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這是真的嗎?”
“是的。”
“這裡的難民怎麽辦?凱文呢?還有城裡的人……”蘭斯一下子懵了,薩拉咆哮道:“別問我!”
帳篷裡鴉雀無聲。半晌,薩拉站起來,疲憊的說:“抱歉,我不該衝你發脾氣。你想走就走吧。”
他走出帳外,背影佝僂了許多。蘭斯站在門口,寒冷的恐懼蔓延到心裡。
特警們要走的消息很快傳開了。指揮撤離的是一個聯盟司法部的官員,名叫克裡斯。他們拆除了鐵絲網,收拾起行李和藥箱,只有六名警察和一名護士願意留下。這一天陰雲密布,難民們拖家帶口,惶恐的站在門口,注視著直升機降落在營區,艙門大開,機長放下了舷梯,把警察一個接一個拉上來。
“按順序來,不要擁擠!”機長聲嘶力竭的吼道,“圖蘭人禁止登機!”
只有帶了護照的外國人有資格撤離,圖蘭人則被無情的轟下飛機。夫妻被拆開,一個戴著面紗的婦女坐著嚎啕大哭,難民們終於意識到警察的離開意味著什麽,哭喊著朝前湧動,警察不得不鳴槍維持秩序。
“等等!”蘭斯抱著一個小男孩擠進來,“我不回去,把我的位置讓給他行嗎?”
“不行!”
蘭斯一次次把他往上推,卻被轟了下去,小孩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機長頭疼的對他說:“這位警官,別為難我行嗎?我只是在執行命令,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我們還怎麽走得了?”
蘭斯滿腹苦澀,默默收回手。就在這時,附近突然傳來爭執聲。克裡斯正準備收走聯盟的旗幟,被幾個警察拚死攔住了。
“上面有規定,必須帶走旗幟。”他不耐煩的說。一個警察哀求道:“長官,行行好吧。只要有這面旗幟在,軍隊就不敢開進來。”
“不行!再敢妨礙公務,當心我回去打報告,給你們降職處分!”克裡斯警告道。但這些警察連死都不怕,當然不怕處分,撲上去搶奪旗幟。他暴跳如雷,拔出手槍,一槍打在了一名警察肩上。
他的級別比所有人都高,警察們敢怒不敢言。克裡斯一見震住了場子,立刻叫人拆下旗幟,蘭斯連忙撲過去,緊緊抱住旗杆。
“滾開,這是特警總部的命令!”
“特警總部?”蘭斯喃喃道。克裡斯趾高氣揚的說:“對,特警總部直接下令放棄安全區,聽明白了就滾吧。”
蘭斯緊緊咬著唇,克裡斯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蘭斯拔出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不準動。”他平靜的說,“再敢前進一步,我就打碎自己的腦袋。我的母親是特警部隊的創始人之一,我要是死在這裡,你以為她會放過你嗎?”
“長官,他說的是真的。”秘書小心的說,“他的母親是那位杜貝爾弗夫人,要是得罪了她,您今後可不會好過。”
克裡斯衡量了一下,狠狠剜了一眼蘭斯,拂袖離去。蘭斯放下槍,望著直升機關上艙門。難民們放聲痛哭,一個修女牽著孩子站在營區門口,孩子們唱起了歌。
“一個人要抬頭多少次,
才能見到太陽?
炮彈要多少次掠過天空,
才能被永遠禁止?
人們究竟要到何時,
才能擁有真正的自由?
究竟要失去多少生命,
才醒悟太多人已經死去?
這答案,我的朋友啊,
它已消逝在風中。
” 歌聲在陰霾的天空下飄蕩,隆隆的引擎聲中,螺旋槳攪起的狂風讓灌木如麥浪般伏倒。直升機在人們絕望的目送中遠去,終於消失成一個小黑點。
蘭斯突然扯下袖子上的警徽,用盡全力擲在了地上,從喉嚨裡發出顫抖的嘶吼。警察們一個接一個扯下了袖章,把它狠狠踩在泥土中。
“全員聽令,向後轉!”薩拉厲聲喝道。六名警察整齊的轉身,面朝著絕望惶恐的難民們。
“敬禮!”
他們緩慢而有力的抬臂,一個接一個朝人們敬了禮,仿佛一排挺拔的青松,聯盟的百合十字旗幟在頭頂孤獨的飄揚。
“好了,去幹活吧。”薩拉說。人群陸續散了,他走過去,摟住蘭斯的肩膀。蘭斯緊緊咬住嘴唇,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無聲的慟哭。
“哭完了就去做事吧。”他低聲道,“只剩這麽點人了,你可不能倒下啊。”
萊特叩了叩門,屋裡傳來凱文的聲音:“進來。”
他推開門,凱文正盤腿坐在床上擦刀,長發凌亂的綁在腦後。萊特咳嗽了一聲,尷尬的說:“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就算是條受傷的狗,我也會救的。”
萊特被結結實實的噎住了,臉漲得通紅。凱文問道:“還有事嗎?”
萊特本想道歉,掙扎了半晌,還是拉不下面子,隻得說:“統帥部已經決定投降了。”
凱文終於抬起頭。萊特面無表情:“軍部承諾只要我們開城投降,就會善待俘虜。”
“很好,我總算可以走了。”凱文收刀入鞘,萊特遲疑了片刻:“凱文,你不覺得自己的言行很矛盾嗎?你不承認你的父親,卻因為他留在城裡陪我們受罪。”
“不要多管閑事。”
“好吧。”萊特聳了聳肩,“我隻想告訴你,今天聯盟的飛機把警察全接走了。你要走的話,只有等城中的事務交接完畢了。”
“真的嗎?”凱文松了口氣。他一直擔心蘭斯的安危,既然蘭斯已經走了,他終於能放下心了。萊特說:“我想請你幫個忙。還有紅十字會的醫生留在這裡,你能不能跟他們一起回去?”
“當然可以。”凱文微微皺眉,敏銳的嗅出他的話外音,“既然你們決定投降,這些醫生應該會得到軍方優待,為什麽還要我來保護?”
萊特咬了咬唇,飛快的掃了一眼凱文:“跟我來吧。”
凱文跟著他來到酒窖,克萊恩正在給病人縫合傷口,一個女孩跪在旁邊,幫他遞手術刀和鑷子。酒窖裡燈光昏暗,女孩垂著頭,黑發柔順的貼著後頸,皮膚像瓷器一樣潔白,萊特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女孩突然回過頭,萊特不禁打了個激靈。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清冷如雪。她飛快的看了萊特一眼,又迅速埋頭工作。
“剪刀。”
“是。”
女孩把消過毒的剪刀遞給克萊恩,他剪掉線頭,才松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醫生,您現在有空嗎?”萊特走上前,低聲說,“我有話對您說。”
克萊恩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從草席上站起來。凱文問道:“這孩子……”
“她叫小南,是住在附近的孤兒。她主動來幫忙,我就讓她給我當助手。”
“小南?這麽古怪的名字,她不是圖蘭人吧?”
“不太清楚,好像是養父給她起的名字。”克萊恩問道,“萊特,你怎麽了?”
萊特心頭微動,他總覺得見過這雙眼睛,在哪裡呢?“我……好像見過她。”
“小南就住在城裡,你們可能打過照面吧。”克萊恩揶揄道,“她是個好孩子,就是不愛說話,你可別對她下手啊。”
“我現在哪有這種心情。”萊特苦笑道,“醫生,把您對傳染病的調查結果告訴他吧。他是聯盟的特警,可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