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恩移開目光,落在了角落裡的搖籃中。死嬰無聲無息的躺在搖籃裡,他吞了口唾沫,朝著搖籃走去。每走一步,鑰匙的搏動就越發強烈,好像兩者之間在發生某種共鳴。雨點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如同擂鼓一般,裹挾著冰冷的氣息,帶著越來越急促的調子一步一步逼近。
他終於站在搖籃前,望著死去的兒子,鬼使神差般摘下鑰匙,戴在死嬰的脖子上。
一道滾雷軋至,轟然炸開,震得人頭皮發麻。雪亮的電光照亮了病房,死嬰突然睜開眼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盧恩駭得臉都變了色,連退好幾步撞在牆上,兩腿發軟,驚恐的望著搖籃的孩子。嬰兒的哭聲清晰洪亮,心臟有力的跳動著。正當盧恩想把鑰匙扔掉時,病床上的塞拉聽到孩子的哭聲,指尖微微動了。
“孩子……”
盧恩連忙撲過去,塞拉微微睜著眼睛,虛弱的問道:“孩子呢?”
她固執的伸手要抱孩子,盧恩隻得壓下恐懼,從搖籃裡抱出這個詭異的嬰兒。塞拉輕輕摟住孩子,親了親嬰兒皺巴巴的臉,嬰兒便不哭了,紫色的眼睛好奇的轉來轉去。
“寶貝,我的寶貝。”她吻著孩子,眼神無限溫柔,“盧恩,來抱抱我們的兒子,我們的菲爾德。”
“同事?”
“是的,我叫瑟琳娜。”女人微笑道,“是你父親過去在考古隊的同事,有要事拜訪。”
“老爸剛才出去了,你有什麽事?”
“這件事很重要,必須當面說。我過兩天再來吧。”
年幼的萊特點點頭,懷裡還抱著一個髒兮兮的足球。屋裡傳來嬰兒的哭聲,瑟琳娜往裡望去:“裡面的是你弟弟?我能瞧瞧他嗎?”
萊特仔細端詳著瑟琳娜,覺得她雖然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卻不像壞人。“行,你進來吧。”
屋裡彌漫著奶粉的氣味,到處扔著嬰兒的尿布和玩具。菲爾德哭得撕心裂肺,萊特放下足球,拿起一串手鈴走到搖籃旁,輕輕搖了搖。他一過來,菲爾德立刻不哭了,咯咯笑著伸手搶鈴鐺。
“NI……NI……”他發出含糊的聲音,萊特連忙鼓勵他:“對,是哥哥哦。”
“哥……哥……”
“你會叫我了!”萊特又驚又喜,抱著孩子不住親著,“寶貝,再叫一個聽聽!”
“哥哥!”
“這麽快就會說話了,真是聰明的孩子。”瑟琳娜說。萊特說:“不,今天是菲爾德第一次說話。”
“哦?”瑟琳娜微微挑眉,萊特得意洋洋的說:“我第一次見到菲爾德,就覺得我們特別有緣。打從他生下來,不管哭鬧得多厲害,只要我一哄就不哭了。”
瑟琳娜的目光落在搖籃裡,突然發現菲爾德的脖子上戴著鑰匙,瞳色一暗:“是誰給他戴上這把鑰匙的?”
“老爸啊,說是護身符。”萊特握著鑰匙晃晃,笑嘻嘻的說。瑟琳娜意味深長的打量著萊特,露出了然的眼神:“你叫什麽名字?”
“萊特。”
“萊特,你記住,永遠不要讓這把鑰匙離開你弟弟身上,更不能把它弄壞。”
“為什麽?”
“不為什麽,記住我的叮囑,對你有好處。”瑟琳娜拉上風帽,眼神幽暗,“如果你父親回來,就告訴他,去一切開始的山中,瑟琳娜知道門的真相。”
“你想告訴我什麽?”盧恩掩上門,眼神冰冷,“當年沒能成功殺了我,現在要來補刀嗎?”
“怎麽會,我又不是殺人狂。”瑟琳娜笑吟吟的說,“你這麽聰明,想必早已猜到真相。比如……你的小兒子體內究竟住著誰的靈魂。”
盧恩的瞳孔驟然緊縮。瑟琳娜說:“你聽過圖蘭最後一個皇太子的故事嗎?他為國征戰一生,卻被叛徒出賣戰死沙場,幼弟則在他死後被獻祭給了太陽神。”
“聽過。”
“但你一定不知道,這位被獻祭的小王子就是當時的守門人。你在雪山上找到了他的屍體,後來他成為了你的兒子菲爾德。”
盧恩的臉色驟變,猛然記起菲爾德出生時的雨夜,聲音止不住的發抖:“鑰匙裡封存著他的靈魂?”
“是的。”
“不可能!”他連珠炮般吼道,“根據聖書中的記載,一旦守門人死亡,鑰匙就會自動消失,況且我明明在門內……”
“遇到了另一個孩子?”
盧恩愣住了。瑟琳娜輕輕歎了口氣:“你還記得最初發現鑰匙時,它上面纏著什麽東西嗎?”
“鏈子。”盧恩說,“鑰匙上纏著一條鎖鏈。”
“沒錯,這條鏈子就是答案。”瑟琳娜說,“皇太子很早就知道了門的真相。歷任守門人都很難活到三十歲,為了防止弟弟被強行召回門中,他用鎖鏈把弟弟的靈魂鎖在了鑰匙裡。但這條鏈子年代太過久遠,效力打了折扣,隻鎖住了他的一半靈魂。他的肉身死去後,一半靈魂回歸了門中,一半靈魂被鎖在鑰匙裡,隨屍身葬在冰雪深處。直到你打開棺蓋,命運的齒輪才重新開始轉動。”
盧恩目瞪口呆的望著她:“他為什麽要纏上我?為什麽非要成為我的兒子?我每次見到他,都覺得無比恐懼和惡心!”
“跟你無關。”瑟琳娜平靜的說,“因為他等的人終於回來了。”
盧恩面露不解。瑟琳娜說:“簽訂契約後,守門人的生命就開始了倒計時。你打算怎麽辦?”
“我還能活多久?”
“不知道。有的人能活上二三十年,有的人沒多久就死了,取決於你的前任。”
“什麽意思?”
“你進入過門中吧?”瑟琳娜說,“所謂‘守門人’,不過是充當祭品的人柱。守門人死後,靈魂不會進入來世,將一直被封印在門中,以維持現世的穩定,直到靈魂燃焼殆盡。一旦繼任死去,就會進入門中成為新的人柱,所以守門人為了盡早解脫,都會想方設法的尋找繼任。”
“菲爾德為了從門中解脫,欺騙我簽訂契約,讓我充當新的祭品?”盧恩面無人色,瑟琳娜低聲說:“溺亡的鬼魂為了進入來世,會把活人拉下水,這就是守門人悲劇的輪回。”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盧恩顫聲問道,“我調查過,真正的瑟琳娜早就死在了考古發掘事故中。我查了許多年, 才在一張上個世紀的照片中發現了你。”
“哦?我有留下過照片嗎?”
盧恩吞了口唾沫,從衣兜裡取出一張黑白照片。照片早已發黃變脆,背景是一處酒會,一個穿著露背晚禮服的女人側身站在鏡頭中,背影窈窕,五官秀麗得像一幅畫。微卷的長發挽成高髻,露出修長優雅的脖頸,脖子上戴著一條珍珠項鏈。
“這是一位男爵的收藏,男爵年輕時曾瘋狂迷戀過一個寡婦,卻遭到家族的激烈反對,不得不放棄,這張照片他至死都帶在身邊。你對外宣稱夫君早亡,但沒有任何人見過你的丈夫。這一百年間,你不斷更換著身份,有時是上流社會的交際花,有時是作家,有時是考古學家,你究竟是什麽人……不對,你真的是人類嗎?”
“虧我還以為你很聰明。”瑟琳娜眼神含笑,“你難道不知道,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嗎?”
盧恩的喉嚨口發出咕咚一聲,冷汗霎時如泉湧出。瑟琳娜輕而易舉的奪走照片,掏出打火機點燃,橙紅的火光吞噬著照片,化為黑色的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