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生生從手銬中掙脫出來,腕上連皮帶肉撕下了一大塊。醫生正在記錄身體數據,見此大驚失色,一時好幾道黑影撲過來想按住她。凱特一把抓起桌上的手術刀,狠狠捅進了最近一人的腹部!濃稠的血染紅了她的臉,下一刻,她的頭重重的撞在儀器上,撞得鮮血直流。凱特緊緊掐住醫生的脖子,眼前一片血紅,她掄起托盤,順手砸在了醫生頭上。
砰的一聲,手術器械落了一地。她跪在屍體上,狠狠補上一刀又一刀,好像唯恐殺不死對方,灼熱的血驅走了寒冷,惡鬼纏身的快意一下子湧了上來。直到刀尖卷了刃,沾滿了油脂。她任由那把刀留在屍體裡,從血泊裡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門。
“亞瑟先生,出大事了!”
亞瑟正坐在辦公室裡喝茶,一個手下匆忙衝進來:“您帶回的小孩殺光了研究員,一個人逃跑了!”
“又逃跑了?”亞瑟的動作停了停,神色不變,“讓她走。要不了三天,她會自己回來的。”
對方一臉錯愕,亞瑟把紅茶倒入骨瓷杯中,棕褐色的茶湯散發著濃厚的香氣。他靠在椅背上,愜意的抿了一口茶湯,才緩緩道:“這裡是關不住她的。只有讓她對外面的世界徹底絕望,才會心甘情願的回來為我效力。”
“可是……要怎麽……”
亞瑟曖昧的笑了笑,放下茶杯。外面陰雲密布,沉沉壓下來。林間風聲颯颯,樹枝被狂風吹得亂舞。
“要下雨了。”他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備車,我親自去接這位少爺。”
大雨滂沱。
天際陡然劃過一道閃電,傳來隆隆的雷聲。大雨鞭子似的抽打著街道,狂風暴雨仿佛一面倒的屠殺。凱特倒在街上,隻套了一件從屍體身上扒下的血衣,襯衫下身無寸縷,赤腳上傷痕累累。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剝奪了僅剩的體溫,她凍得瑟瑟發抖,眼裡毫無焦距,仿佛灰色的石頭。
腳步聲踏破水潭,凱特慢慢抬起目光,眼前是一雙考究的皮鞋,褲腿上沾滿了泥點。她一寸一寸抬起頭,亞瑟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朝她伸出手,笑容溫和:“快起來吧,會感冒的。”
凱特安靜的望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伸出手,放在了男人的手心。
就在這一刻,她墮入了真正的地獄。
六年後,特警部隊駐多裡斯分局。
“跑掉了?”安德莉亞把案卷重重摔在桌上,厲聲問道,“怎麽回事?”
“警方趕到他的老巢時,城堡裡已經人去樓空了。”
這幾年來,陸續有特警在任務中失蹤。特警部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查出嫌犯是前超能力研究局的研究員羅伯特·鄧恩。羅伯特不僅是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更是基因生物學專家,熱衷於破解超能力的秘密。他曾多次違反禁令,甚至拿同事進行人體實驗,最終被研究局開除並入獄。但她在入獄期間被人救走,之後隱姓埋名,買了一個叫亞瑟·史蒂文森的假身份,並聚集一群狂熱的專家繼續從事人體實驗。
羅伯特早就上了聯盟的紅色通緝令,但此人隱藏得極深,從不公開露面,他的根據點只有幾個親信知道。這次逮捕行動由安德莉亞親自指揮,籌劃已久,閃電般摧毀了羅伯特所統率的恐怖組織的根基,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讓他從指縫中溜走了。
他掌握著人類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成功破解了超能力的來源,甚至可以製造一支無敵軍團,不少政府要員都在私下接觸過她。安德莉亞心知肚明,煩躁的揮了揮手:“算了,這不是你們的問題,下去吧。”
屋外傳來敲門聲,一個褐發的女警官走了進來,面色有些躊躇:“局長,您最好來審訊室一趟。”
“我在忙。”
“不,請您一定要來。”她俯下身,在安德莉亞耳畔輕聲說了一句,安德莉亞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推開椅子站起來,慌亂中差點被高跟鞋絆了一跤。兩人匆匆來到審訊室,女警官打開門,安德莉亞一眼就認出了屋子裡的少年。她曲著腿坐在角落裡,長長的額發把臉遮了一半,神經質的咬著指甲。聽到開門聲,她的肩膀動了動,面無表情的看向門口。
“……凱特……”安德莉亞遲疑著問道,“你是凱特嗎?”
少年骨瘦如柴,蓬頭垢面,眼睛異樣的亮,卻異樣的冰冷,只有五官輪廓還隱約有點兒時的影子。她隻穿了一件髒兮兮的襯衫,不知多久沒洗過澡了,安德莉亞靠近她時嗅到了一股惡臭。她漠然看著她靠近自己,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凱特,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安德阿姨,你爸爸的戰友,你還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安德莉亞半跪下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凱特一偏頭,她看到她手腳上的鐵鏈子。
“你們這是做什麽?”她突然出奇的憤怒,回頭吼道。女警官一臉無奈:“她已經打傷了好幾個同事,我們必須防止她傷人或者自殘。”
這時,安德莉亞不小心碰到了她頸部的皮膚。凱特觸電般一震,猛的弓起身,野獸一樣朝她撲去,鐵鏈子被她扯得嘩嘩作響。
“放我出去!”她聲嘶力竭的咆哮道,“我要回去!”
安德莉亞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凱特瘋狂的拉扯著鐵鏈,脖子上的血管根根暴起,血紅的眼睛如狼似獸。女警官連忙把她拉出審訊室,直到關上門,安德莉亞依然能聽到裡面瘋狂的吼叫和撞門聲。
“麗貝卡,這是怎麽回事?”她寒著臉問道。麗貝卡歎了口氣:“她這六年一直跟著羅伯特,羅伯特逃走時把她扔在城堡的倉庫裡,她一直呆在裡面不吃不喝的等著,警方發現她時,她就是這副樣子了。”
她往屋裡看了一眼,面露憐憫:“她的腦子已經不太清楚了,隻記得自己在等人,我們想幫她清理身體,全被她拳打腳踢的趕走了,注射了強效鎮定劑才把她弄回來。”
“她一直嚷嚷著要回去,難道還想回恐怖組織?”安德莉亞難以置信的問道。麗貝卡歎道:“這種情況很常見,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她以為你們都不要她了。”
安德莉亞默然,她一直以為凱特已經死了。六年前凱特剛出走沒多久,附近的一座機場發生了連環爆炸案,盡管遺體焼得無法辨認,但在一個孩童的骸骨中驗出了凱特的DNA,她萬萬沒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給她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我明天再來探望她。”安德莉亞輕聲說。麗貝卡遲疑道:“可她實在……”
“我相信你們有辦法。”
麗貝卡點了點頭,小心的問道:“局長,要通知赫德少將嗎?”
安德莉亞的腳步頓了頓,她伸出食指按揉著眉心,疲倦的說:“先等等吧……我親自去說。”
羅伯特已經跑了,凱特是重要的證人,但她完全不配合警方的調查,不管問什麽都一言不發。更麻煩的是她身上毒癮未解,發作起來能把天花板掀翻。安德莉亞不敢通知裡昂,以裡昂的性格,直接一槍斃了她都有可能。
這孩子今後怎麽辦?
安德莉亞無數次後悔,如果當年自己能小心一點,再盯緊她一點就好了,但現在已經晚了。她還不到十五歲,收養家庭不會要年紀這麽大的孩子,況且她還有毒癮。她見過太多這樣的孩子,被送去政府收容機構,成年了放出去謀生,卻逃脫不了年少時的陰影,一次又一次鋃鐺入獄,最終在監獄了卻一生。如果沒人管她,她的人生就會徹底毀掉。
“凱特,”一天晚上, 安德莉亞獨自來到關押她的囚室。凱特側身躺著,但她知道她醒著。她坐在床上,輕輕撫摸著她凹陷的臉頰:“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
凱特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安德莉亞小心翼翼的問道:“讓我來當你媽媽,我來照顧你,好嗎?”
這是她想了整整一周得出的結論。凱特被綁架有她的責任,她不能放任這個孩子的人生毀掉,更不能讓她回到不負責任的生父身旁。但她等了很久,凱特都沒有任何回答。安德莉亞有些失望,她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說:“你好好考慮一下,不用急著回答我。”
她起身離開,關上了囚室的門。凱特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牆壁,眼裡是平靜的絕望。
安德莉亞原本辦好收養手續,只等案件審結就把凱特領回家。然而一件新證據出現卻讓她的計劃成了泡影。她們在羅伯特臥房的暗格裡發現了一個磁盤,裡面記載著這些年她的所有罪狀。安德莉亞把磁盤帶回了辦公室,插入電腦播放。視頻的音質很差,她戴著耳機,只能聽到嗡嗡的雜音。鏡頭一直在搖晃,隨後終於穩定下來,出現了一個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