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來了一次,但沒呆多久就走了。”塞拉回答。萊特略微偏了偏頭,發現病房裡擠了五六架床,住不下的都躺在走廊的擔架上,醫生和護士來來往往。他突然記起了最重要的事,急著從床上坐起來:“菲爾德呢?”
“冷靜一點,菲爾德和你爸爸都沒事。”塞拉按住兒子的肩膀,“你爸爸得去處理傳染病的事,把他暫時交給莉莎阿姨照顧。醫生說你失血過多,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
“我睡了多久?”萊特問道。塞拉把枕頭墊高,回答道:“三天。”
萊特不解的望著掌心,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好轉。塞拉撫摸著他的頭髮,五指在發間沙沙的響。“你爸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家萊特是個皮實的野小子,怎麽可能被來路不明的傳染病打倒。”
“我想回家。”
“再等兩天,你就會被醫院趕回去了。”塞拉俯下身,吻了吻萊特的額頭。萊特微紅了臉:“老媽,好惡心啊。”
“臭小子,餓不餓?”塞拉屈起食指在他的額上彈了一下,萊特搖了搖頭。她站起來:“我去給你爸爸打個電話,省得他擔心。你老實呆著,不許亂跑。”
塞拉拉上門,只剩他和一屋子的病患。屋裡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萊特強壓著惡心,用胳膊支撐著身體坐起來,想去趟盥洗室。一陣暈眩湧了上來,他連忙閉了閉眼,緩過一口氣,才扶著門往外走去。走廊裡擠滿了面目可怖的病人,許多人臉上血肉模糊,渾身布滿紅瘡,眼睛已經完全壞死,眼窩和鼻腔中血流不止。
萊特的胃裡一陣翻騰,掩著嘴跑進盥洗室,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他幾天沒有進食,胃裡的東西很快吐完了,萊特把食指伸進喉嚨裡催吐,卻只能吐出綠色的膽汁,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野。
就在這時,他發現盥洗室還有一個人,萊特花了好一陣子才認出穆尼爾。他滿臉胡茬,神色憔悴,好像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
“叔叔,你怎麽在這裡?”萊特問道。穆尼爾轉過頭,萊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穆尼爾上了二樓,推開一間病房的門。病房裡安安靜靜,只有儀器發出的單調聲響。穆尼爾俯下身,柔聲問道:“米婭,萊特在這裡,你不想見見他嗎?”
病床外有一張簾子,隔著簾子,萊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米婭睜大了眼睛,輕聲喚道:“萊特?”
萊特剛想往裡走,米婭突然遮住了臉,急促的叫道:“不,別過來!”
輕輕的嗚咽飄蕩在空氣裡,她擋住了臉,哭得背過氣去:“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萊特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過了一會兒,米婭吸了吸鼻子,輕聲問道:“萊特,真的是你嗎?”
“嗯。”
“我可以……拉著你的手嗎?”
她的左手在床上摸索著,手背已經開始潰爛,上面布滿了紅斑。萊特跪了下來,小心的攏住她的手,想起婚禮上玫瑰般的少女,心裡一陣苦澀。米婭小聲說:“陪我說說話吧。”
想起塞拉的叮囑,萊特有點猶豫。握著他的手輕輕晃了晃,好像在撒嬌,萊特隻得點了點頭:“你想聊什麽?”
“什麽都好。”
萊特想了半天,慢慢講起了最近的一件趣事。他講的磕磕碰碰,語氣十分僵硬,但米婭依然笑得很開心。她咳嗽了一聲,聲音微弱的說:“萊特,你還記得小時候,爸爸經常帶我到你家玩嗎?”
“記得。
” “你那時可調皮了,經常欺負我。但有一次我被小混混纏上了,你單槍匹馬的衝上去,被揍得滿臉是血。”
“我想起來了,”萊特低聲說,“後來我被罰關小黑屋,你還給我拿了烙好的餅。”
“因為我嚇得只會哭,不敢向大人解釋,但你一點都沒記恨我。”她笑起來,聲音很溫柔,“後來你就不欺負我了,還總嚷嚷著要娶我當媳婦。”
萊特沒有接話。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可是我變醜啦,當不成你的媳婦了。”
“你不醜。”萊特急忙說,“你這麽漂亮,等你當了醫生,去了大城市,追你的男人準能組成一個加強連。真的,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女孩。”
“油嘴滑舌。”她笑罵道,眼中隱有淚光。病房的門開了,一個護士走進來。萊特說:“老媽還在等我,我得先回去一趟。”
米婭沒有出聲,一行淚水沿著臉龐滑落。當萊特走到門口時,米婭叫住了他。
“萊特……”她輕聲說,“再見。”
第一區,聯盟疾控醫學研究所。
四名研究員站在解剖台前,台上放著一具中年男性的屍體,屍體的眼球凸起,四肢和臉上布滿了紅色的斑塊。克萊恩率先割開屍體的鎖骨,一氣呵成的拉開腹部,大量血水和膠狀物立刻從傷口中湧了出來,屍體內部血肉模糊,甚至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器官。
“簡直像被炸彈轟過一樣。”一個研究員嘟噥道。
每件防護服裡都有獨立空氣來源,他的聲音聽起來嗡嗡的。克萊恩剪斷肋骨,助手馬上遞上擴張鉗。他把擴張鉗夾在軀乾兩側固定住,撐開胸腔,才開始尋找病灶。 血水漫過解剖台,滴在克萊恩腳下,實驗室裡彌漫著一股惡臭。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克萊恩的額角滲出汗珠,他終於找到了想要的東西,用鑷子將那團絮狀物小心的滴在玻璃片上。
四人全部撲了上來,克萊恩把玻璃片放在顯微鏡下,顯微鏡裡出現了一團卵膠膜包裹的透明球體,蟲卵孵化了一半,幼蟲正蜷縮在蛹中,呈現出頭、胸、腹和附肢。
“樣本是哪裡來的?”克萊恩問道。助手回答:“來自港口的一個皮草商人,目前的十一起病例都是近距離接觸過患者的人。”
“他之前去過哪裡?”
“根據商人妻子的說法,他為了做生意在圖蘭逗留了半個月。四月二十日回國,發病日期是四月二十三日。這種病的潛伏期因人而異,最長不超過一星期。最初的症狀像瘧疾,病人出現發熱症狀,肌肉酸痛,惡心嘔吐,皮膚浮現紅斑並開始潰爛,接著內髒破裂引發大出血導致死亡。”
“傳染源在圖蘭?”
“是的。圖蘭政府聲稱疫情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目前官方公布的確診病例只有三十六例。”
“立刻聯絡本部,我需要圖蘭全部患者的發病時間、病情和傳播路徑,尤其是四月二十日之前發病的患者。”
“明白。”
克萊爾大步走出實驗室,打開噴頭,讓熱氨水衝洗防護服,把衣物放進滅菌櫃,又仔細衝洗了兩遍身體,才換上白大褂走出來。
“我要去一趟圖蘭。”他說,“要阻止病情擴散,必須立刻找出傳染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