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浮宮有兩個圖書館。
一個位於路易十四所修的鏡廊,它曾經是路易十四臥室的密室,自1722年開始做為法國皇家繪畫雕刻學院的會議室,接著又成為學院的圖書館。
另一個則位於馬利中庭附近。
她表現得再怎麽親民,也不可能去學校的圖書館那種公共場合睡。
中庭那邊的圖書館二樓現在是做為辦公區,古希臘、埃及文物部以及藝術委員會的辦公室就在這裡,穿過藝術品展區就會到達一個雙分樓梯前,沿著這個雙分樓梯就可以到達圖書館,拿破侖從教會搶劫的數千噸圖書全部在那裡放著。
別人的新婚之夜絕不會像他們這樣,但那個開工典禮並不是婚禮,所以她只能自我安慰看開些。這是她舍棄了自己合法丈夫,卻選擇當有錢有勢,並且年紀小到可以做她兒子的年輕人姘頭的懲罰。
她想睡覺了,今天對她來說是激蕩的一天,再說明天她還要見兩個大人物,她要保持旺盛的精力和清醒的頭腦。於是她毫不客氣地佔據了古希臘文物部門的辦公室。
瑪蒂爾達是蘇菲以前的同學,也是舊貴族。以前的貴族小姐現在乾起鋪床之類的工作很熟手,大革命讓很多人的命運發生了改變,以前波拿巴家族的女人也曾經乾過洗衣女的事。
“喬治安娜,有人找你。”卡羅蘭用“平等”的語氣對她說。
“誰?”
“你能不能多找幾個侍女。”卡羅蘭不耐煩地說。
“到底誰找我?”
“他在會議室等你。”
“這麽晚了……”
不等她說完,卡羅蘭直接走了。
“萊斯特蘭奇小姐以為我們會住在杜伊勒裡宮。”瑪蒂爾達輕聲說“等會兒我還要給她布置臥室。”
“真是個任性的小姐。”喬治安娜氣憤得說,放下了手裡的被子,去會議室見客去了。
當她來到大會議室時,騎兵監察長達武正在會議室裡走來走去,有兩個士兵在他旁邊筆直得站著。
“您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請恕我冒昧。”達武朝著喬治安娜鞠躬,然後一揮手,那兩個士兵就大步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將她給架了起來。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
根本沒人理會她。
“卡羅蘭!”她大叫。
這一次她那個不負責的保鏢終於出現了,她擋在了男兵們的面前。
“你們帶她去什麽地方?”
“新婚之夜我們怎麽能讓新郎新娘分居兩地。”達武對卡羅蘭說“我送夫人去見將軍。”
卡羅蘭閃到了一邊,將門口讓了出來。
“祝你晚上過得愉快。”卡羅蘭在她身後揮手,毫無同情心地說,然後喬治安娜就被綁架的方式帶離了盧浮宮。
達武為她準備了一輛馬車,前後都有騎兵等著,在喬治安娜被硬塞進車廂後,車夫就立刻讓馬奔跑起來,他們這一隊人馬趁著夜色行駛在宵禁後無人的街道上。
城防隊似乎事先被招呼過了,一路打開城門給他們放行,他們很快就離開了巴黎市區,往郊外駛去。
喬治安娜覺得自己此刻不像是新娘,到像是被打包的禮物,是達武用來討好上級用的。
誰讓他出紕漏了。
如果今天拿破侖不是自己反應快,他可能就被暗殺成功了,他會成為第二個凱撒。
喬治安娜真是想不到自己居然這時候還能保持清醒和鎮定,
她拿出那封冷冰冰的信,這哪兒像是新婚丈夫寫給妻子的? 她想不出怎麽回信合適,或許借著這個機會當面談會更好。
她直接躺在馬車的沙發上小憩,心想著等會兒到了地方他們肯定會叫她,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上次被從鄉下接到巴黎時的場景,當時來接她的是個看起來很嚴肅的中年男人。
到了運河邊的時候她不肯下車,波拿巴也沒不上前打開車門,結果是那個中年人為她打開車門請她下車的。
那天拿破侖穿著那件著名的灰色大衣,頭戴著三角帽,看起來很像電影裡的人物。
哈托爾隻提醒她要小心沙發,沒提醒她要小心運河,再說他當時看起來很正派,雖然實際年紀比她小,卻更像是個兄長。當她踩著運河邊的石墩走的時候,為了避免她摔下去,他一直牽著她的手,就像是在保護她。
如果不發生後面的事,她其實很喜歡那次約會。
當她睡得半夢半醒的時候,她忽然被拉了起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被一個東西兜頭蓋住了臉,在黑暗中她感覺自己騰空而起,像是被人扛起來了。
她震驚得失去了思考能力,連尖叫都忘了,耳畔只聽得到靴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的清脆聲音。
大概過了一兩分鍾的樣子,她聽到了敲門聲,緊接著她就聽到了拿波裡昂尼懶洋洋地說了一聲“進來”,門就被打開了。
她被放到了地上,然後蓋在頭上的鬥篷被揭開了,被削掉了一點頭髮,頭髮支棱著的拿破侖正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他穿著白色的襯衫,製服隨意披在肩上,書房裡的火爐燒地很旺,一隻短腳的流浪貓正在火爐邊打盹。
“祝二位有個愉快的夜晚。”達武謙卑地鞠躬,然後帶著他手下的兵離開了拿破侖的套房,順手還把門給關上了。
“呂西安曾經建議讓我裹在毯子裡,他們把我送到你這兒來。”在對視了一會兒後,喬治安娜冷冰冰地說“我想剛才那是達武臨時起意,你們這幫人中凱撒的毒到底有多深?”
“過來。”他朝著她伸開雙手,她聽話地過去了,他順勢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而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剛才真的讓戈丹送口信了?”在享受了片刻寧靜後她問到。
“你是說普瓦特溫?”
“不然你以為是財務大臣?”
“他說什麽了?”
“我愛你。”她用一點不深情款款,完全沒有音調起伏的語氣說。
“他是對你說的?”
“是我的侍女蘇菲。”
他笑了起來。
“我對她說,除非戈丹求婚,否則不許和他睡覺。”喬治安娜用冷酷的語氣說“現在的年輕女孩兒。”
“我聽說你召見卡爾諾了?”
“沒錯。”
“你跟他說了什麽?”
“馬上要播種了,我要貸款給農民讓他們複耕複種,不然會影響明年的收成,還有那些挽馬,那是我用來耕地的,你下個命令讓礦上的人把它們還給我。”
“真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要一個女人提醒。”
“卡爾諾說要辦一個農業公司,要融資12個億。”
“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拿破侖冷冰冰地說“量大取勝。”
“你心情不好?”
他沒說話。
“你覺得凱撒死了,真的能挽救共和國嗎?”他片刻後說道。
“你還在害怕?”
“他們用的是劍,不是匕首。”他所答非所問地說“而且他們是從正面襲擊,不是從背後偷襲。”
“你是說你的老同學?”
“凱撒當日穿的是紫紅色的長袍,飾著金色的刺繡,就和我那件短披風差不多。”他雙手握著她的腰“你提醒我要小心,一定要戴著劍,我聽了你的,凱撒卻沒有聽那個佔卜師的話,沒有帶劍,所以他死了,我還活著。”
“你想慶祝一下?”
“支持刺客的人覺得凱撒濫用強權,是有史以來被殺死的人中最邪惡的一個,這些陰謀家是解放者,用了《十二銅表法》裡‘罪有因得’的條款,其他羅馬人依舊支持凱撒,覺得他是個偉人,試圖保護所有羅馬人周全,卻遭到身邊人的謀害,你覺得他們誰說得對?”
“你知道蘇格拉底是怎麽死的?”
“知道,喝毒酒。”
她怒視他。
“我不喜歡讀小說,但你讓我變得像個小說裡的人物。”他親昵地捏了一下她的耳朵“有很多人說你是英國的克裡奧佩特拉,以前羅伯斯庇爾說過,自革命發生以來,法國有兩個亂黨,一個親英、普,一個親奧,二者結合一起反對共和國,對於親英、普之黨要予以極大打擊,但親奧之黨非摧毀它不可。”
“有人覺得你親英了?”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不像親英派?”
“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看羅伯斯庇爾的。”
他盯著她的眼睛微笑。
“有什麽好笑的?”
“我和約瑟芬的結婚賀禮是巴拉斯的委任狀,你說約瑟芬是我的恩人,你也覺得我是靠她才混上司令的?”
“我不知道……我發覺我挺蠢的。”她可憐巴巴地說。
他開始聞她身上的氣味。
“跟我說話。”她輕聲細語地說。
“晚點。”他用沙沙的聲音說,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意氣風發地走向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