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林會拒絕，主要還是因為這個事情，他不能掌控。

　　雖然李墨林跟那些國營廠搞各種“合作”“撈外水”，做“倒爺”。

　　跟國營廠的合作，他是能控制的，他隨時都可以不做。

　　就算出事兒了，他也給自己準備好了退路。

　　但盧紅河提議的那個，他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整個過程他是沒有辦法控制的。

　　而且，李墨林跟其他人並不熟，那些人是什麽性格他也不知道，貿然合作，很容易把自己給坑了。

　　“盧老，感謝您能理解。”李墨林略帶著歉意說道。

　　盧紅河擺擺手:“用不著謝，其實我也能理解。不過你會拒絕，確實是讓我有些吃驚。現在看來，你不僅僅有膽量，也很懂得克制自己，有定力呀。”

　　兩人客氣了幾句，盧紅河也不回去看書了，說是要去拜訪幾個老友，便走了。

　　李墨林再次回到小書房，洛韻秋和洛兆安兩人正在看書。

　　洛兆安看的是金庸的《天龍八部》;洛韻秋居然在看《一雙繡花鞋》，這本書以前被列為禁書，大概在1979年被複刊的《紅岩》雜志發表，但大多地方還是買不到的。

　　“媳……韻秋，你還喜歡看這種書啊?”李墨林並不知道洛韻秋喜歡看恐怖小說。

　　洛韻秋抬頭看著李墨林:“隨便看看，看得有點嚇人。”

　　“恐怖小說嘛，不恐怖就不是好的恐怖小說。”李墨林笑著說道。

　　“還是不看了，怕晚上睡不著覺。”洛韻秋收起書，說道:“這裡有好多書，都是我沒聽說過的。”

　　李墨林說道:“這裡的書，大多都是比較難買，或者有點打擦邊球的，在外面很難買到，知道的人自然也就不多了，至於那種明令禁止為反動的書，人家也不敢弄。”

　　洛兆安問李墨林:“墨林哥，這個書我能買回去看嗎?”

　　李墨林叮囑道:“你買回去看沒事，別讓別人看到了，要是有人說你藏了這書，真有可能會把你抓起來。”

　　“看這個書會被抓?”洛兆安有些吃驚。

　　李墨林點頭:“看情況，如果情況嚴重，就會被抓，所以在這裡面買的書，自己收藏一下就行，不要給其他人看，更不要借給別人。”

　　洛韻秋和洛兆安聽後，都有些怕，萬一真被抓進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還是算了。”洛韻秋說道:“我們要看的時候，來這兒看就行了。”

　　洛兆安也說道:“我本來還想買一本回去，還是算了吧。”

　　李墨林也覺得兩人最好還是別帶回家，在這看看就算了:“嗯，以後要看書，來這看就行了，我跟他們打了招呼，不會有人攔你們的。”

　　看了一會書，李墨林又帶著兩人去了食品站，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大多數東西都已經賣完，計劃經濟就這樣，肯定是求大於供，好一點的東西就要搶，但價格壓得很死，基本不用擔心漲價。

　　食品站長正在訓人，看到李墨林立刻讓工作人員去忙事，自己笑眯眯迎了上來:“李老板，您需要什麽?現在剩得不多，有些東西已經沒了，我盡量給你想想辦法。”

　　食品站是歸供銷社管的，食品站長知道李墨林跟孫堅關系好，可不敢得罪李墨林。

　　李墨林對食品站長說道:“老羅，他們是我遠房的弟弟妹妹，都在讀書，肉票不太夠用，你以後每個星期六給他們留點龍骨或者排骨，兩三斤就行，肉票你想一下辦法，

錢我提前給你。”　　老羅笑著說道:“李老板客氣了，骨頭都好說，每個星期六我給留五斤，到時候弟弟妹妹來拿就行，錢就不用了，反正骨頭也賣不完，很多時候都給國營飯店拿走了。”

　　豬肉是能賣完的不會有剩，但骨頭、豬蹄、豬頭、內髒這些東西都沒人願意買，倒不是嫌價格貴，畢竟這些東西便宜的只要一毛多一斤，大家是舍不得浪費肉票。

　　食品站內部的人偶爾也會帶骨頭回去，基本都是帶不完的，普通工作人員不敢太過分，管理層看不上骨頭。

　　老羅覺得這是買李墨林人情的好時候，反正骨頭也不值錢，送就送了。

　　李墨林知道老羅的想法，要是硬給錢，反而顯得自己又要佔便宜，還不給人家賣人情的機會。

　　說白了，老羅就是想讓李墨林欠他個小人情而已，至於這點小錢，誰也看不上，老羅也有的是辦法抹平。

　　李墨林也不再提給錢的事:“那行，老羅這個事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老羅笑呵呵說道:“李老板，咱們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唄，我請客。”

　　人家剛給你辦了事，你還欠著人家人情，總是不能拒絕的，李墨林應著:“行呀，改天有時間唄。”

　　“行嘞，到時我把孫主任也叫上。”老羅說道。

　　叫上孫堅，老羅就是想讓李墨林幫忙說說好話。

　　李墨林倒是不在意:“行，到時候通知我就行，我一定來。”

　　在食品站跟老羅客氣了兩句，李墨林隨便找了一借口，帶著洛家兩姐弟出來。

　　“韻秋，兆安，你們以後每個星期六來拿骨頭就行，他會給你們安排好的。”李墨林叮囑道。

　　洛韻秋一直想說話，卻又插不上嘴，這時才說道:“墨林哥，這樣是不是不好呀?我們白拿人家肉，你不就欠人家的了嗎?這骨頭我們還是不要了吧！”

　　李墨林輕輕一笑:“傻丫頭，那些東西不值錢的，你沒聽他說嗎?都被國營飯店的人拿走了。”

　　“你覺得國營飯店管事的會看上這些骨頭嗎?他隨便在後廚拿一塊肉都要比這些骨頭好呀，都是國營飯店一些廚師、采購弄回去吃的。”

　　“不值錢的東西能欠什麽大人情?那老羅也知道，這些骨頭也就夠我跟他吃一頓飯的人情。”

　　“到時候，吃飯的時候，我再給他說點好話，他就更高興了。”

　　“你不是喜歡吃骨頭嗎?那東西又經不起放，吃的東西還是要新鮮些好，要不然我一次就給你買個夠，也用不著去找他。”

　　李墨林說的是實話，那些骨頭真只夠李墨林跟老羅吃一頓飯的人情。

　　如果老羅足夠厲害，一頓飯就能跟李墨林交上朋友，另當別論。

　　洛兆安敬佩的看著李墨林:“墨林哥，那你去國營飯店不給錢行不行?”

　　在洛兆安看來，在國營飯店吃飯不給錢，那是要被抓進去的。

　　李墨林說道:“偶爾吃幾次不給錢，人家還是會給面子的。吃多了，那就是欠了別人的人情，人家找你辦事，你就得答應。所以，你佔了別人便宜，就得給別人相當的好處，要不然日積月累下來，就是個大人情或者是個大麻煩。”

　　洛兆安吃了一驚:“真可以不給錢呀?”

　　洛韻秋輕輕拍了一下洛兆安的後腦杓:“不是不給錢，只是墨林哥厲害，人家願意請他吃飯。但吃多了，人家就會找他辦事，辦事就相當於給錢了。”

　　洛兆安似懂非懂點點頭:“大概明白了。”

　　“走吧！時間不早了，送你們回去。”李墨林看了看時間。

　　回去的路上，有兩個青年坐在路邊，身旁放著一個錄音機，放著一首《光陰的故事》。

　　一路上，洛韻秋就在輕哼著這一首歌。

　　把兩人送到家後，李墨林只是跟洛繼遠寒暄幾句便離開，趕回去也不能太晚了。

　　李墨林剛走出沒多遠，洛韻秋居然追了上來，塞給李墨林一把錢:“墨林哥，骨頭的錢。”

　　李墨林一愣:“那不要錢。”

　　“我知道不要錢，但我們去買是要錢的，還要肉票。”洛韻秋低著頭說道:“我知道就算我說不要，你也會讓他們送的，就好像你們工廠現在玻璃瓶夠用了，還是一直在買我們家的竹瓶子， 在幫我們家。”

　　李墨林微微皺眉:“誰跟你說的?”

　　“沒人跟我說，我想去你那工廠看看，上次我爸去送貨，我跟著去了，我算了一下你們的瓶子，有多的，沒有我們竹瓶子也夠用了。”洛韻秋跟著又說道:“我當時還去工廠裡面看了一下，竹瓶子也就好看一點，密封性比不上玻璃瓶，封蓋也麻煩。”

　　“你一直在幫我們家，也不跟我們說。”

　　洛韻秋很聰明，雖然沒有經過商，也沒有做過生意，但心細如發，很多東西她都看得清楚明白。

　　李墨林看了一眼手裡的錢，大概有十來塊，最大的面值是一塊:“你錢哪來的?”

　　“省的，家裡有錢了，爸媽會給我零用錢，我都省下來了。”洛韻秋頗有些得意:“反正我也用不著，我也喜歡吃醬骨，就當買骨頭吃了，你出肉票請我，我自己出錢。”

　　李墨林抽了兩塊出來，遞給洛韻秋:“給你買書的錢。”

　　“啊?”洛韻秋沒反應過來，疑惑的看著李墨林。

　　李墨林解釋道:“你到時候要去書店，總要買幾本書的，身上不能一分錢沒有。”

　　洛韻秋抽了一塊錢，笑嘻嘻說:“夠了！”

　　“行吧！我走了，這些事我們兩知道就行了，不要跟別人說。”李墨林說著收起錢。

　　洛韻秋點頭:“嗯！謝謝你，墨林哥。等我爸的生意做起來了，你就別讓他做竹瓶子了吧！”

　　“嗯，行！”李墨林點頭。

　　兩人相視一眼，然後揮揮手，各自轉頭，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