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山、牛背山......
看著沙盤上的那一片綿延矮山,魏長天思考了很久。
正如楚先平所說,這裡確實是整個計劃最薄弱的環節。
第一,雖然自己早已在此處布下陷阱,但到底能否起到預期效果誰也說不好。
第二,即便可以在此重創平叛大軍,但後者是否會按照設計回撤廣漢縣也並不確定。
韓兆那邊肯定不會有問題,但萬一寧永年插手呢?
而如果朝廷大軍不回撤,那麽藏在十萬大山中的那十萬妖獸便也就沒了作用。
與組成天狗軍的那一萬妖獸不同,這十萬隻妖獸雖然勉強會聽從青弦的指揮,但本身靈智並不高,獸性仍是其行動的最基本動機。
說白了,一旦打起來,它們根本就分不出敵我,只會向著它們面前的所有人發動進攻。
這本身倒是正常,畢竟青弦手下的妖獸如果各個都能“聽指揮打勝仗”的話,那妖族也不至於被困在十萬大山數千年之久,早特麽蕩平大寧了。
所以,青弦能找出一萬隻可以與人類配合的妖獸已實屬不易,魏長天也就沒要求她更多。
不分敵我沒關系,只要讓這些妖獸面前只有敵人不就行了......這是他此前的想法。
但現在......
如果朝廷大軍在牛背山之戰後沒有選擇回撤,反而繼續向著蜀州城方向前進的話,那麽這十萬妖獸的使用便需要慎而又慎。
搞不好蜀軍甚至比朝廷軍隊還要早一步團滅。
再嚴重一點,蜀州城或許都會遭遇到獸潮的襲擊。
而一旦此事發生,那結果......
“楚兄,梁叔。”
不知過了多久,魏長天突然抬頭問道:“朝廷大軍幾天后到?”
“韓將軍說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三天。”
楚先平很快回答:“算上休整的時間,正式進攻廣漢應該在五天后。”
“嗯......”
魏長天點點頭,又問:“開戰後,按照我們的計劃,朝廷大軍會在幾天后進入牛頭山?”
“八到十天。”
這次是梁振回答的:“戰場之上沒有定數,但這個時間應當差不太多。”
“五天,八天......”
魏長天沉吟片刻,然後慢慢站起身來:“也就是說,最早十三天之後,朝廷大軍就會進入牛頭山。”
“是。”
楚先平和梁振對視一眼:“公子,你可是有什麽打算?”
“有。”
魏長天伸手從沙盤上拿起一面綠旗,輕輕擺在牛頭山後方。
“我會告訴歸培安,讓大黎的十萬人在十三天之內趕到牛頭山設伏。”
“即便到不了這麽多,我想先來個半數總歸沒有問題。”
“還有,我還要再去一次牛頭山,你們便在留廣漢繼續按照計劃布防。”
“最晚四天我就會回來。”
“......”
開戰在即,魏長天卻又要去牛頭山,這很明顯是要辦什麽大事。
不過楚先平和梁振都沒多問。
“長天,你準備何時出發?”
梁振正色道:“需不需派一隊人馬跟你一起?”
“不用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長天搖搖頭:“時間緊迫,我現在就走。”
“好,那我命人備車。”
梁振答應一聲,旋即出門令人準備馬車去了。
而議事廳中此時便也只剩下了魏長天和楚先平兩人。
“公子,除了牛頭山之外,我其實還有一處擔憂......”
突然,楚先平慢慢說出一句話。
魏長天扭頭看過去,似乎早已猜到楚先平想說什麽一樣,表情並沒有太多變化。
兩人就這麽默默對視了一眼,然後齊齊將視線落在沙盤上的另一處位置。
代表蜀軍的青旗與代表朝廷軍隊的紅旗分兩側對峙,而青旗之後則是擺著一大片綠旗。
小小的綠旗上繡著“黎”字,正好與紅旗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將本就沒有幾面的青旗盡數圍攏其中。
大黎......
俗話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句話本身並沒什麽問題。
問題只是在於,很多情況下,“螳螂”,甚至是“蟬”,都會錯以為自己是“黃雀”而已。
......
......
黃昏時,一輛馬車悄悄離開廣漢縣城,直奔南邊五百裡外的牛頭山而去。
從進城到離開,五個時辰,魏長天甚至連口飯都沒吃。
他對此當然不在乎,不過許歲穗卻是不願意跟著他“瞎折騰”,便主動留在了廣漢縣城。
如此一來倒是終於給了魏長天與沈然獨處的機會。
“......”
“沈公子,有勞了。”
“無妨,此事是我該做的。”
顛簸的馬車上,魏長天已經把“希望大黎援軍可以在十三天內到位”的事情說了一遍。
而沈然也嚴肅的答應下來,並且當著魏長天的面便掏出子母玉開始傳信。
差不多一刻鍾後,隨著沈然將子母玉收起,此事便暫時告一段落。
接下來就是等歸培安的回信了。
車內陷入了短暫的安靜,車外幾抹遠山遙不可及,若有若無似是與逐漸暗淡的天色混合。
沈然透過車窗看了看這番空曠之景,又看了看低頭正在想什麽的魏長天,心中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魏長天為什麽要邀請自己一道去牛頭山。
如果只是為了剛剛的事情,那完全可以在走之前交代給自己即可,何至非要拉著自己跑一趟?
更何況魏長天此行明顯是有大事要辦,但自己嚴格來說只是一個“外人”,他為何對自己就如此放心?
自打在春龍詩會上親眼見到魏長天“人前顯聖”的名場面後,沈然就對這樣一個在大寧無人不知的世家公子充滿了興趣。
詩才冠絕於世、具備斬殺二品之能、長相風流俊逸......
這些優點是顯而易見的,但與之恰恰相反的卻是各種與魏長天有關的坊間傳言。
弑相罪子、濫殺無辜、勾結外敵、毫無人性、荒淫好色......
沈然雖然明白“無風不起浪”的道理,但卻從未在魏長天身上感受到以上種種。
這種矛盾就像是一層濃濃的迷霧,籠罩在魏長天身上,使得沈然無法看清前者的真實面目。
而最關鍵的是,魏長天是沈然眼下見過的,唯一一個同樣可以看見天道雲雁的人。
單憑這一點,沈然便知道魏長天必不簡單。
“魏公子......”
稍稍猶豫過後, 沈然終於開口問道:“自打上次春龍詩會一別之後,有一事始終困擾我至今,不知公子可否替我解惑?”
“沈公子,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抬起頭來,魏長天的表情波瀾不驚。
他抖袖隨手一招,旋即便有三道白芒於車轎中乍現,緊接著慢慢化作雲雁、蠱雕、黃龍的模樣。
“這、這是!”
沈然驀然瞪大雙眼,隻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在此刻停止了。
而魏長天卻只是笑了笑,然後便在沈然驚愕到無以複加的眼神中慢慢說出一句話。
“沈公子,像你一樣的人,這天底下其實一共有十三個。”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