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的人品比霍華德差遠了。”迪恩冷冷道,“萊特口口聲聲要為同胞復仇,卻屠殺平民,致使數千人無家可歸。到目前為止,他取得的所有戰果都是通過偷襲和伏擊,他根本沒有實力跟駐軍硬拚。一旦軍部把精兵強將調過來,他就完蛋了。”
“確實,但我需要你的保證。”
“保證什麽?”
“你是格爾達王國的最高行政長官,我需要你保證不站在任何一邊。”
“不可能。”
霍爾臉色一沉,迪恩說:“我有義務維護整個北方的穩定,一旦局勢失控,我必須出面製止。”
“你要幫助軍部?”
“不可能。”迪恩眯起眼睛,“我絕不會支持國家的敵人,包括你們安道爾家族。”
霍爾的眉峰一振,迪恩摸了一把巧克力豆扔進口中,含糊的說:“會給國家帶來災難不僅是外敵,還有愚蠢的政府……和愚蠢的統治者。懂我的意思嗎?”
霍爾沉默了半晌:“如果革命爆發,你準備怎麽應對?”
“你心裡清楚。”迪恩的語氣冰冷,“下次記得買草莓味的蛋糕,我討厭藍莓。”
“紅十字會?”
“是的,最近有一批志願者帶著藥品過來,希望讓他們進入軍營,對傷兵進行救治。”
“他們的身份可靠嗎?”萊特微微皺眉,“現在是戰時,必須嚴防間諜混進來。”
“資助他們的是金融巨頭加爾文家族,加爾文家族嚴守中立,和北方任何勢力都沒有牽扯,只是出於人道主義資助了這批志願者。”
“最近傷兵太多,確實需要救治。”萊特若有所思,“放他們進來吧,叫吉爾伯特盯緊他們,別讓這些人在軍營裡隨便走動。”
隨著夏天的到來,戰事進入膠著階段。北方的夏天短促熾熱,傷兵多得塞不下醫院,都在烈日蒸曬下呻吟嚎叫,空氣裡彌漫著腐肉的惡臭。西蒙尼剛剛領兵襲擊了駐軍的機場,許多人在戰鬥中負傷。萊特路過時正好看到一個傷員被抬進帳篷裡,他的下半部臉被整個打飛了,牙床和被打碎的骨頭混在一起,傷口的肌肉還在不停抽搐,產生了混著鮮血和唾液的大氣泡。
盡管萊特早就見慣了戰爭中的慘狀,依然感到輕微不適。他正準備離開,目光卻凝固在一個人身上。那是個清秀的年輕人,正在幫醫生遞手術器具。他雖然穿著白大褂,肩上別著紅十字會的徽章,卻和周圍人格格不入。萊特注意到盡管他笨手笨腳,經常拿錯東西,領隊的醫生卻對他十分客氣。
克羅倫斯像陀螺一樣忙得連軸轉,好不容易得到空隙休息。他走到帳篷外,正拿袖子擦著汗,眼前突然一暗。他詫異的抬起頭,一個穿著迷彩服的青年站在面前,手裡拿著一個水壺。
“謝謝。”他接過水壺,衝萊特友好的笑笑。萊特仔細觀察著他,他的手乾淨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顯然在優越的環境中長大,從未做過重話。見萊特一直盯著自己,克羅倫斯摸了摸下巴,尷尬的問道:“我是不是胡子沒刮乾淨?”
“沒有,你是醫生嗎?”
“我只是志願者,過來幫幫忙。”他靦腆的笑了笑,“你是圖蘭之鷹的士兵?”
“是的。”萊特問道,“這裡條件惡劣,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既然你不是醫生,為什麽要過來受罪?”
“受罪的是這些傷兵。”他難過的說,“跟他們比起來,我這點勞累算什麽?”
萊特瞥了他一眼,移開目光:“你的思想境界真高。”
“不,開始幾天,我一聞到血就想吐,現在才緩過來。”他沒聽出萊特話裡的諷刺,“我第一次見到死人,害怕得隻想哭,幸好同事們主動把我換了下來。在戰場上,生命實在太脆弱了,即使我們盡全力救助,還是有許多士兵因傷口感染而死。”
萊特沒有出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克……羅斯,我叫羅斯。”
萊特正想開口,幾個士兵抬著新的傷員跑進了醫院。克羅倫斯連忙跳起來,朝萊特揮了揮手:“回頭見,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聊。”
這天過後,萊特結識了一個新朋友。克羅倫斯是個單純的少爺,當萊特碰巧在空襲中救了他一命後,他便對萊特毫無防備。萊特沒有透露身份,穿著又和普通士兵毫無區別,直到艾爾扎克過來匯報任務,克羅倫斯才得知他的身份。
“你就是圖蘭之鷹的領袖?”他震驚的打量著萊特,萊特挑了挑眉:“怎麽了,我不像嗎?”
“你和通緝令上的照片完全不一樣!”
“通緝令?”
“是的,駐軍到處張貼你的通緝令,懸賞重金要你的腦袋。你不怕嗎?”
萊特聳了聳肩:“有什麽好怕的?”
克羅倫斯低下頭,他沉默半晌,才開口道:“之前告訴你的是假名,我的本名叫克羅倫斯·加爾文。”
“金融巨頭加爾文?”萊特假裝驚訝。 克羅倫斯渾然不覺,點了點頭:“是的,我本來在大學念書,聽說革命爆發,就瞞著家族報名參加醫療隊,只有領隊醫生知道我的身份。”
“我理解你的苦衷。”萊特說,“既然你有意隱瞞身份,為什麽要告訴我?”
“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不該有所隱瞞。”他剝著指甲上乾涸的血塊,感到站了一天的雙腳隱隱作痛。兩名醫療兵正好抬著擔架經過,擔架上沾滿了鏽褐色的血跡,一個醫療兵蹲在沙塵裡。她穿著棕色的短袖,袖子卷的高高的,露出潔白的胳膊。她撫摸著傷員的臉龐柔聲安慰,不一會兒兩人就消失在帳篷裡。傷員的嚎叫聲越來越弱,最終完全消失了。
克羅倫斯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帳篷,直到女孩滿臉疲憊的走出來。她摘下沾滿血跡的手套扔進桶裡,擦了擦眼睛,盤起腿哭了起來。
“你喜歡她?”萊特隨口問道。克羅倫斯搖了搖頭,眼裡流露出溫柔的悲傷:“不是,只是這裡除了她,已經沒人會為陌生人的死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