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人此刻還在河邊,他帶了幾隊人馬疏散城中百姓,船隻不夠,便只能另找山洞安置。
時羨魚騎著羊找到他,著急的道:“許大人!我有急事找你!”
郡守大人的眼睛裡充滿血絲,滿面疲態,啞聲回道:“青山城遭此大難,還有什麽能比百姓的安全更要緊?”
“許大人!狐妖中了邪術發狂,現在我們必須盡快喚醒它的神智,否則妖性一旦進一步失控,恐怕不止青山城會出事,附近城池都會遭殃!”
時羨魚從羊背上跳下,將許大人拉到一旁,又壓低聲音接著道:“大人可知狐妖就是許夫人所變?”
許大人的神情微變,隨後閉目點了下頭,“事已至此,本官自知罪無可赦,夫人出事,本官也不敢苟活,但城中百姓無辜,待本官送走最後一批百姓,再給道長一個交代。”
“我不是來找你要交代的!”時羨魚急道,“剛才我看狐妖一路發狂,唯獨在臨淵面前有片刻清醒,臨淵現在的裝扮神似夜遊道人,我猜許夫人定然是認識夜遊道人,只要我們把真正的夜遊道人帶到狐妖面前,很可能讓它恢復神智!”
許大人愣住,“夜……夜遊道人?”
“沒錯!”時羨魚的聲音斬釘截鐵,“這個夜遊道人和許夫人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許夫人哪怕深陷癲狂也會對他有反應,許大人可知夜遊道人此刻人在何處?”
許大人怔怔看著時羨魚,“夜遊道人……正是在下。”
“什麽?”時羨魚愕然,目光下意識的落在許大人圓滾的肚腩上。
許大人略感難堪,低聲道:“那時本官年輕氣盛,來青山城上任後,發現附近多有妖怪出沒,便裝扮一番,夜裡外出除妖,只可惜學藝不精,幾次遇險都是夫人為我收拾爛攤子,後來青山城有夫人坐鎮,再無妖魔作祟,我也就不再夜間外出了,再後來,城中出現了夜遊道人的傳說。”
時羨魚沒想到會這樣,她看著許大人的肚子一籌莫展,“怎麽辦?……如果你現在披上黑袍,能被許夫人認出來嗎?”
許大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走形厲害,提議道:“清風與我年輕時的身形樣貌有幾分相似,可以讓他一試。”
時羨魚歎氣,“要不你們倆都去吧!你去了也能幫上忙,聊聊以前說過的話,唱唱以前唱過的歌,你給許夫人寫過情詩嗎?也可以念給她聽,試一試!”
“道長言之有理。”許大人躬身行禮,立即轉身去找許清風。
許清風剛把妹妹安頓下來,還要幫父親一起護送百姓,得知要去找狐妖後,為難的緊皺眉頭:“我們若是都走了,這裡的人怎麽辦?大家還在等我們安排住處。”
“我來!”時羨魚自告奮勇,“我知道哪裡有個山洞,非常大,正適合住人!”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父子倆立即答應下來,兩人一同騎上大角羊,在時羨魚的殷殷叮囑下,奔向沈逍的去處——
…………
寂靜山林中,傳來一陣悠揚的笛音。
狂躁的狐妖立時被吸引,循著聲音來到一棵老樹下。
樹乾上坐著一個身披黑袍的年輕男子,他手裡捏著一片綠葉,放在唇邊,吹奏出奇妙的曲調,這音樂聲,讓狐妖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這隻龐然大物緩緩走近。
每靠近一些,身形便會縮幾寸,最後走到樹下,變成了一隻普通大小的紅狐狸。
紅狐狸在樹下變化成一貌美女子,
這時,樹後又走出一男子,脫下長衫罩在女人身上。 許夫人面色蒼白看著眼前男子,喃喃:“認識你時,你也是一白面俏書生,怎麽如今變成這樣……”
許大人很慚愧,為妻子系好衣襟,綁了一個漂亮的結,“有夫人陪伴,生活愉悅,自然心寬體胖了。”
許夫人淡淡一笑,輕聲道:“這張嘴倒是一點兒沒變,還是那麽油嘴滑舌。”
她像被抽幹了力氣,輕輕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好累……帶我回去吧……”
許大人抱住她,笑著歎氣,“夫人,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許家的官邸,在這一場大火中被燒了個乾淨。
許夫人抬頭,望向不遠處的青山城,黑煙滾滾,火焰仍未熄滅,她和許猛付出了三十年的心血,卻在這一天,蕩然無存了。
“好在大家都平安,只有幾人受了些擦傷。”許大人溫和的笑了笑,“正好你一直不喜歡吊橋的款式,這次可以重新修建了。”
許夫人神色怔然,良久之後輕輕點了一下頭,“是啊……重新修建……”
一切,又要重來了。
像一個結束,也像一個開始。
…………
青山城進入重建階段,那些失蹤的少女也都回來了。
吳清初在許大人與沈逍的審訊下,將自己如何安置妖道的母眼,如何聽從妖道命令用少女煉丹,又如何打上妖丹的主意,等等問題交代得一清二楚。許大人沒有殺他,隻將他囚禁起來,永受牢獄折磨。
許相芸的求生意志薄弱,生命幾度垂危,後來許夫人舍了百年修行和一條尾巴送給女兒,勉強保住其性命,現在已經把她送入深谷以妖的身份進行修煉。既然不想做人,以後就好好學著如何做妖吧。
許清風對於自己是狐妖之子這件事仍感到迷茫,但許大人言辭鑿鑿的說許夫人在懷胎時摒除了所有妖性,所以他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只是他妹妹比較特殊,身體是人,心理卻跟那愛玩鬧的小妖一般,總惦記著出去玩。
沈逍和臨淵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在青山城休養幾日後,沈逍提出了告辭。
許氏夫婦沒有挽留,離別之際,許夫人送給他們每人一縷狐毛,說道:“你們毀掉了母眼,那妖道必會找機會報復,若是遇到危險,便把這撮毛拿出來……”
時羨魚好奇的問:“然後你就會來救我們?”
許夫人淡淡看她一眼,語氣平平的說:“不會,但只要在對方身上打上我的印記,以後我遇見了,可以幫你們報仇。”
時羨魚:“…………”
她低頭看手裡的毛,心情頗微妙,“這……這也蠻實用的,謝謝啊。”
一陣風從山間吹來,像臨別前的催促。許夫人退到路邊,看著他們,“若是有緣,自會再見,諸位,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