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轉過頭,漠然望著帳外。吉爾伯特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個鐵罐子。他走到萊特面前,將粘稠的油脂倒在掌心。
“這是什麽?”
“獺子油。”吉爾伯特皺眉,“別躲,這裡的冬天太冷了,不擦上獺油,你的鼻子都會被凍掉。”
他用掌心焐熱油脂,擦在萊特臉上,萊特一臉嫌惡,妮娜卻擔心被凍得毀容,立刻要了一點油擦在臉上。風雪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萊特隻穿了半舊的薄外套,袖口都磨破了。他眯起眼睛,望向遠方的群山。
“你聽到狼嚎聲了嗎?”半晌,他突然問道。
吉爾伯特凝神傾聽,呼嘯的雪風中隱約夾雜著淒寒的狼嚎,仿佛從冰縫裡滲出來,從頭頂貫穿脊椎,一直鑽進腦髓深處。他打了個寒顫,瞬間面無血色。
當他還住在北方的山裡時,最怕的就是狼。有年雪從立秋開始連下了六個月,積雪把房子埋了一半。每次一發生白災,跟著就是大饑荒,草全部枯死了,樹皮草根都被人畜啃得精光。狼群開始刨開雪吃凍死的鹿和野兔,很快就出現在村落襲擊人畜。
老人總說一旦遇到饑荒,開始是人吃畜生,然後是狼吃人,最後是人吃人。一群餓狼能把村裡的男女老少全部吃光,根本不怕獵槍和子彈。
“聽說山裡沒有獵物時,狼群就會下山襲擊人畜。”萊特意味深長的說,“這麽大的雪,狼群該下山了吧。”
吉爾伯特一愣,他卻回過頭,透過漫天風雪眺望著對面的礦區,微弱的燈光在黑暗中一閃一滅。
當晚,礦區的士兵遭到了襲擊。兩名士兵被咬斷咽喉,頸部有四個手指粗的血洞,髒腑都被掏空了,身下凝結了一大團血冰,屍體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狼爪血印。狼群下山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全鎮,人們奔走相告,深夜不敢閉燈,拉緊了槍栓,擔心狼群趁夜襲擊。
然而狼群沒有再出現。隔天吉爾伯特發現萊特走路一瘸一拐,腳上的血泡潰爛了,吉爾伯特每天都要準備一大盆熱水替他清洗潰瘍,剔去腐肉。幸好有兩人的細心照顧,他才沒被截肢。
吉爾伯特替他上了一周礦,礦區條件極其惡劣,礦井經常坍塌,壓死一大片人。他沒幾天就扛不住了,還挨了士兵一腳,正中心口,踹得他差點心跳驟停。
盡管他竭力掩飾傷痕,還是被萊特發現了。這天晚上,又有兩名士兵被分屍了。內髒不翼而飛,只剩被掏空的屍體。野狼繼續在夜晚出沒,每當風雪降臨,就會有士兵死於非命。吉爾伯特坐不住了,他擔心萊特遲早會被發現,建議他趕緊逃離難民營。
“逃?”萊特坐在椅子上,用熱水泡著腫脹的腳,“我還能往哪裡逃?到山裡與狼群為伍嗎?”
“你瘋了嗎?駐軍遲早會發現是你乾的!”
“你是真擔心我,還是怕我連累了你?”萊特揉捏著小腿,把另一隻手攏在大衣的袖筒裡,漫不經心的說,“不妨告訴你,我巴不得他們早點來報復,我就有理由殺更多人了。”
“你想帶著難民營的所有人去送死嗎?”
“你以為忍氣吞聲就能熬過這個冬天嗎?”萊特冷冷道,“這裡的駐軍只有一百多人,難民營裡卻有兩千人,只要運用得當,這將是一支強大的軍隊。”
“你瘋了。”吉爾伯特愕然道,“這裡全是平民,連武器都沒拿過,怎麽可能跟著你去戰鬥?”
“綿羊逼急了都會咬人。”萊特漠然拔出匕首,“你自己選擇,要麽跟著我去戰鬥,要麽在這裡等死。但只要你敢告密,那些士兵就是你的下場。”
吉爾伯特不寒而栗:“你在威脅我?”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他咬了咬牙,凝視著萊特:“我包庇了你,我們已經是共犯了,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萊特笑了。他用毛巾擦乾腳,塗上碳兌凡士林,一圈一圈纏上紗布:“今晚你跟我出去一趟,別讓人發現了。”
吉爾伯特很快見到了他行凶的工具:一條體型可怖的黑色狼狗,全身傷疤累累,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在和狼群搏鬥時被弄瞎了。萊特製服了這條狼狗,先把它餓上好幾天,再趁著風雪之夜將它放進礦區,它一見人就會瘋狂撕咬,吼聲如狼嚎,駭得人心膽俱裂。但這條狗野性難馴,一次差點把萊特的胳膊咬下來,萊特不得不開槍打死了它。
槍聲驚醒了哨兵,萊特射殺了兩名士兵,匆忙逃回了難民營。第二天清早,難民營就被包圍了,負責礦區的中尉勃然大怒,下令把難民從帳篷裡趕出來,翻箱倒櫃的搜查他們的隨身物品。這些日子礦工們早就積了滿腹怨氣,當他們目睹自己僅剩的家當被倒出來,甚至連結婚戒指都被士兵搶走時,憤怒更是達到頂點。
“不是說隻搜查凶手嗎?”一名工程師站出來爭辯道, “你沒有資格搶走我們的財產!”
中尉咬著雪茄走到他面前,一記耳光狠狠把他掄到了地上。“閉嘴,蛀蟲!”他高聲辱罵道,“是誰給你們食物?是誰在保護你們?忘恩負義的東西!”
兩個礦工跑過來扶起同伴,氣得臉膛發紫。吉爾伯特極力把萊特擋在身後,他卻一臉無所謂的站著,歪戴著一隻三角皮帽,還不時用拇指轉著帽子,對著自己的指頭吹氣。
一個士兵突然從帳篷裡跑出來,抱著沾血的衣服和槍。吉爾伯特心臟驟然抽緊,這正是昨晚萊特回來時穿的衣服。
“這是誰的帳篷?”中尉的臉色變了。沒有人出聲,他狠狠剜了眾人一眼,翻出難民名冊,很快查出了帳篷的主人。菲利克斯和尤妮被拽了出來,驚恐的抱作一團。
“長官,請您明查!”菲利克斯嚇得臉色慘白,“這件事真的跟我們無關!”
他話音未落,一個士兵走過來,尤妮立刻擋在他前面,被一腳踹中了胃部。她痛苦的蜷縮起來,吐出一大口血。
“姐姐!”
“菲利!”她拚命掙扎著,卻被粗暴的推倒在雪中。一個士兵揪住她的辮子猛的一拉,痛得她慘叫出聲。他把辮子塞進去堵住她的嘴,當眾扒下她的外套。隨著刺啦一聲,她的襯衫被撕破,白皙的肩膀暴露在寒風中,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