,聽說康熙已經調集了大批軍隊前往江南。以總督大人統兵的閱歷,自然是看得出來康熙的意圖了。”
王輔臣自然看得出來。
“江南不容有失,否則北方必定大亂。康熙這是要保江南。”
嶽文季點頭道:“不錯,可是清軍水師基本上已經損失殆盡,沒有了水師,再多的清兵也只能固守,卻無法主動進攻。顯然康熙只是想借此吸引我大楚主力。那麽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是不是要從別的地方做文章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嶽文季看著王輔臣的眼睛是似笑非笑的。
王輔臣被看到有的茫然,一時沒反應過來,皺著眉頭看著嶽文季。
“你什麽意思?”
“總督大人想一想,康熙拚湊成十幾萬的軍隊前往江南之後,還有沒有多余的兵力在其他地方與我大楚交戰?如果有的話,那會是什麽地方呢?”
嶽文季微笑說道。
王輔臣終於反應過來,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清軍在跟楚國這兩三年的戰爭中損失了大批精銳,現在康熙能湊齊十幾萬軍隊調往江南,幾乎是已經掏空了北方能調動的所有軍隊。
除了他王輔臣手中的近十萬人馬。
這十萬人是王輔臣前後被康熙和吳三桂拉攏的底氣所在,也是他如今安身立命的底氣所在,更是康熙目前還沒有動他的根本所在。
康熙顯然不想讓他變成第二個吳三桂。
但是如果康熙是以名正言順的理由讓他出兵南下從漢中進入四川威脅楚國側翼的話,那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拒絕了就是抗命,死罪難逃。
更何況還有之前那根刺扎在康熙心中,新仇舊恨,你猜康熙會不會讓人抓了他去京城菜市口砍頭?
除非他立刻公開造反。
可是他王輔臣卻沒有造反的勇氣,三藩的結局就擺在眼前。
但是讓他去帶兵跟楚軍硬碰硬,他同樣沒有那個底氣。
楚軍之強悍,天下無人不知,王輔臣雖然驕橫,但是卻並不無知。
所以,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王輔臣就會陷入一個兩難的境地。
看著王輔臣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嶽文季便知道這個貪財好色的悍將已經想清楚了自己即將面臨的困境。
“你說的這一切只是你的推測,目前並沒有發生。況且,老夫本就是大清忠臣,陛下若是有旨,自當忠心報國。”
王輔臣神色恢復了平靜,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他不願意讓自己的擔憂表現在眼前這個人面前。
這個年輕的,看起來有點混不吝的楚國官員臉上那種看穿一切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他很不舒服,感覺他那一雙眼睛完全能看穿自己的內心。
嶽文季輕輕頷首,微笑道:“總督大人自然是大清的的忠臣,只是不知道紫禁城裡那位會不會同意這句話。當然,他會希望總督大人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忠誠。該說的我都說了,那我就告辭了。”
嶽文季說完,站起身拱拱手就要告辭。
只是沒走出兩步就被王輔臣給叫住了。
“楚王派你來就是為了讓你跟老夫說這些的?”
王輔臣盯著嶽文季,皺眉問道。
嶽文季回頭看著淡然一笑道:“我大楚王上一向是先禮後兵。在我臨行前,王上說總督大人你是宿將梟雄,雄踞西北,總不能不宣而戰。所以派我前來問問你的態度。現在我已經知道了,總督大人是要做大清的忠臣。禮數盡到了,那就只能在戰場上相見了。告辭!”
嶽文季說完,再次乾脆利索地轉身向外走去。
王輔臣愣在原地,面色變幻,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天可憐見,他剛才那番話真的只是一個場面話,鬼才願意跟楚軍交戰。
贏了他也會損失慘重,如果輸了,那康熙要殺他更是名正言順了。
“嶽先生請留步!”
在嶽文季即將踏出大堂門檻的時候,王輔臣終於出聲挽留。
嶽文季站住身體,臉上露出了一絲自得的微笑。
……
漢中雖然在後世屬於陝西,但是此時卻屬於四川管轄。
但是此時卻處在清軍的控制之下,不光是整個漢中,包括從四川進入漢中的關鍵關隘劍閣同樣處於清軍的控制之下。
原本胡國柱鎮守四川的時候,只是自保有余,沒有主動進攻的能力。
所以這劍閣就一直在清軍控制之下。
鐵牛率兵接手四川後,一直在忙於剿匪,平定地方,也顧不上打通這道關隘。
當然也不擔心清軍會從劍閣攻入四川,一來是蜀道之難,天下皆知,想要攻入四川可是相當的不容易。
二來駐守劍閣和關中的清軍也是王輔臣的手下,王輔臣不造反都算是大清的忠臣了,更別指望他主動進攻了。
擁兵自重說的就是他這種軍閥。
還有一個很直接的原因,就是連接劍閣的一段棧道都被破壞殆盡了,現在只剩下了一道只能容一個人側身經過的絕壁山道,一側是崖壁,另一側就是萬丈深淵。
若是偷偷過去幾個人還有可能,但是大軍要想通過幾乎是沒有可能的。
除非重新修建棧道才能通過大軍。
這也是歷史上在四川建立政權的那些小國為何都比較保守的緣故,也造成了川人喜歡安逸的性格。
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所以王輔臣並不擔心敵人會從劍閣攻入漢中,不說要重修棧道,就算棧道修好,大軍攻到劍閣前,也會被劍閣狹窄的地形和嚴密的防守擋在關前的。
鐵牛在出征之前已經從胡國柱手中得到了劍閣附近地形詳細資料,所以這次行軍也帶著大量的精乾工匠隨行。
因為蜀地道路崎嶇難行,楚軍的重炮不方便攜帶,所以這些工匠就要負責就地取材打造一些攻堅的攻城武器,譬如雲梯等物。
現在重新架設棧道正好配上用場了。
黃虎是先鋒大將,他已經率領前哨一萬大軍來到了要重新架設棧道的起點。
找來熟悉情況的當地獵戶和樵夫詢問之後得知,這一段需要架設棧道的距離至少有一裡左右的距離。
問過工匠之後,那些工匠面露難色,湊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後給出了一個需要半個月才能架設完成的答案。
黃虎聞言一下子急了。
開什麽玩笑,等半個月後黃花菜都涼了。
他這個先鋒到時候就等著被治罪吧!
要知道大軍才隨身攜帶了半個月的軍糧,這是夏天,又不容易保存。
大軍的既定目標是在攻入關中之後補充糧草的。
這半個月糧食都吃完了,這荒山野嶺的去哪裡找補給?
更關鍵的是這會嚴重的貽誤軍機,到時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半個月太久!最多給你們五天時間,必須給老子把棧道架設起來!”
黃虎敞著胸口對著一群工匠大聲叫道。
工匠們叫苦連天,紛紛訴苦:“黃將軍,不是我們偷懶不出力啊,只是這石壁堅硬,立足之處又非常狹窄。要架設棧道,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在石壁上鑿孔。鑿出小孔之後才能架設橫梁, 最後才能鋪設木板。若是鑿孔的速度能加快的話,小人們自然不用半個月就能架設完成。”
黃虎雖然性子急躁了些,但是也知道這些工匠們說的是事實。
這種懸崖峭壁上鑿孔的確很費力,關鍵是立足之地很窄,不好用力,稍微不注意就會墜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這種事情強行逼迫工匠也沒有作用。
黃虎一時也陷入了為難之中。
與此同時,在距離數十裡之外的中軍隊列之中,鐵牛正帶著隊伍向前急行。
今天天色陰沉,而且還有風,倒是涼快了不少,所以鐵牛下令部隊急行軍,趁著涼快多走幾步。
走在鐵牛旁邊的就是胡國柱的小兒子,也是鐵牛如今的護衛統領胡慶茂。
胡慶茂剛剛二十歲出頭,身材雖然不算高大,但是身軀壯實,濃眉大眼,看著憨厚又不失機靈。
雖然是個將二代,但是卻沒有一點紈絝作風,一路上跟士卒同吃同住,對自己的差事很是盡職盡責。
鐵牛看在眼裡,也是暗暗讚賞。
一個士兵從前面跑過來稟告道:“大將軍,先鋒黃將軍派人來報,說是架設棧道遇到了困難。”
鐵牛皺眉,讓人將報信的叫過來詢問了一遍後也是皺起了眉頭。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旁邊的胡慶茂忽然開口道:“將軍,有一個辦法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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