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陰氣,凝成水滴,欲濕衣裳重。
再入陰司,仿佛這裡的玄陰之氣變得越發凝重,也不知道是本該如此,還是陰司也有冬令。
柳金蟬有些發抖,明明是鬼修之體不會懼怕陰氣,卻還是小心翼翼地躲避在包正身後。
這個地方給她的印象實在不好,上次遇到的那些惡判厲鬼,簡直成了她永生的夢魔。
“金蟬,放輕松些,說到底陰間和陽世也沒有什麽不同,一天不能播行法令,就算有位難得的青天大老爺、有位的城隍爺,終究無法從根本上做出改變。”
包正微笑道:“本座來此,固然是為了你,也是為了自己心中的理念,
陰間陽世有不平事,我們就平了他,天地不公,我們就討個公道!有本座在,自會為你做主!”
說話時眉間月牙印痕發出陣陣白光,四周陰氣如滾湯潑雪,迅速消融。
土地公和兩名夜遊神呆呆地望著包正。
這便是人曹之威嗎?
傳說人曹能厘清陰陽、消除天地積怨,號稱‘天地醫者’,但凡能為人曹者,日後成就至少都是一品宗首,如今看來,果是傳言不虛啊。
......
陰司廣大,仿佛無邊無垠;城隍居所,卻又似咫尺天涯。
似乎沒走多遠,眼前金光大放,檀香陣陣,香火濃鬱。
遠遠看去,只見汴京城隍一身玄色長袍站在殿前,身後跟著四大判官,賞善罰惡司主官、勾魂使者,兩百陰兵。
那兩百陰兵手中都持著節越旌仗,身材都是一樣的高矮胖瘦,原本冷冰冰的鬼臉上,正拚命擠出笑容來。
包正暗暗稱奇,沒想到陰司也有儀仗兵。
顯然陰司鬼神自有聯絡城隍的方法,那兩名夜遊神已將‘人曹大人’降臨陰司的消息告知,城隍柳常才會如此大張旗鼓。
上回他以聖手書生李尋歡的身份前來,柳常更像是攀私交,卻是沒有擺出如此盛大的陣容。
見到包正一行走近,柳常施禮道:“汴京城隍柳常,見過人曹大人。”
又向金水橋土地點點頭:“土地公。”
目光掠過柳金蟬時輕輕一頓。
竟是一名鬼修?也不知道人曹大人為何要帶一名鬼修前來?
站在柳常身後的一名紅袍判官見到柳金蟬,目光卻是有些慌亂,眼角余光向四處亂掃。
包正瞥了這名判官一眼,微笑道:“城隍爺也太客氣了,何必勞動這許多鬼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陰司來了強敵,城隍爺這是要擺開陣勢打一仗呢。”
此刻他並非李尋歡的樣貌,法家神通施展後,面色變得黝黑如鐵、眉心多出月牙痕,本尊樣貌都有了些改變。
莫說柳常一任汴京城隍日理萬機,未必能認得出他這個小小的從六品,就算見過他的樣子,此刻怕是也認不出了。
認不出更好,柳常治下竟會出現冤案,哪怕不是直接責任也要間接負起領·導責任,包·正還想狠狠罵他一頓呢!
柳常臉色微變,他是前朝能臣,何等的閱歷,哪裡還聽不出人曹大人話中的譏諷之意?
只是苦笑道:“人曹大人說笑了,夏洲歷人族七朝,在大人之前也隻得兩位人曹出世。第一位,就是那法家真仙商鞅子;第二位,就是前朝法家大賢魏征。
自魏征後,歷兩千余載,未見人曹現世,所以陰陽天隔,無人能破,今大人出世,實為陰陽兩界盛事,柳常怎敢怠慢?”
包正笑了笑:“柳城隍大張旗鼓、勞鬼傷財,
原來都是為了我啊? 呵呵,不愧是前朝能臣、人裡的尖子,城隍爺這表面上的功夫,可是做得真好......”
金水橋土地和附近的鬼神們聽得直冒冷汗,人曹大人一上來就嘲諷城隍爺,這是怎麽話說的?
金水橋土地悄悄看了眼柳金蟬,心中有些明悟。
柳常臉色一變,他好歹也是前朝名臣,做汴京城隍兩百年,就是大艮朝的官家來了陰司,那也要是平輩論交的。
人曹固然是陰陽兩界的大人物,號稱‘天地醫者’,可那也是指未來的發展。
你一個新晉的人曹,就敢當眾嘲諷大艮第一城隍?
當下冷哼一聲:“人曹大人有話不妨直言,我柳常若有任何行差踏錯,有愧陰司,自會當面請罪。
否則,縱然人曹大人號稱‘天地醫者’、身份超然,也不該如此嘲諷本神!”
包正微微冷笑:“柳金蟬,還不將你的狀子遞給城隍爺?城隍爺清正廉明,定會為你做主。”
柳金蟬等待這一刻已經許久了,聞言飄到柳常面前,雙手奉上狀紙,脆生生地道:“城隍爺,小女子柳金蟬,一告那陽間龍驤衛馮衡害死顏查散,二告那馮衡見色起意,拆散鴛鴦、逼死小女。三告......”
說著轉頭指向那名紅袍判官,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三告他身為陰司主判, 竟顛倒黑白、包庇嫌凶,貪贓枉法,堵絕言路,編織彌天大謊冤,要將小女押去陰山背後......”
“小女冤枉,顏查散冤枉!可憐天日昭昭,卻不照無權小民;世有公理,理只在貴胄豪強!
小女子請問城隍爺,陰司號稱懲善罰惡,說什麽‘任你世間王侯,到此隻論功過’,莫非這都是欺世之言麽?”
好,好一個柳金蟬啊!
包正暗暗為其喝彩,這女子看著柔柔弱弱,想不到竟是語利如刀。
柳常被她一番話激得老臉都險些紅了,打開狀紙一看,更是越看越有火,若真如這狀紙所言,他這汴京陰司簡直就成了營私舞弊之地,他這個汴京城隍簡直就是個糊塗神!
包正冷冷地道:“柳城隍,你一任城隍自然是日理萬機。可是當日柳金蟬冒險來陰司告狀,涉及生人枉死,正所謂人命關天!
你身為城隍,卻放手不管,交由手下主判審理,事後又無複案監察,區區一名判官,居然就可以認定人命大案,甚至要將苦主押去陰山背後!
我看你是做城隍久了,香火也撈足了,一個清正城隍的名頭讓你飄飄然了吧?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原本不過一介陰魂,是靠著百姓香火崇拜才有今日!
你是不是忘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天百姓能夠給你多少,日後就能收走多少!
本座罵你不配清正之名、不配為這汴京城隍,你服是不服?”
“我......”
柳常被包正一番話罵得冷汗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