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小白河岸邊。
淤泥潭附近,一個破爛不堪的集裝箱。
箱裡面臭氣熏天,擁擠不堪,雜七雜八的破爛幾乎塞滿了整個集裝箱。
在最裡面的角落裡,坐著一名男子,蓬頭垢面,胡子拉碴,正抱著一瓶牛欄山酒瓶呼哈大睡。
在他身邊是一地的垃圾食品包裝袋,還有一堆堆的瓦楞紙,各種各樣的廢棄電子設備。
箱頂一架破吊扇在吱吱呀呀地轉動著,好像隨時都會掉落下來。
這時,一隻綠蠅落在他的髒胡子上,蹬了蹬小腿後,徑直鑽進了男人的鼻孔裡。
“阿嚏!”
男人被刺撓得打出一個震天響的噴嚏,懷裡的酒瓶順勢側翻倒地,流了一地的白酒。
一時間,整個箱裡酒香彌漫。
“媽的!”男人順勢將酒瓶扶起放好,眯縫著睡眼,找到那個躺在地上掙扎的小綠蠅,“老子結果了你!”,說完一腳踩了個稀爛。
“真他媽的受夠了這狗窩!”男人嘟囔了幾句後,又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這集裝箱是六年前,一艘走私船夜裡沿河跑路時,偶遇暴雨天氣,恰好擱淺岸邊,發生了側翻,一個集裝箱剛好倒落岸上,走私船沒辦法隻好棄了集裝箱,借著大浪回到河道,消失在了雨霧中。
男人第一個發現這個集裝箱,他如獲至寶,叫來了他的父親,男人本以為裡面是些稀奇玩意。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開箱門,一瞧,直接懵逼了,原來是一整箱花花綠綠的衣服。
男人父親患有精神疾病,見到好看的衣服就要往身上穿,男人厲聲製止了父親的愚蠢舉動。
男人雖然是個拾荒者,可也明白其中的道道,這些衣服比垃圾還要髒,不然不會丟了好幾天了,也沒人來認領。
後來男人和父親一起把衣服打包賣給了廢品收廢站,為了不被人發現,父子倆騎著破人力三輪車,來回整整跑了三十多趟。
最後,賣了二百五十塊錢。
傍晚,男人坐在河岸邊,左手握著那一遝零錢,右手撿起地上一根路人抽了一半丟下的香煙,點著,狠狠地抽了幾口。
“這特麽是人該過的日子嗎?”
男人看著黑綠色的江水歎息了一句,隨即把煙頭丟進河裡,起身,默默地向集裝箱走去。
剛走到箱門口,男人發現父親正在裡面一層層地鋪著瓦楞紙,累得滿頭大汗,旁邊還堆著父親一整天撿回來的破爛。
父親一邊忙活,嘴裡一邊念叨著一個字——“家......”
男人苦笑了一下:“要不以後就在這安家吧,再怎麽著也比那個橋洞舒服。”
後來,父子倆就在這集裝箱住了下來。
百般無奈之下,父親隻好以死相逼,父子倆這才留住了集裝箱的家。
為了給集裝箱通上電,男人還保證十年之內,免費維護小白河的環境衛生,清理河道垃圾。
父子倆這一住就是五年,直到父親一年前因病去世。
男人自此孤獨一人,守著集裝箱過活,無依無靠。
突然,箱頂傳來一陣嘩啦啦的劇烈聲響。
男人從睡夢中猛地驚醒,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又他媽下暴雨了!煩死了!”
男人不情願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破舊的二手冰櫃前,猛地推開櫃門,扯出一根三無的老冰棍,放進嘴裡就是一陣吸溜。
“爽!”
“臥槽!壞了!我曬的醬!”
男人臉色一黑,
衝出門外,看到那曬了兩個星期的半盆醬已經被雨水灌成滿滿一盆。 “太他媽操蛋了!”
男人剛要準備把醬盆端回屋內,抬頭卻看到雨霧中的河岸邊站著一個女人的背影,感覺模糊而熟悉。
“壞了,這是要自殺啊!”男人心頭一驚,來不及多想,扔下醬盆,冒著暴雨就衝向岸邊。
“等一等!別做傻事啊!”男人邊跑邊大聲呼喊。
焦急的喊聲在暴雨中被狂風撕成了碎片。
風雨越下越大,岸邊越來越近。
這時,岸邊的背影慢慢轉過身,一張青春稚嫩的臉龐被雨水衝洗得慘白如紙,濕透的校服緊緊地貼在身上。
或許這突然的雨水有些冰涼,或許因為自己的心緒太過難受,她瘦小的身軀在狂風中不停地顫抖著。
男人一下認出了這個人竟然是白城中學的高二女生——葉如雪。
“葉如雪,你幹嘛!快回來!”
男人衝到岸邊,距離葉如雪還有十多步時,立馬停了下來,他怕刺激到此時的葉如雪。
“叔叔,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傻孩子,有什麽心事給叔叔說!這裡雨大危險,咱先回家再說!”
“叔叔,我不想回去!我恨那個家!我的人生太不值得了!我要親手結束它!”
“葉如雪,你千萬別犯傻!叔叔,有的是辦法!肯定能讓你忘掉那些痛苦,重新好好生活的!相信叔叔!”
“叔叔,謝謝你!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如雪,只能來世再報答你了!”
話音剛落,葉如雪毅然決然轉過身,縱身一躍,整個人瞬間淹沒在了雨霧皚皚的河水中。
縱然這河水溫和善良,也推不回葉如雪絕望沉寂,慢慢冷卻的靈魂。
“葉如雪!”
男人衝著翻滾的河水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號。
錐心的疼痛像萬支利箭一般狠狠地刺進男人的心臟。
男人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上衣已經被汗水浸得濕透。
“原來是一個夢中夢…”
良久,男人用力地揉搓了一會臉頰,方才從剛才的心痛中緩過神來。
“葉如雪同學,應該已經走了吧...”
男人輕聲念叨了一句,然後站起身緩步走到冰櫃前。
吱呀一聲,男人推開櫃門,一股寒氣迎面撲來。
男人盯著裡面愣了片刻,最後伸出右手,從冰櫃裡面取出兩顆連在一起的血色冰球。
兩顆人類的眼球。
“嘿嘿…這次要把你倆留給哪位幸運兒呢?”
男人亢奮地右手一抖,其中一顆眼球軲轆一聲滾進了冰櫃最靠裡的角落。
“媽的!死了還想著跑!”
男人俯身摸索了一會,竟取出來一個深綠色的碘伏塑料瓶。
男人一臉納悶:“奇怪!我爸怎麽會把這玩意放冰箱裡?!”
男人拿在手裡晃了晃,哐當哐當,裡面裝的並不是碘伏,打開瓶子,倒出來一看,是一個用橡皮筋扎緊的紙條。
小心地拆開紙條,男人看了一眼,是父親在精神正常的時候寫給自己的一封信。
男人退回座位上,一字一句地慢慢細讀。
當看到“聖林集團”四個字時,男人頓時勃然大怒,臭罵:“他媽的!又是這幫人!”
可是越往後面看,男人臉色慢慢由憤怒變成了驚訝,又由驚訝變成了狂喜!
“這…這…這一切如果都是真的!那我就要逆天改命了!哈哈!哈哈!”
男人緊緊握著紙條,一臉亢奮,激動得在屋裡走來走去。
“老爸,你太懦弱了!太能忍了!後面的事,就放心教給我吧!我一定要讓這日月換新天!”
此時。
那顆放在桌子上的眼珠已經化了凍,滾落一邊,正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