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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隱士》第256章 最後的禮物(1)
秦淮河邊,正是秋日好風光。

這幾日以來,隨著建康城恢復了往日的祥和平靜,人們終於從家裡出來,對於許多的公子和各家閨秀們來說,早就被憋壞了,好容易出來放風,當然是要先到秦淮河了。

整個建康,最好的地方,當然是秦淮河,不論是那風景迷人,還是那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甚至樂坊裡的絲竹之聲,都在這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情中變得更加迷人。

這兩天,整個河岸附近的商家,賺的是盆缽瓢滿啊。

還不到時辰,年輕的姑娘們就已經三三兩兩地打扮起來,或立於船頭,或行走在岸邊,這也是冬日棉衣之前,最後的窈窕時間了,各個都是抓緊時間,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一個個的花蝴蝶一般,身上的衣裳,色彩豔麗,真是萬紫千紅。

每當有公子們偷看自己,便會以扇遮面,嬌羞起來,而一旦發現公子們都在看別人,自然是恨的牙癢癢。

黃昏的日光溫暖又輝煌,將整個河岸都籠罩在一片橘黃色的光芒之中,這一排排的酒肆茶坊,一座座的小樓之上,一個個年輕鮮活的公子姑娘,共同組成了這盛大而美輪美奐的秋日盛景。

只是今兒,似乎有些不同。

河岸處。

謝道韞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裙,外加一件銀灰色長袍,長長的頭髮只是簡單地梳理,插著一根白玉簪子。

緩緩走在岸邊,遠處河岸對面的高山層巒疊嶂,近處在陽光下秦淮河的水波光粼粼,身旁幾支紅花盛開在腳邊。

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帶起了一縷發絲,人似乎與這天地山水融為一體。

即便是在美女如雲的秦淮河邊,也難有人可敵,似乎她只是這麽簡簡單單的一身素淨衣裳,便勝過這世間的萬紫千紅。

隨著她矗立在岸邊一處欄杆旁,翹首以觀秦淮河,更是宛如那一副安靜的圖畫。

周圍遠遠近近的,無數路過的人都被吸引,只不過大多數人也就是偷偷多看幾眼罷了。

就算是很少的年輕公子們,想要來搭訕一下,也在見到她身後幾個丫鬟和護衛後心裡有些忐忑,問問周圍人之後,只能徒歎奈何。

這是謝道韞啊。

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的人,誰敢上去自討沒趣兒?

要是話說的一句不中聽,怕是要被直接丟進河裡,都沒人會管。

尤其是跟在她身邊那個男的,雖然穿著一身仆人衣裳,卻很是趾高氣揚,據說是那個王凝之的小廝,這兩日已經跟著他主子參加了好幾次宴會,和好幾家的公子都起了衝突。

可誰都奈何不得他們,尤其是在昨夜裡,那王凝之把一杯酒直接倒在瑞王家的小王爺身上,都沒有受到一點點懲罰之後,大家就對這家人避而遠之了。

沒法子,人家年紀輕輕的,就有兩大世家護佑,又得太后賞識,是天子陪駕,誰敢惹?

特別是在錢塘得罪了道尊,現在入京之後,道尊都拿他沒轍,誰還會去招惹他?

只是可惜了這如花兒一般的女子,面對這驕橫跋扈的丈夫,只能獨自在秦淮河岸悲春傷秋了。

據說當初她也是被這王凝之用一首詩給欺騙了,什麽‘吾獨隻取一瓢飲’結果呢,還不是孤身一人?

唉。

可歎我家中尚有老父老母,妻妾兒女,否則必然是要去拯救她的。

就在眾人紛紛搖頭歎息之時,卻見到有那麽幾人朝著謝道韞的方向而去。

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兒,看上去和大家差不多,但所有仔細看過的人,都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手裡同樣是一把竹扇,

可是和大家要麽題詞,要麽山水之畫相比,他那一把上頭畫著一隻已經被咬開口的大包子就很古怪。這年頭,出門的,誰不想讓自己顯得有文化一些,顯得不慕名利些,就算是幾枝桃花在扇面上,都是公子們所不恥的,何況這包子是個什麽鬼?

另外,身上那件湖藍色的長袍,倒是不奇怪,只不過一看那袍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擺,還能折射些黃昏的日光,便知道其價值不菲了。

更過分的是,這家夥手上那個碧玉扳指,未免大的過分了。

加上他臉上那輕浮又卑鄙,還得意洋洋的笑容,真是讓人忍不住想給他一拳。

可是沒人敢。

倒不是這位公子身上的華貴嚇住了大家,這可是天子腳下,什麽時候缺個華貴公子了?

嚇住大家的,是走在他旁邊的那個人。

典易將軍。

一身偏黑色的長袍,臉上帶著些微微的笑容,可是那雙眼睛,卻依然是冷厲異常,腰杆挺得筆直,腰間那把劍,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可是陛下身邊的人啊,還是禁軍將軍之一,尤其是最近,典易將軍親自在建康城裡抓人,那氣勢,可不是一群吃吃喝喝的公子哥兒們能頂得住的。

把他惹毛了,別說當眾打你一頓,很有可能還會懷恨在心,過幾日就找個由頭來查你家了。

這年頭,當官兒的,誰手底下能乾淨得了?

至於不當官的,更是誰敢去招惹他?

而跟在典易身後那幾人,明顯都是他的親衛們,雖然一樣換了常服,可那走路的架勢,誰看不出來?

可是這兩個人,不論是從他們的衣著打扮,還是他們的神態表情,就算是他們走路的姿勢,那也不該是同路人啊!此時,那位公子哥兒很招搖地一甩扇子,那個被咬開的肉包子若隱若現,他瞧了瞧周圍,開口:

“唉,這建康城,終究還是小了些,算來算去,也只有這秦淮河旁邊,多少有些風光了。”

“王大人見識廣博,又遊歷山水,和天下相比,建康城當然是小了些。”典易笑了笑。

聽到這個稱呼,周圍的圍觀者們才知道,原來這個燒包的家夥,就是王凝之啊!

難怪!

裝模作樣的惡心人,呸!

就在大家同時對他丟去鄙夷眼神的時候,王凝之倒是很自然,只是問道:“聽說今日品香樓裡,倒是有不少的新鮮菜式?”

“不錯,”典易點點頭,“秦淮河岸的幾大酒樓,各有特色,品香樓靠的就是不斷從各地引入新菜式,高價聘請各地名廚,同時還自己培養廚師,在這一點上,其他的酒樓都差了許多。”

“原來如此,難怪我這倆日研究該去哪兒吃飯,總是能聽到這個品香樓。”王凝之笑了笑。

典易倒是皺起眉頭,低聲,“王凝之,你也別太招搖了,看不見別人的眼神嗎?”

王凝之‘哦?’了一聲,四下裡看看,嘴角露出個微笑,“這有什麽,不就是羨慕嫉妒恨嗎?典將軍,你也算是身居高位了,多學學我,早日習慣這些就好,你我畢竟都是生來就要處在萬人中央,接受那萬丈榮光的人啊。”

典易咽了口唾沫,終於知道王凝之騙走玉扳指之後,張道禦痛心疾首所罵‘無恥小賊’是什麽緣由了。

所幸王凝之沒有繼續展開演講,而是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喊了一聲:“夫人?”

謝道韞當然是早就看見他們了,聽到丈夫的呼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緩步而來,看得王凝之是滿心歡喜,而圍觀者則是一臉不忿。

這很明顯嘛,謝道韞是強顏歡笑的,只可惜這家夥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居然有典易給他保駕護航,否則今日,說什麽也要英雄救美的。

“這麽快就回來了?”謝道韞走上前,笑眯眯地問道。

“當然,跟那小屁孩有什麽好聊的,宮裡頭一個個的都裝模作樣,陪他們待在一起,著實太累了。”

站在旁邊的典易聞言,很是無語,這種話你就不能等回家了以後再說?非要當著我的面說?要不是陛下要求,我才不會搭理你。

“謝道韞,見過典易將軍。”謝道韞微微一福。

典易回禮之後,三人便一路向前而行,典易聲音很低:“王大人,你確定蔡謨大人會聽你的?”

“不確定啊,所以這不是找了個幫手?”王凝之努努嘴。

典易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看見謝道韞微笑的臉,無奈地回以一個微笑,心裡更加忐忑了,蔡謨大人可是有名的不聽指揮,就算是太后都拿他沒辦法,鬼知道為什麽皇帝會讓自己來陪著請那位大人。

就王凝之這種招搖的作風,典易很懷疑,等下一進品香樓,就會被趕出來。

啊,對,所以才要自己陪著的吧?就是為了讓他能安安穩穩地進個酒樓?

我,典易,禁軍將軍,皇帝面前的紅人,這次又立了功,很快就能官升一級了,現在居然成了個護衛之類的?

還是護衛這麽沒品的家夥?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要走了,就當做是報答他這次來京城為陛下所做的事情吧。

幾人走到樓前,王凝之咂咂嘴:“當真是建康的花兒都要比外頭的紅啊,這一個酒樓,都要比會稽的那些輝煌壯麗些。”

黃昏已經要漸漸過去,天色已暗,各家酒樓都已經亮起了燈,財大氣粗的品香樓,居然是用一連串的小燈籠,在前頭擺出了‘品香樓’三個大字。

“幾位客官,裡頭請,大廳裡還是樓上包廂?”店小二肩膀上掛著一條潔白的長濕巾,笑呵呵地迎了出來。

作為秦淮河旁的大酒樓,別說接待幾個做官的,就算是皇親國戚,那也是常有的事兒,倒是不會覺得緊張。

“蔡謨先生不是在樓上嗎?帶我們過去就好了。”王凝之很自然地上了台階。

“您是?”店小二皺了皺眉,蔡謨先生今日在樓上舉辦酒宴,和他這一年的學生們把酒言歡,送別他們,可沒說會有別人來啊。

雖然在朝廷裡不怎麽受人待見,但蔡謨在民間卻相當受人追捧,畢竟是能讓皇帝幾次三番邀請的人啊。

“我是他的學生,王藍田,今兒剛回京城,這不就來拜見先生了,順便瞧瞧師弟們。”

典易臉上的肌肉抽了抽,頗有些無臉見人,能這麽大放厥詞的,可真是當世少見啊。

謝道韞倒是習以為常了,不僅沒覺得尷尬,反而覺得丈夫還真是有趣,很自然地就隨著王凝之走了進去。

典易急忙跟上,撇撇嘴,這夫妻倆,還真是不做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大概是被王凝之這種自然而然的氣息所籠罩,店小二雖然有點兒疑惑,但也沒有多問,只是把他們帶到了二樓的一個大包廂中。

推開門,裡頭正坐在一圈兒的年輕人,有些家世不錯的,已經在望著那窗外的風景,而更多的,則很是好奇地在觀看著這包廂裡精致的一切,看他們的衣著,恐怕雖是士族子弟,卻也算不得什麽高門大戶。

而人群之中的那位老者,則在侃侃而談:“孩子們,雖然眼下這一切看上去離你們很遠,這樓下的喧鬧, 樓上的佳肴,樓外的風光,但不要忘了,你們已經是學有所成之人,將來必會出侯拜相,再次來到這品香樓,必會受到人們的爭相追捧。”

“總有一天,整個秦淮河,都會因你們的到來而倍感榮幸。”

啪啪啪!

聽到有人鼓掌,所有人都把目光移了回來,王凝之笑眯眯地放下手,走上前去,“王凝之,見過蔡先生。”

蔡謨一聽這個名字,臉上就顯出一絲不渝,又瞧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典易,和跟著王凝之的謝道韞,這才微微點頭。

而其他的年輕人們,則都被王凝之吸引了,這個年紀裡,雖喜歡的,可不就是能成為這樣舉世聞名的人嗎?

“來者即是客,先生不請我們坐下嗎?”

蔡謨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本是該請的,可今日是我送別學子們的酒宴,王大人似乎不屬於……”

然而,他的話還沒完,王凝之就已經自顧自地坐下了,開口:“諸位學子們,何其有幸啊!能在蔡先生的指導下學習,那位就是咱們的禁軍將軍典易,特來此處,聞聽大家對朝局的看法,為陛下選拔人才。”

這話一出口,頓時,學子們看典易的目光,就好像是狼群看向獵物。

典易身上一陣陣的惡寒,但看見王凝之夫妻已經趁機和蔡謨說起話來,也只能無奈地坐了下來,扯出個笑臉。

而另一邊,蔡謨站在窗口,手裡端著一個酒杯,聽過之後,皺了皺眉:“陛下想要老夫去歷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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