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撲到蘭斯懷裡,放聲痛哭起來。蘭斯緊緊摟住她的頭,泣不成聲。好一會兒,他才松開妹妹,急切的撫摸著她的臉:“莉茲,你過得怎麽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我很好,吉爾說我又胖了。”
伊莉絲笑盈盈的轉了個圈,眼睫上還掛著淚珠。蘭斯捏了捏她的臉蛋,確認她真的長胖了,才舒臂把她摟入懷中。他抱得太緊,甚至令伊莉絲呼吸困難。
“哥哥,我們回家吧。”她搖了搖蘭斯的手,撒嬌般說道。
上船的時候,伊莉絲望向身後。除了吉爾伯特,沒有一個人為她送別,說上一句祝福的話,她的心頭五味陳雜。
“莉茲,要趕不上船了。”蘭斯催促著她,伊莉絲最後朝那棟監牢投去一瞥,便轉身離開。就在這時,一片白色的東西從天空中飄了下來。
“已經是春天了,怎麽還在下雪?”蘭斯詫異的問道。它落在了面前,伊莉絲才發現是一隻紙飛機,裡面寫滿了字。
她猛的抬起頭。
所有窗戶都打開了,數不清的紙飛機從窗口飛了出來,空中仿佛下起了大雪。每隻紙飛機上都寫著字,有的字跡潦草,有的清秀俊逸,還有的像孩子的塗鴉,夾雜著錯別字。伊莉絲不認得每一個字跡,但她的懷中都快抱不下了。有人寫得密密麻麻,但更多人只寫了一行字。
“謝謝你,伊麗。”
她仿佛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安迪站在面前,懷裡抱著小提琴。他說,謝謝。
所有聲音匯集在一起,他們說,謝謝。
疾風乍起,吹散了滿天飛花。有的紙飛機被風卷著,融入了滿是白沫的海面。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伊莉絲依然記得這天的每一個細節。每當她覺得快堅持不下去了,就會想起紛紛而至的祝福,然後咬緊牙關。
伊莉絲歸來的消息仿佛一粒石子投進水中,隻激起了小小的漣漪。但幾日後,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多裡斯的一家報社突然以頭條報導了這件事。漣漪一圈圈擴散,最終演變成驚濤駭浪。
“惡魔歸來?創下驚世血案的天才歌唱家重返人世!”
“……一年前,這位年僅八歲的天才在首場演唱會上,靠一首歌夷平會場,造成上百人傷亡,卻在短短一年刑期後,聲稱能力離奇消失重返人世。這位天才出身軍事貴族,我們不得不聯想到她背後強大的利益集團。”
後面列舉了種種劣跡,長篇累牘的抨擊軍部。蘭斯把報紙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伊莉絲剛好從屋裡走出來,打著哈欠問道:“怎麽了,哥哥?”
“沒事。”蘭斯竭力保持平靜,“哥哥臨時有個任務,晚上不回來吃飯了。莉茲乖乖呆在家裡,千萬不要出門。”
伊莉絲聽話的點了點頭,她回家後睡了整整兩天,對外面發生的事一概不知。蘭斯悄悄剪掉了家裡的網線,又叮囑仆人不許告訴小姐,才匆忙離開了家。
安德莉亞得知此事,立刻動用所有渠道向媒體施壓。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杜貝爾弗家族強硬的態度立刻激起了人們的反感,網民們翻出了當年出事時的照片,在論壇上極盡惡毒的討伐著伊莉絲及其家人,她的照片被掛在各大網站首頁,和惡魔的圖片拚接在一起。
安德莉亞不常露面,對這種言論一概無視。蘭斯就倒霉的多,不僅要面對局裡的流言蜚語,某天上班時被幾個路人認了出來,被石頭砸得額角縫了好幾針,隻得請了長假在家中休息。
一天清早,蘭斯打開郵箱,包裹裡裝著一大堆血淋淋的內髒。郵箱裡的東西全部掉了出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每封信上都寫著鮮紅的大字,蘭斯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突然撿起這堆東西大步走到垃圾桶旁,把信件和內髒全部倒進桶裡。在他打開門的時候,一桶紅色的油漆又潑了下來,圍牆上滿是猙獰的塗鴉,油漆的印記還沒乾。
安德莉亞大發雷霆,把自家的警衛痛罵了一頓,又調了一隊警衛專門保護女兒。但事態愈演愈烈,伊莉絲躲在房間裡,用被子緊緊蒙住頭,如同驚弓之鳥,一點響動就嚇得瑟瑟發抖,蘭斯寸步不離的守護著她。他們都在等待風頭過去,沒想到整整兩周,新聞的熱度不但沒有消退,反而變得更加瘋狂。家裡的廚師出門采購,被堵在巷子裡打成重傷,從此再沒有仆人肯出門。
安德莉亞在山裡有一棟別墅,幾人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人工島,躲到了鄰鎮的山裡。為了防止外人泄露行蹤,每天的食物都由專人送到鎮上,再由凱文悄悄領回來。但沒過多久,凱文就發現有人在跟蹤自己,凱文抄小路甩掉了他,沒敢告訴蘭斯。
然而第二天一早,樓下便圍了不少記者。兩個警衛拚命攔住記者,人群的重量壓在鐵門上,門欄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杜貝爾弗小姐,請談談對一年前那場事件的看法!”
“據說您的家庭曾用巨額賠償金堵住了被害人家屬的嘴,您知道嗎?”
“杜貝爾弗小姐,您想過社會如何接納像您這樣的高危能力者嗎?”
“杜貝爾弗小姐,您能聽聽被害人家屬的心聲嗎?”
“為什麽她還能被放出來?這種怪物不該被一生關在籠子裡嗎?”
客廳裡的鈴聲瘋狂的響個不停,一個啤酒罐砸在窗戶上,伊莉絲用被子蒙住頭,咬住嘴唇無聲的流淚。謾罵和詛咒源源不斷的湧來,蘭斯緊緊抱住妹妹,可不管他怎麽做,都無法令她覺得安心。他拿著槍,他有強大的力量,可他甚至不能令她好過一點。
蘭斯突然放開懷裡的被子卷,朝門口走去。凱文一驚,連忙攔住他:“你要做什麽?”
“出去。”
“你瘋了!”凱文揭開一角窗簾,指著樓下無數的攝像頭和攢動的人頭,“他們把被害人家屬都帶來了!”
“沒關系,死不了。”蘭斯疲倦的說,“一直躲,能躲到什麽時候?我們不吃點苦頭,輿論絕不會罷休。”
凱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蘭斯帶上房門,一步一步走向門外。他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大門,閃光燈立刻晃花了他的眼睛。
“有人出來了!”一個記者興奮的叫道。蘭斯走下台階,來到媒體面前。他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糟糕,明天他的話就會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頭條。
“哥哥!”
蘭斯猛的回過頭,伊莉絲赤著腳站在台階上方,身上還穿著睡衣。他渾身的血都冷了:“不,別過來!”
“去死吧,惡魔!”一個婦人拾起碎磚朝伊莉絲扔去,伊莉絲沒有避開,身子晃了晃,血沿著她的額角流了下來,模糊了視野。
“我這輩子一無所有,但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台階很長,她迎著不斷飛來的雜物,一步步往下走著,一枚雞蛋砸在她的臉上,腥臭的蛋液刺痛了眼角。她的身子搖搖晃晃,每次蘭斯都以為她要跌倒了,但每次她都頑強的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