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口村,村裡一戶人家哀樂長鳴,白幡高掛。
劉大河的死,誰也沒預料到,醫生明明說已經沒大礙,安心靜養就好。
誰知道,前天晚上劉大河忽然肚子痛,再次內出血,情況還很嚴重,必須動手術止血。
當時醫生不在,等醫生急急忙忙趕過來,劉大河已經失血過多,快撐不住了。
醫院緊急調血,最終還是沒來得急,人死了!
劉春貴站在高坎上,看著劉大河家的靈堂,神色凝重,眉頭緊鎖。
劉利從劉大河家快步走出來,走到劉春貴身邊後,歎了口氣:“談不下來,他們一口咬死要一萬的賠償。”
劉大河是幫村裡收木柴死的,他們家人跟村裡要賠償,倒也說得過去。
可這要一萬,著實不少,可把劉春貴逼到絕路了。
之前帳上有五萬,劉大河住院花了一些,村裡買了一批塑料用來蓋磚,加上其他零零散散花銷,帳上還有四萬。
木柴雖然收了很多,預計勉強夠燒出四百萬紅磚。
但還要發工資、買柴油、請工程師等等。
幾百萬紅磚,單個紅磚成本不高,但架不住數量多,隨便要一點花銷,都要不少錢,四萬是真不夠花了。
劉春貴平時雖然霸道,最近村裡已經有很多人對他不滿,這又出了人命,他也不敢太過強硬:“劉利,你去跟他們商量一下,年後給他們行不行。”
劉春貴倒是想自己去,但只要他一去,就沒有一個人好好說話,有的破口大罵,沒有幾個人聽他說話。
劉利說道:“我跟他們說,最近村裡要做四百多萬紅磚,要用錢的地方多,等這一批磚做完再賠,他們不答應。”
劉春貴不說話了,長長歎了口氣,整個人憔悴了很多,完全沒了以前的鋒芒。
劉春貴拿出煙,遞給劉利一根:“劉利,我估摸著,我這村長和廠長是乾不下去了。”
劉利接過煙,點上吸了一口,沒有吭聲,因為他心裡也是這麽覺得的。
現在村裡幾乎大部分人都在背後說劉春貴的不是。
劉大河過世當天,劉鐵良就站出來幫著劉大河一家討公道,聚集了一批人搞內部分裂。
劉鐵良想做什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想跟劉春貴爭權。
以前劉春貴帶著大家賺錢,就算他指著人鼻子罵娘,別人心裡不滿,也不會說出來。
就算有幾個人敢說出來,大多數人也不會反劉春貴,反而會站出來勸和。
現在劉春貴把集體企業的錢敗了個七七八八,村裡人又對劉春貴不滿,劉鐵良帶頭造反搞分裂,很有可能會成功。
“劉鐵良就是個白眼狼,要不是你,他能有今天?”劉利狠狠的說道。
劉利、劉鐵良等一群集體企業骨乾領導,都是劉春貴帶起來的。
劉春貴苦笑:“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說完,劉春貴看到遠處有一群人氣勢洶洶朝著這邊快步走來,領頭的正是劉鐵良。
劉春貴眉心皺得更緊,他似乎已經看到,劉家口村集體企業的命運將跟自己一樣。
…………
大東山的藥王廟,傳聞已經有數百年歷史,曾一度被毀得七七八八,前兩年被人重新修繕,是整個邵洲市香火最鼎盛的廟,很多市裡人都會來上香祭拜。
山腳有一條直通藥王廟的石階,李墨林讓婷婷坐在自己肩上,在石階上跑跑跳跳,逗得婷婷聽聽“咯咯”直笑。
何秀萍和盧桂娟跟在後面,各自挽著一個竹籃子,裡面放著祭拜菩薩的糍粑、糕點、香火。
一路上山,偶爾能遇到山上或下山的香客。
藥王廟不大,一共就四棟建築,前殿供奉了四個神仙,看造型,李墨林一個不認識;後殿供了三個,好像是三清。
在前殿兩側,各有兩棟不大的房子,左邊一棟,裡面居然供奉了送子觀音;右側則是臥室、廚房、飯堂,藥王廟常年有幾個老人守護,他們就住在這裡,無償打掃藥王廟衛生,有償給信徒做飯,順便賣點香火。
如果信徒要做個儀式什麽的,也可以找他們,做簡單的儀式他們不收錢,但做了儀式後,信徒要往功德箱捐贈錢財,多少不論,一分錢也可以。
這些人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也不見他們有家人,李墨林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李墨林跟著母親和何秀萍把所有的神仙菩薩都拜了一遍,一大圈神仙菩薩拜下來,籃子裡還留了少量糍粑和糕點,準備帶回家。
當地人說,吃神仙吃剩的東西,會有福報,所以大家都會多帶一些供品來,供完菩薩把剩下的帶回去,分給家裡人吃。
“唉……李老板,你也來拜藥王啊!”
李墨林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居然是喬衛國。
喬衛國也是做汽水的,李墨林第一次去市化工廠拿添加劑就遇到了喬衛國。
“喬老板,好巧啊!”李墨林放下懷裡的婷婷,笑著朝喬衛國走了上去,順手掏出煙,準備發煙。
喬衛國也笑眯眯掏出煙:“李老板,抽我的,這煙好。”
李墨林看了一眼那煙盒,上面一個英文“Marlboro”,居然是萬寶路。
“喬老板這是發財了啊!抽萬寶路,這煙不好弄吧?”李墨林收起自己的煙,接過喬衛國遞的煙。
現在就算在沿海地區,萬寶路這樣的東西都不好弄。在內地就算有錢,沒有一定本事,還真弄不著。
喬衛國有些吃驚:“李老板認識這煙?”
李墨林笑了笑:“認識,米國的品牌,這煙應該是香江那邊來的吧?”
喬衛國更吃驚了:“李老板深藏不露啊!”
李墨林擺擺手:“就認識一個牌子而已,哪是什麽深藏不露!”
喬衛國掏出火柴,給兩人點上煙:“李老板,最近生意怎麽樣?我聽說國家馬上就要徹底放開商業了。”
“徹底放開?”李墨林有些吃驚,前些日子才大力放開個體戶,這又要放開,難道市場經濟的春天這麽快就要來了?
喬衛國笑著說道:“是啊!李老板,你好像還有火柴生意,另外還有做一些鐵器是吧?”
“對,都是小打小鬧。”李墨林不知道喬衛國問這些做什麽。
喬衛國吸了口煙,說道:“李老板,你路子廣,做什麽都能賺錢,不如把你的汽水生意讓給我,我給你五萬塊,怎麽樣?”
李墨林認真打量了喬衛國一眼,笑了笑,說道:“喬老板,你做市裡的生意,我做我們縣的生意,怎麽忽然要收我的呀?”
喬衛國笑著說道:“以後商業放開了,我這點小生意肯定是要往外擴的嘛,我和李老板做的產品是一樣的,我距離丘陽縣又比較近,往丘陽縣發展是一定的。”
“咱們做生意,講的就是和氣生財,能用錢解決問題,咱們還是要避免不必要的競爭,對不對?”
“再說了,李老板雄才大略,各行各業都做得風生水起,肯定也不屑跟我在汽水上爭個高下。”
“李老板就大度一點,把汽水市場讓給我,怎麽樣?”
李墨林輕輕搖頭:“喬老板,這我可沒辦法答應,我也看好汽水市場呢。”
喬衛國微微眯眼:“李老板,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目前佔據的市場,多久才能賺回五萬啊?兩年?三年?給你五萬已經不少了。”
“你把你手裡的客戶賣給我,五萬塊直接進你兜裡了;你要是不賣,等商業放開了,我肯定得進你們丘陽縣,到時候你五萬也沒有。”
“拿著五萬去做火柴或者鐵鍋,不挺好的嗎?大家都發財。”
“到時候我也能幫你賣火柴和鐵鍋,你的生意也能做大做強,對不對?”
“李老板,你考慮考慮。”
李墨林吸了口煙:“喬老板,汽水我不會賣的。”
喬衛國沒想到李墨林拒絕的如此乾脆,沉默了一下,說道:“八萬!”
“這不是錢的問題。”李墨林大概知道喬衛國大概有幾十萬的身家,就算這幾十萬全部給李墨林,他也不可能答應。
喬衛國見李墨林如此堅決,歎了口氣,說道:“李老板這麽有信心,看來我們在生意上是免不得要比一比了。”
“到時候還請喬老板手下留情。”李墨林謙虛的說道。
喬衛國卻說道:“李老板,我前些日子聽了一句話,好像是這麽說的,商場如戰場。”
“你說在戰場上對敵人手下留情,不就是找死嗎?”
“李老板,在生意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呀!”
說到最後,喬衛國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墨林,神色間似乎帶著幾分笑容,又似乎帶著幾分威脅,還隱藏著幾分鄙夷。
李墨林淡然的說道:“喬老板,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命硬,活的長。”
“李老板,你那不叫命硬,那叫苟且偷生。”喬衛國說話時臉上帶著微笑,語氣卻略帶嘲諷。
李墨林也不在乎喬衛國的嘲諷:“不管是命硬還是苟且偷生,只要活的長就好。”
“既然李老板這麽有信心,那我們就商場見真章。”喬衛國說完,指了指前殿:“李老板,我還沒拜神,我先去拜拜三清祖師,讓他們保佑保佑我。”
李墨林說道:“行!我們已經拜過了,就先下山了。”
兩人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兩句,喬衛國一轉身,臉上的笑容就徹底消失。
李墨林看著喬衛國的背影,他倒不怕跟喬衛國鬥,只是他驚訝自己看走眼了。
去市裡拿添加劑的時候,李墨林也遇到過喬衛國幾次,以前商業沒放開,運輸也不方便,兩個人還不存在競爭的可能。
那時喬衛國總是笑得很淳厚,看起來就像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伯伯,說話也是客客氣氣。
這一存在競爭關系,跟之前一比,完全就是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