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你可不要怪我哦~
鄞諾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翻了溫小筠一個白眼,“你吃東西就被說話了,再嗆著,我好不容易整理出來的思路都要被你嚇得乾淨了。”
溫小筠嘿嘿一笑,剛要再咬一口饅頭,卻被一隻手按住了。
她疑惑抬頭,卻見白鶩正望著她,關切的說,“筠卿,你身子弱,暫且不要吃這些粗食。”
說著他抬頭望了眼前方上空房頂的方向,揮手打了響指。
一個人變飛鷹一般從房頂陰影處飛了下來。
溫小筠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那人正是秦奇。
幾乎只在眨眼之間的功夫,秦奇就飛到白鶩面前,先是從背後萬能神奇小包袱裡取出一塊潔白的素錦緞面,鋪陳在地。隨後又從小包袱裡取出一套青瓷餐具,銀質酒壺酒杯。
最後拿出一個油紙包來,展開一看,裡面是用煮熟的白菜包裹著軟糯小甜點。
有綠盈盈的,有粉嘟嘟的,還有圓滾滾雪白雪白的。軟嫩q彈,晶瑩可愛,叫人看了就想張嘴一口吃掉。
“這些雖然看著軟糯,卻入口即化,不噎人的。”白鶩端起一個盤子,遞到溫小筠面前,鳳眸微彎,笑容溫柔的說。
溫小筠不覺咽了下口水,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饅頭,沒有猶豫多會,就直接端起了白鶩的盤子。
眼看溫小筠一點也不客氣,張開大嘴一口能吃三的模樣,秦奇就忍不住的心疼起來,哀怨的看了一眼白鶩,小聲說道,“主人,這些點心只夠您一個人吃的呢。”
溫小筠的嘴立刻閉上,把盤子又送回到白鶩手裡,“白兄,你這今日也受累不少,外面的吃食你吃不慣,還是你多吃點。剛才我就是說話急了,才嗆到的,我吃饅頭就挺好。”
鄞諾瞥了一眼別人家的餐布,別人家的餐盤,別人家的美食,不覺翻了白眼,狠狠一口咬掉大半個饅頭,解恨似的大嚼起來。
白鶩瞥了秦奇一眼,不悅的皺了皺眉,“秦奇,你先退下吧。”
秦奇立刻惶恐的低下頭,“是。”
說完他半躬著身子撤步後退,直到走出回廊後,一個轉身攀越,就再度飛上房頂,隱匿於角落的陰影之處。
看到秦奇離開,白鶩這才將六個水晶團子一分為二,放在兩個青瓷盤中。又從鄞諾那裡拿起一個饅頭,放在自己面前的盤子裡。
這才又端起另一個盤子,重新遞回溫小筠手中,“筠卿,你我是過命的摯交好友,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果連吃食這點小事,筠卿都要跟鶩見外,日後破案又怎能將鶩會相信,筠卿可以與鶩同生共死?”
聽到這裡,溫小筠再沒有推脫的理由。
她不覺抬眼看了下鄞諾。
本能上,她很想也跟鄞諾分一點好吃的。
可是這本是人家白鶩的一番好意,若是她借花獻佛,對白鶩的一番好意難免會不夠尊重。
像是看出溫小筠為難,鄞諾嘁著鼻子冷笑一聲,又從食盒裡抓出一個饅頭,“你們吃不慣粗食,我吃著卻特別香甜。不用管我,你們兩個身子弱就吃你們自己的吧。以前在荒野找不到吃的,一下子被餓三天的時候都有。我吃啥都特香。”
白鶩笑了笑,“多謝鄞兄大度。”
鄞諾看見溫小筠還是猶疑著沒有吃,不耐煩的伸手推了推她端著青瓷盤的手,“你就別瞎想了,趕緊吃。我這就給你們說說我的思路。”
溫小筠這才回過神來,一邊吃著一面認真的聽。
白鶩也坐直了身子,認真的聽著鄞諾的分析。
“錢流案雖然什麽證據都沒有留下,”鄞諾擰開水囊,仰頭喝了一口,肅然說道,“卻留下了一些信息。”
溫小筠:“什麽信息?”
鄞諾,“我在核查火災信息的時候,得知杜氏錢莊在當天下午剛好有一大筆銀子的存項。這筆銀子全部都是百兩一錠的元寶,足足裝了七個大箱子。杜友和親自去河道接來,親自運送回杜府,當晚親自開箱,一一核查完數目,親自指揮著手下們把箱子扛進銀庫,最後親自落的鎖。”
溫小筠捏著下巴皺眉思量著說道,“怎麽會那麽巧?在案發的前一天錢莊就剛好進了一大筆存銀?”
白鶩鳳眸微眯,核算著說,“錢莊的箱子都有定製,一箱分三層,一層能擺放三十枚。一箱就是九十枚。七箱就是六百三十枚。”白鶩越說越震驚,“也就是一共有六萬三千兩!”
鄞諾咬了口乾饅頭,目光幽幽的說,“的確是筆大數目。雖然錢莊經手的錢的很多,總歸都是私家的買賣不比官家。上萬兩現銀的銀標都很少,一下子就是六萬三千兩的買賣更是一年都碰不到一兩次。”
溫小筠也咬了口甜糯的點心,嗯,茯苓糕棗泥餡的。
鄞諾繼續分析著,“頭天晚上銀子進銀庫,第二天就發生了聳人聽聞的錢流案,這其中巧合一定不簡單。”
溫小筠抬頭望著鄞諾,眨眨眼補充著問了句,“這麽大的一筆現銀,知道的人應該很多吧?”
鄞諾一抬眸就對上了溫小筠流星一般灼灼閃亮的眸子,心跳驀地漏跳半拍,趕緊別過視線,嘟嘟囔囔的回答道:“事實正相反,知道的人並不多。錢莊有錢莊的章程。箱子雖然是一樣的,但是撤掉隔板,又可以放銅錢,又可以放東西。所以抬箱子的夥計們並不知曉。真正知道的,只有錢莊掌櫃和兩個最得力的幫手。”
說著,鄞諾總算再度投入進案件之中,猛烈跳動的心臟也漸漸恢復平常。
對此渾然不覺的溫小筠仍在自顧自的分析著,“之前杜掌櫃不是說錢庫的防盜設施堪比銅牆鐵壁嗎?看來這裡不是有內鬼,就是這銀子的主被人盯上了。”
鄞諾點點頭,“還有幾種可能,是銀子的主人或是杜友和自己做的手腳。
第一個,如果是杜氏錢莊的掌櫃本人監守自盜。
那案發之後,他應該會趁亂隱遁。可是現在的杜友和不僅還在兗州,更是大病一場昏迷不起,家宅大業都被債主們分去了。杜家的家底很厚,六萬兩銀子雖然很多,但是比起他們杜家經營了幾代的偌大家業來說,也只是個小頭。所以這個杜和怎麽看都不像是監守自盜的。”
白鶩也出聲跟著分析起來,“所以杜友和本人的嫌疑基本被排除。”
溫小筠又咬了一口點心,含混不清的繼續接力,“而走到這一步,銀子主人訛詐杜友和的嫌疑也基本能被排除掉。因為這個局面下的杜友和,已經沒有什麽能被訛詐的價值。”
鄞諾認可的點點頭,“沒錯,我請推官大人查過,前來哄搶杜氏錢莊的那些債主們都是兗州府的。其中並沒有托付杜氏錢莊押運巨款的人。”
白鶩恍然抬頭,望向溫小筠,“那麽現在最可能的就是杜家仆役有賊心的聯系到外面的巾門,一起做的局。就像是之前的寧家藏銀案與杜鶯兒案。不是仆人本身就是賊,就是有家人和人販子裡應外合。”
鄞諾也望向溫小筠,一改之前的桀驁,誠懇又認真的說,“所以按照我們以往的思路,這個案子也可以那些仆人內賊身上下手。就是把所有杜氏錢莊所有仆役都抓起來,一個個的盤問。也要問出其中的蛛絲馬跡。”
白鶩眉心微皺,“可是現在再去抓杜家仆役,該是太晚了吧?事發之時,其中的裡應外合的內奸肯定要第一時間趁亂逃了。”
鄞諾不覺勾唇一笑,“現在再去抓,豈止是晚了一些,黃花菜都不知要涼過幾茬。”
溫小筠睜了睜眼睛,“你是說鄞推官已經控制杜家所有仆役家丁?”
鄞諾點點頭,眼角眉梢掛溢著的都是自豪的神采,“鄞推官不似京城溫推官那樣才華出眾,只有兩點做的極為出色。第一就是心思縝密,做事極其穩妥——”
溫小筠好奇的追問,“那第二條呢?”
鄞諾坐直身子,環視著溫小筠、白鶩二人,表情越發得意,“第二條就是生下了本捕頭這樣心思更加縝密的優秀人物。早在本捕頭帶人來查錢流案時,本捕頭就第一時間控制了所有出入口,事後更核查了杜氏錢莊所有仆役。沒叫一個人走脫。”
溫小筠看著鄞諾得意的樣子,嘴角不覺抽了抽。
鄞諾一眼看到,還以為她是噎到了,隨手遞過水囊,“真是沒用,吃什麽都能噎著。”
溫小筠接過水囊喝了一口,又遞了回去,朝著鄞諾調皮地嘁了下鼻子,“我那不是被您英明神武的決斷力給驚到了嘛。不過我還有個建議,想要送給您。”
看到溫小筠用鄞諾的水囊喝水,一旁白鶩不覺皺了皺眉。
“什麽建議?”鄞諾根本沒發現白鶩的異常,拿回水囊,一面仰頭喝著,一面側著眼眸望著溫小筠。
“我的建議是,下次再做了什麽厲害的事呢,不要自己先誇自己。只是把事情平鋪直序的講出來,別人就已經會覺得你很了不起啦。
可是不等別人誇,您就先把自己誇一通兒,把別人能說的話都說光了,別人再沒的說了,就只剩下罵您自戀了。”
鄞諾:···
白鶩忍不住的輕笑了一聲,揮手又打了響指。
秦奇便再度從房頂飛了下來。
溫小筠與鄞諾齊齊的望向白鶩,大大的眼睛充滿了小小的疑惑。
白鶩側眸瞥了一眼秦奇,輕聲說道,“秦奇,可還有全新的水壺?”
秦奇不假思索的躬身回道:“殿下每每出行,屬下都會為您準備兩個全新的水壺。這裡還有一個。”
說著秦奇又從背後神奇小包袱裡取出一個水壺,雙手承托著,恭恭敬敬的呈到白鶩面前。
白鶩拿起轉而就交給了溫小筠,“筠卿,這水壺是用葫蘆壓模而成,不似普通葫蘆那麽蠢笨,又比動物內髒製成的乾淨許多,半點異味都沒有,還可以裝各種藥水酒水。我這邊有許多,這個全新的就送給你吧。”
溫小筠不覺好奇的睜了睜眼睛。
只見白鶩手中葫蘆水壺扁扁平平的,形狀就像是紅星二窩頭的小扁瓶,上面還雕刻了精美的圖案,壺嘴處嵌銀收口,瓶塞頂部還鑲嵌了一塊瑩潤無瑕的白玉,煞是精巧可愛。
溫小筠小心的接過,左右端詳著,簡直愛不釋手,“白兄,咱兩認識其實也沒多久,小筠總是佔你便宜,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呢。”
白鶩注視著溫小筠鳳眸微彎,溫柔一笑,“不白給,後面白鶩犯病了,還要仰仗筠卿製藥。”
聽到這裡,溫小筠頓時啥心理負擔都沒有了,開心的把水壺系在腰間,“白兄哪裡的話,只要白兄需要,風裡來雨裡去,小筠都會全力以赴。”
鄞諾面無表情的看著溫小筠與白鶩和和美美的這一幕,又面無表情的看著秦奇再度飛上房頂隱藏了起來。
一時間,他真的很想掀個桌子放放火氣!
“對了,鄞兄,”溫小筠又看向鄞諾,“你的方法固然可行,可是咱們只有一天的時間,憑借著巾門的謹慎,咱們即使問出他們的聯系人來,確實的捶成鐵證推斷到棋如意的身上,怕是也會來不及。”
鄞諾拂了拂了兩手的饅頭渣,擰著眉頭思索著說道,“這個思路是我們查案時的習慣,雖然慢,但是十分有效。如果咱們用上小筠你新奇的審問方法,應該可以大大加快審訊的速度。”
溫小筠咬了咬後槽牙,抓了抓束起的頭髮,自言自語般喃喃的說道,“是呀,這個是衙門裡的官差抓賊查案的習慣思路···”
說著她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麽似的雙眼突然一亮,整個人興奮差點蹦起來,“我有一天之內破案的法子了!”
鄞諾與白鶩不約而同的急急問道,“什麽法子?”
溫小筠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比量著,“按照官府的思路去推斷速度會慢,可是假如咱們站在罪犯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一點找到關鍵,就可以大幅度的縮減辦案時間!”
鄞諾與白鶩不覺對視一眼,鄞諾疑惑的說道,“也就是說,把咱們自己想成是要偷銀子的賊?”
“正是,”溫小筠微笑著點點頭,“我就是要把咱們自己想象成是盜寶賊,根據現有的現場殘留證據,去一點點還原所有的犯罪事實。”
她說著,臉上笑容越發自信。
在一番苦苦思索之後,溫小筠終於捋出了自己思路。
古代判案,大多是根據已有的現實和證據正著去推理推斷。
其實不僅僅是古代,現在刑事案件的偵查也多用這種順序的推理方法。
順序的偵查推理方法,溫小筠不是不能用,只是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推斷起來難免又費力又容易出錯。
而她自己本身的優勢卻在別處。
推理她不是專業的,揣摩人物心理她卻很擅長。
她不僅是個創作了眾多成功人物角色的優秀漫畫家,更對心理學,甚至是犯罪心理學做過系統的學習。
學習那些知識,本意只是想更加真實的揣度筆下各種身份的人物。卻沒有想到,在這救命的關頭還能派上用場。
這真是應了那句手有千金,不如一計傍身。
古人誠不欺我~
“可是這樣揣測出來的案情,又怎麽能保證恰揣測的準確而沒有任何跑偏?”鄞諾皺眉望著溫小筠,表情越來越嚴肅,“你可知道,斷案不比其他,不僅僅關乎於公道正義,有的時候更關系到人命。隨便一點點誤判,就可能叫惡人逍遙法外,無辜反被牽連。因此刑獄推斷最該嚴謹周全,絕不可兒戲懈怠。”
溫小筠拍拍身上的饅頭渣,動作輕快的站起了起來,“鄞兄放心,小筠說的揣度並不是沒有根據的瞎猜。首先,小筠所有推斷必須要根據現場的證據。
其次,小筠反向揣度與鄞兄你的順序推斷會一直相互印證,相互結合。
再加上小筠家傳的識人斷案,識證據推人的絕學本領。小筠的揣度人心來斷案的方法,便會確實可信,絕不會輕易走偏。”
旁邊白鶩抬眸凝望溫小筠,眉心微皺地思量著說道,“左右這次只有一日時間,鶩信筠卿。”
說著他又轉眸瞥了一眼鄞諾,“鄞捕頭呢?”
察覺到白鶩言語中的輕慢之意,鄞諾嗤然冷笑了一聲,“溫小筠說的在理,況且還有我這個順序推斷的保駕護航呢,我為什麽不信他?”
白鶩眸底笑意漸寒,“如此最好。”
兩個大男人目光交鋒的功夫,溫小筠同學已經蹦上了後面銀庫廢墟的平台上。
她指著上面亂糟糟的瓦礫和炭一般黑的橫梁木材,猛地回過頭盯著鄞諾兩眼閃閃發亮的說道:“
鄞諾,你還記得錢流案案發當日這裡的情形嗎?”
鄞諾對於此時突然被溫小筠點名表示十分開心。
他站起身,邁步走到近前,“當然記得,當時銀庫院裡的景觀流水著了火,裡面劈劈啪啪流淌著的全是銀錢。值班的捕快聞訊趕來,後和杜府家丁一起搶救錢流裡面的財產,卻不想大多被烈焰灼傷。”
溫小筠重重點頭,又看回銀庫房地基之上的殘跡,目光幽幽的說道,“沒錯,一開始火勢還隻限於景觀河道裡。後來杜友和帶著咱們進入銀庫內部查看,結果裡面全空了。大門外面的鎖完好無損,各處窗子也沒有任何被撬動的痕跡,就是房頂上面都沒有旁人入侵的痕跡。
可就是這麽一間防護措施嚴密得堪比銅牆鐵壁銀庫,裡面所有的財貨竟然消失得乾乾淨淨,無影無影。”
鄞諾望著面前房屋坍塌後的碎片,目光也漸漸凝肅起來,“當時的房間裡面是空空蕩蕩,地面完好無損,但是滿屋子的財貨就那麽沒了。”
溫小筠又抬起頭望著鄞諾問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事,鄞諾你還記得嗎?”
“後來那個屋子也發生了爆炸,”鄞諾沉聲回答,“整個房屋在瞬間被夷為平地,消滅了所有可能的痕跡和證據。”
白鶩也站起身來,走到溫小筠近前,“筠卿是覺得從這裡可以看出賊人的心思?”
“正是,”溫小筠笑了笑,又轉身沿著地基平坦些的外沿緩緩踱起步來,十分認真的推斷著,“假設我現在就是盜寶者,那麽之前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費勁吧啦的做出杜氏錢莊裡的這一樁樁,一幕幕奇異又凶險的景象,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鄞諾想也不想的回答,“為了掩飾蹤跡,為了叫人心生畏懼。”
溫小筠投過一抹讚許的目光,“不錯,為了掩藏蹤跡。說白了就是聲東擊西,叫錢莊的人手忙腳亂,驚慌失措,根本阻擋不了我們運銀子,運財寶的行動。”
白鶩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望著溫小筠的目光驚疑不定,“等等,筠卿的意思是說銀庫裡的錢不是盜寶者早就搬空了的?而是在錢流奇觀發生的同時進行的?”
溫小筠反問白鶩,“白兄,如果咱們是盜寶賊,早早的就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把財寶搬運一空。運送著寶物的咱們應該會做些什麽事情?”
白鶩略略思忖,才試探的說道,“提前得到那麽多寶貝,咱們一定會盡快運送寶物離開兗州城。因為一旦案發,憑著兗州府第一錢莊的規模和影響力,各處城門一定緊急戒嚴。到時候再出城就麻煩了。”
溫小筠又望向鄞諾,“鄞兄,你覺得呢?”
鄞諾點點頭,“白兄說的沒錯。如果咱們是得了手的盜寶賊,不僅要在官府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運出所有寶貝。所有參與到盜銀的人員也都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避走他鄉,遠遠離開兗州府。”
溫小筠附身撿起一片瓦塊,一下一下的掂在手中,“兩位兄長說的沒錯。如果盜銀者事前早就搬空了銀庫,一定會悄無聲息的徹底離開兗州府。
可是事實上,他們不僅被沒有離開,更花費了巨大的心力、物力、財力,布置出了複雜到令人驚歎的機關布局。這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鄞諾目光倏然一亮,“所以他們大費周章的弄這些機關,實際上是要掩人耳目,在外面驚慌救火的同時偷盜銀庫中的存銀?!”
溫小筠啪地一下扔了手中瓦片,撣了撣手上灰土,頭也不抬的說,“這個推斷,我想應該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鄞諾與白鶩不覺對視一眼。
白鶩點點頭,“的確,推到這一步,應該沒有錯。”
鄞諾抬手揉著額頭,仔細的回憶著之前的情景,“當時外面河道裡流著數不盡的銀錢,任誰看了都會忘了旁的所有,不是上前一看究竟就是想盡力把銀錢撈救回來。
根本不會有人想到此時防備森嚴的銀庫裡面還有人。盜銀者的這一招真是又準又狠,高明之至。”
就在這時,外面吃飯的貓耳朵和大胡子也帶著一眾捕快們走了回來。
溫小筠頭也不回的抬手指向前面大片廢墟,“耳朵兄,請你帶著一眾兄弟們把銀庫上面所有雜物都清理乾淨。”
聽到這裡,貓耳朵不覺疑惑的抓了抓頭髮,“溫刑房,這銀庫被徹底燒塌了,清理來比較費事。不然咱們兄弟先順著之前著火的錢流河道去找找有什麽線索?”
在場眾人聽了都不覺讚同的點了點頭。
若是之前,鄞諾也是覺得要先查清楚河道著火流銅錢的原因,畢竟那裡是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機關。
甚至一提起杜氏錢莊失竊案,人們首先就會想到著火的錢流。
那幾乎就是案件的全部真相。
溫小筠聽了卻並不生氣,轉頭望著貓耳朵,笑了笑,“除了河道那裡好排查,耳朵兄一心想要去查那裡,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貓耳朵搔著頭髮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俺就是個跑腿兒,可不敢瞎斷案,萬一說錯了可就誤事了。”
鄞諾抬手拍了拍貓耳朵的肩膀,一樣微笑的說道:“讓你說,你就說,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好怕的?”
鄞諾的話猶如一顆定心丸,叫貓耳朵一顆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
他瞥望著院子裡景觀河道的方向,思量著說道,“俺其實也沒想到啥,俺就是那天被著火的錢流給震住了。那家夥,滿滿一河道的都是錢,流的還哧溜飛快,那得多少錢啊?而且河道另一頭正聯通著銀庫房簷流水渠,感覺就像是銀庫裡的錢全順著河道流出去了,等到後面再打開銀庫大門時,裡面的寶貝就都流乾淨了。所以屬下覺得,順著河道一直查下去,沒準就能找到財寶被運走的蛛絲馬跡。”
其他捕快聽了都忍不住的小聲議論起來。
全都是認同貓耳朵觀點的。
鄞諾回頭望了一眼溫小筠,像是從溫小筠堅定的目光中找到了什麽自己想要的答案,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又轉頭看向貓耳朵,“你們有這個想法很正常,因為那正是盜寶賊引導著你們想到的。”
貓耳朵抬頭望向鄞諾,疑惑的睜大了眼睛,“鄞頭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溫小筠上前一步,環視著眾人,昂首而立,“在座的各位大都是那日參加過搶救錢流的人,我想請諸位回憶下,那一天無論是伸手到錢流去撈的,還是用什麽東西攔截錢流的人,可曾抓上來一枚真正的銅錢?”
眾人不覺面面相覷,一時竟然回答不出溫小筠的問題。
還是貓耳朵率先開口,“那天也是神了。”
貓耳朵回憶著說道:“那天也是神了,河裡的銅錢元寶一被撈出來就燒得飛灰不剩。杜家的仆人們那可都是不要命了往裡面撲著要去搶錢,可哪怕是搭上了半條胳膊,一個銅板也沒搶出來。”
旁邊立時有捕快接話問道:“會不會那火是什麽鬼火神火?把銀錢都給燒化了?”
此話一出,立刻叫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鄞諾沒好氣的朝著那捕快的屁股,抬腿就是一腳,“這個世界哪有什麽神神鬼鬼?出去別說是我鄞諾手底下的人!”
那捕快像是早就習慣了鄞諾的突然襲擊,立刻捂著屁股跳著躲開,“哎呦呦,鄞頭兒別生氣,咱們兄弟不也是說著打趣兒玩的嗎?不當真,不當真。”
鄞諾哼笑了一聲,“這還差不多,”他又轉頭望向溫小筠,“溫刑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該是想說那些銀錢全部都是偽作的假錢對吧?目的就是聲東擊西,吸引走人們的全部注意力,好叫他們可以在銀庫堂而皇之的搬運銀錢。”
溫小筠驚訝的挑挑眉。
她想過鄞諾很聰明,和他也很有默契,卻沒有想到他與自己竟然會默契到了這種地步。
不過有這種工作上知己好友般的默契總比在感情上面有默契強。
她走向前,笑眼眯眯的環視著院中一眾捕快,“如果這個案子真的是鬼神作祟,那他們為什麽會像凡人一樣,所有行為都只針對杜氏錢莊的金錢?冥界的通行銀錢,難道不是紙錢嗎?”
眾人聽了這話,反應半秒之後皆哄然大笑。
“既然是專一偷盜隻對人類才有用的金銀財寶,那麽施盜者必然是人!”溫小筠臉上的笑容卻倏然而止,她抬手指著不遠處的錢流河道,沉聲說道,“之前咱們所有人搜查院子各個角落,對景觀河道也算是初步檢查過一次。
裡面可是除了些灰塵什麽都沒有。
如果那些銅錢銀元寶真的是火煉化了,基本就相當於金錢岩漿。
眾所周知,要把銀和銅煉化,需要非常熱非常熱的力量才可以。比把水燒飛蒸發還要熱很多倍。
普通人如果把胳膊伸進那樣的熱的火焰中,就不僅僅是現在這樣大面積的燙傷和灼傷。恐怕皮肉骨頭都要被一起燒化了去。
再者,銀和銅被燒化並不是憑空不見,只是改變了外貌形態,有固體變成水流甚至是氣霧之類。但無論怎麽改變,在所過之處都必然會留下痕跡。”
貓耳朵與大胡子越聽到這裡恍然大悟的睜大了眼睛。
大胡子腦袋點的跟撥浪鼓似的,“打鐵水,燒銅水俺都見過,那家夥,可能燙死人了。現在想想,之前就是被那大陣仗給嚇到了,錢流河道裡的火焰河流根本比不上鐵水銅水。”
白鶩也輕輕點了點頭,“不僅如此,如果是金銀銅鐵化成火焰河流的話,必然在河道縫隙中留下殘余金銀,放到現在也會變冷變硬,可是這些河道卻是半點殘余金屬的痕跡都沒有,可見那日的錢流景象應該是個障眼法。”
說話間鄞諾已經走到景觀河道近前,俯身蹲下,伸手撚了下河道兩壁,“白兄說的不錯,而且我看這裡的灰燼也不全像是房屋著火時飄飛來的灰燼。”
看到白鶩與鄞諾的推斷也接洽得十分和諧,溫小筠嘴角笑容益發明顯,益發陰險。
白鶩一回頭就看到了溫小筠臉上那有一丟丟兒詭異的笑容,還以為她是有了什麽大發現。
他直起身子,望著她微微一笑,語聲溫柔,“筠卿,可是想到了什麽?”
鄞諾也注意到了溫小筠有點異常的表情,不覺輕笑出聲,他回身瞥望著溫小筠,語聲輕佻,“我說溫刑房,咱們的思路代入進盜金者的身份裡就行了,表情就不用也跟著代入了。您這幅奸笑的尊榮,要是被尋常百姓看見,一準兒要給嚇跑。實在有辱咱們兗州府衙的公門形象。”
一旁的貓耳朵和大胡子聽了忍不住的笑出聲。
溫小筠的臉色登時一沉,後槽牙咬得咯吱吱作響。
鄞諾,你個刻薄的家夥,等著,早晚有一天溫爸爸一定要把你掰彎送給人!
白鶩面色冷了冷,甩了鄞諾一白眼,“鄞捕頭,無事時打趣是幽默,有事時打趣就是干擾。破案要緊,還請你嚴肅些。”
鄞諾臉上笑容登時一沉,“既然話不投機,我也就不和白兄多講了。”
溫小筠:···
說好的和諧和默契呢?
“話接前言,”溫小筠非常自覺的充當起和事佬來,“既然外面的錢流只是為了吸引人注意的障眼法,那麽竊賊對杜氏錢莊做下的最大機關,很可能就在銀庫房間地底下。”
聽到這裡,鄞諾瞬間就把與白鶩的不愉快拋到腦後,抬步走回到溫小筠近前,“溫刑房,雖然說從地底下打洞偷搬銀子是最便捷的方法。可是推官大人後面又按照杜友和的說辭仔細核查過。
證實錢莊在建造之初,杜家就考慮過地下防備的問題。不僅僅在地面上鋪設了青石磚,更在石磚下埋下了粗厚的鐵網,可謂是堅如磐石。
所以從地底下挖洞盜寶,幾乎是不可能的。”
鄞諾不自覺的塔頭望了一眼房頂,“而房頂也一樣在瓦片之下鋪設了厚實的鐵網與厚油氈。就是那些瓦片也都塗上了光滑的特製漆料。人在上面根本站不住腳。
咱們先檢查銀庫是沒問題的,可是除了地面,左右兩邊和後面牆壁是不是要著重檢查一下?
畢竟人都有種錯覺,覺得厚實的牆壁就代表絕對的安全。不安全的只能是那些門窗和能被掀開瓦片的房頂。”
溫小筠認同的點點頭,“鄞捕頭說得一點沒錯,可是咱們不用去檢查牆壁,專一檢查地面就可。”
白鶩不覺疑惑皺眉,“筠卿既然認可鄞捕頭說的,卻又為何不按他說的辦。”
溫小筠微微揚起下巴,環視著眾人目光灼灼的雙眼中綻出自信的神采,“因為我回憶起之前跟著鄞捕頭與杜掌櫃進銀庫查看的一個重要細節。”
“什麽細節?”鄞諾忍不住的問。
“鄞捕頭,”溫小筠問道,“你回憶下,咱們打開銀庫的門後,出現在眼前的情景是不是空曠一片,偌大的銀庫什麽都沒有?”
鄞諾點點頭,“的確。”
“這裡有兩個問題,”溫小筠皺起眉頭,“第一,銀庫滿屋子的貨架都是用木頭製成。對於賊人來說又笨重又沒有價值。搬運出去又要花費大力氣,他們為什麽要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後面貓耳朵忍不住的插嘴,“要不怎麽說這夥盜賊很神呢。溫刑房您不知道,在咱們兗州府,錢流盜賊就是鬼神現世的說法已經傳開啦。就連杜家小姐的事,也被說成是杜友和早年間賺黑心錢遭了天報。”
溫小筠冷冷一笑,“本領再大的盜賊,終究是盜賊,也和咱們一樣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人。
既然是人,行事必然有目的,有手段。既然是人,他們的目的和手段就能被同樣生而為人的咱們識破。”
貓耳朵聽得一臉懵比,偷偷瞥了旁邊的大胡子一眼,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鄞諾的全部注意力仍然在溫小筠之前的話上,他難以置信的望了溫小筠一眼,“你是說,那些架子全部都在屋子裡,根本沒有被運出去?”
溫小筠眸光微寒,“不錯,錢庫這座建築物是獨立在後院裡的。不僅前後左右都沒有挨著院牆,四面還環著一圈景觀河道,要運走那麽多沉重的架子,無論是房頂還是四圍牆壁,都會被人發現。更何況當時整條景觀河道全是著火的錢流,幾乎每一處都有杜府的護衛和衙門的捕快要上前查看攔截。
賊人根本不可能把那些架子運出銀庫房。”
說著溫小筠率先走上銀庫廢墟之上,俯身拾起一根被燒得烏黑的木棍子,“看這個木棍的榫卯插口,該是木架子的一條邊框腿。”
鄞諾回頭朝著大胡子打了個手勢,“大胡子,你不是也做過木匠活嗎?過去看看。”
大胡子點頭應了一聲,便快步走到溫小筠近前。
他先是看了看溫小筠手中木棍,又在附近扒拉著找到了其他幾根木棍,“鄞頭兒,溫刑房說的沒錯,這些木頭就是貨架子的碎片。”
白鶩鳳眸微眯,凝望著溫小筠疑惑道,“他們為什麽要製造出一個空房間的假象?”
溫小筠朝著白鶩投去了讚賞的一瞥,“這就是我剛剛要說的第二個問題。”
鄞諾嘴角微微抽搐,佯裝的走到白鶩的對面,正好阻隔了他與溫小筠對視的目光。
“這個問題,我倒也有些猜想,”鄞諾一本正經的解釋道,“賊人們製造出一個屋子空空如野的假象來,就是要在第一眼嚇將我們震懾在原地。因為那場景對於杜掌櫃來說,實在太刺激。以至於他一眼看到,當場就吐了血。”
說著鄞諾不自覺的捏著自己下巴,煞有介事的思考著,“後面緊接著就發生了大爆炸,之前我還沒想到這一層。可是聽我家小筠這麽一分析,我才算真正想通。
賊人製造空房間的目的,應該也是一種障眼法。表面上看著好像什麽都沒有,可是實際上卻應該存著一處致命的大破綻。”
聽到這裡,溫小筠不覺驚訝的睜了睜眼睛。
她知道鄞諾很聰明,可是卻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聰明。
是真真正正的一點就透。
鄞諾說著卻微微皺起了眉頭,轉頭望向溫小筠,“只是我到底想不通他們用的是什麽障眼法,又會有著什麽樣的破綻。”
溫小筠微笑著上前抬手拍了拍鄞諾的肩,“鄞捕頭能推斷到這一步已經很不簡單了。
如果不是小筠早年間跟著父親見識過很多神乎其技的作案手段,今日面對此番景象,一時間肯定也摸不到什麽頭緒。”
再度搬出了鳳鳴第一推官世家的當代傑出人物溫父,溫推官,其實也不過是溫小筠的無奈之舉。
她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想出賊人的作案辦法,還是要歸功於前世看過的那麽多場精彩的魔術表演。
在電視上,她曾看到過一個魔術師將空屋子裡的性感女郎憑空變沒。
不是那種被布罩在大號椅子上的通用方法。
有椅子或是有其他道具襯托的,一般都是要身材苗條的美女在罩布鋪蓋遮擋時快速鑽進做好暗格的道具之中。
溫小筠看到的空屋變人,卻沒有依托什麽道具,純粹是用擺放在合適角度的鏡子,折射一塊專門繪製而成的畫布製造出來的視覺錯覺。
她抬手掩唇輕輕咳了一聲,“其實我也不敢太托大,剛才只是有一點點思路。剩下的還需要進一步證實。”
鄞諾意外的挑挑眉。
他印象中的溫竹筠可從來都是一個鋒芒畢露的人。
最愛的就是享受別人崇敬的目光,今兒個怎的還謙虛上了?
白鶩則欣賞的點點頭,“筠卿到底是個穩重大氣的人物,破案查案正需要筠卿這般嚴謹的態度。”
旁邊的捕快們看著溫小筠的眼睛已經齊刷刷變成了星星眼~
他們沒有聽錯吧?他們這位清瘦英俊的小溫刑房,竟然已經看破了盜寶賊的神鬼手段?
要知道那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瞬間搬空整間銀庫的大案子!
這樣傳奇的案子,別說在魯地兗州了,就是放眼全國也沒有過第二樁。
“溫刑房,溫刑房”已經跟溫小筠混得很熟的貓兒朵都覺得能跟溫小筠走得近一些,都是件灰常光榮的事,他樂顛樂顛的湊上前,兩隻眼睛眨巴得水汪汪,亮晶晶的,“瞬間搬空銀庫的機關您都能看破,那外面河道裡著火的錢流機關,您是不是也早就看破了?”
貓耳朵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都快飛到溫小筠臉上了,“您要是早就看破了,能不能兄弟們一邊乾活,一邊聽您講講?”
大胡子也忍不住的湊上前,“可不是,溫刑房,您可不知道俺們兄弟當差這麽久,就從來沒碰到這麽嚇人,這麽玄乎的案子。別說外面的百姓們早就議論瘋了,就是咱們衙門裡的弟兄們也都是吃不香睡不著的,怎也想不通順。您要是看破了就說說,兄弟們乾起活來,也乾得起勁不是?”
鄞諾板著個臉,抬腿就給貓耳朵和大胡子一人一腳,“還有沒有點規矩了?是不是這幾年沒有什麽案子,都要把你們養廢物了?這兒正破案呢,賭上你們的嘴,趕緊乾活去!”
溫小筠卻笑著擺手製止了鄞諾,“我這裡正好也有一點要說。”
聽到溫小筠這番話,所有人的都睜大了眼睛的盯著溫小筠,就等著她能講出什麽一鳴驚人的轟動言論和推斷來。
這邊溫小筠水潤的紅唇輕啟,就要講說她認為此案相當關鍵的事情。
與此同時,在兗州府郊外的東山上,另一個女子紅豔的朱唇也在一翕一張著講述著自己逃亡的經過。
“老堂主,粉兒便是這麽逃出來的。真是萬沒想到,咱們溫香竟然在兗州府一下子就折了巾壇,風壇兩壇壇主。”
粉姐兒雙膝跪地,低低垂著頭,又驚又懼的講述著。
此地是兗州城外最高的一座山,站在山頂往下看,兗州城所有布局盡皆收入眼底。
粉姐兒跪在的正是最山巔的一棵古榕樹下。
明璨的陽光投在巨傘一般的樹冠上,投下斑駁的蔭影。疊覆在一個男人頎長的身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粉姐兒根本不敢抬頭,只能看著地上男人的影子驚懼的答話。
她的話音剛落,頭頂就響起了一陣沙啞枯乾的笑聲,比夜梟的聲音都叫人害怕。
粉姐兒將頭垂得更低,雙手緊緊攥著膝蓋上的衣裙,“屬下無能,請堂主責罰!”
“不必害怕,本尊只是有些好奇,”那沙啞的聲音輕笑著說道,“到底是什麽能人,能一連捉住我門三壇主?”
“若是尋常,斷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粉姐兒的頭幾乎貼到草地,“只因為金陵素手謫仙盜串聯兗州官府一同做局,才把鳩琅套了進去。還有一個精鬼精鬼的女人,屬下已然打聽到,她叫做溫小筠。另外還有一個輕功一流的鄞捕頭。此人也斷斷不可小覷。”
“素手謫仙盜?”那人不覺蹙起了眉頭,“你們確定,那人就是真的東川獨?”
粉姐兒急急答道,“鳩琅雖然被抓,但他的本事從來不弱,更何況他見人無數,決計不會認錯。”
那人眼角微眯,眸底閃出陰寒的光,“江湖有江湖的規矩。規矩之內怎麽耍手段黑吃喝都行。可若是跳出規矩,搬引出官府給他鋪路,那他便不再是盜。而是我輩人人得以誅之的賊!”
粉姐兒目光驚疑一片,“堂主是說,要屬下回身做掉東川獨?”
“不止是他,”那人冷笑著說道,“敢動我溫香,就該付出血的代價。那個溫小筠、鄞捕頭,一並做掉,不得留半點後患。”
粉姐兒俯首回道,“是,屬下明白。”
那人聲音這才放緩了些,“兗州錢流的事可有留下什麽破綻?”
粉姐兒唇角微勾,自信說道,“棋如意的本事您是知道的。河道著火的錢流機關不僅惹人眼球,其中設計更是極其複雜的。任誰破案,都會以為錢流才是最重要的機關, 只要順著錢流查下去,不僅會被帶偏,更會有性命之憂。
不要說要想在一天內破清錢流案,就是一年兩年也不會有什麽進展。”
那人不屑冷哼了一聲,“不用你們拖一年,能拖住一天就行了。若然再出什麽岔子,你便自行了斷吧,本尊也只能保你到這一步。”
粉姐兒脊背倏然一寒,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深深伏在地上驚恐回道:“尊上放心,這一日,粉兒拚上性命也要拖到!”
可是回應她的卻只剩下挾著落葉盤旋的陣陣風聲。
良久,她才怯怯的抬起頭,地上隻余下微動的樹影,再不見任何人存在過的蹤影。
粉姐兒這才長出了一口,撐著一旁樹乾艱難站起身,抬眼向兗州城方向望去。
看著猶如棋盤密布一般的工整兗州城池,她不覺冰寒了目光,嘴角浮起一抹陰狠笑意。
東川獨,此番定要取你三人項上人頭,你可不要怪粉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