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危險關系》的故事裡,凡爾蒙子爵為了獲得杜薇夫人的青睞,或者說是為了蒙蔽她做了不少好事。在這個過程中他感覺到了快樂和榮耀,就像愛神為他加冕般,為該用香桃木還是月桂樹的枝葉做冠冕而猶豫不決。
她才是凡爾蒙子爵相稱的對手、想擊中的目標。他甚至按時和杜威夫人一起祈禱、參加彌散,盡管他這麽做的同時一直沉浸在愛欲的火焰之中,日夜不停地想著佔有這個女人,好擺脫她的情網。
他渴望銷魂的享受,當然他也不忘以此來挑起梅戴夫人的嫉妒,她是另一難以征服的目標。
戰爭最好不要開啟兩線,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這麽做是不明智的,凡爾蒙子爵已經快失控了。
女人喜歡用華麗的服飾裝扮自己,因此才有了洛可可。但是凡爾蒙子爵卻更喜歡看杜威院長夫人隨隨便便穿的一件麻布便衣,那件平紋細紗足夠輕透,適合夏天穿,同時也方便他窺探她的身材。
那個時代的女人總是將衣領開地很大,像是在展示自己的“裝備”,杜威院長夫人卻總是遮遮掩掩,反而勾起了他的幻想。
當他用一個巧妙而略顯笨拙的動作抓住她的時候,他們緊緊摟抱在一起,在這短短一瞬間,他感到她的心跳變快了,臉上泛著可愛的紅暈,那嬌羞的窘態告訴他,她砰砰的心跳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出自於愛。
但這個過程是短暫的,杜威夫人忠誠於不把她當一回事的丈夫,這讓凡爾蒙子爵悔恨交加。
他一會兒悔恨自己不該招惹她,去幹那些為了消除她的成見而做的好事,一會兒悔恨自己不是攻克這座堡壘的勝利者。
他想讓她被無數恐懼環繞,只有在他的懷中才能忘卻和克服那些恐懼,到那時他會同意她對他說“我愛慕你。”
在世上所有的女子中,唯獨她有資格這麽說,這時凡爾蒙才會真正地替代成為她更喜愛的上帝。
他失去了理智,並不曉得這樣寫信給梅戴夫人意味著什麽。在梅戴夫人的回信中,她也做了挑釁,她說她最愛的是騎士,而不是因為杜威院長夫人返老還童的青少年。
凡爾蒙子爵沒有回信,接著梅戴夫人又寫了一封信給他,這時凡爾蒙子爵才懶洋洋地回了一封信給她,告訴她平靜而缺乏變化的生活是多麽無趣、讓人感覺厭倦,他又想回到梅戴夫人,代替那個守護她的騎士了。
沒有工作的人就是如此,一天之中有大把的時間琢磨這些事。他只是閑地無聊,無所事事打發時間而已,他只是想從女人身上收獲快樂,一旦產生“苦果”,他就只會陷害一個比他小的男孩來承擔。
這也是他和梅戴夫人的計謀,讓一個剛離開修道院的女孩懷孕,因為小女孩的未婚夫曾經拋棄了梅戴夫人,她想要復仇,但女人又不能讓女人懷孕,她才需要凡爾蒙。
1786年的時候,巴黎有一次爆發了瘟疫,成堆的屍骨堆積如山,導致墓地不足,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人們將公墓中的屍骨轉移到了采石場裡,成為地下墓穴。
如果凡爾蒙子爵當時已經死了,並且被埋葬在公墓裡,那麽他的屍骨也會被擺放在其中。
他和凡人沒什麽不同,一樣是血肉之軀,一樣會被劍刺死,但他偏偏想做“上帝”。
“我覺得無聊了,保羅,你還在想嗎?”波莫納問對面的木偶。
“我教你說法語怎麽樣?你有沒有讀過尼克勒梅的筆記?”
“沒有。
”波莫納說。 “那是用法語寫的,你有興趣嗎?”保羅說。
“我可沒有基礎。”波莫納說“除了‘晚安’之外,我一點法語都不會。”
“我們先從稱呼開始,法語中有‘你’和‘您’。”
“這個我知道,‘您’好像是尊稱對嗎?”波莫納說。
“你學地很快,所以你要怎麽稱呼我呢?”保羅問。
“你想做我的老師?而且希望我稱呼‘您’?”波莫納問。
“不行嗎?”保羅問。
波莫納並不是那麽很願意。
尤其是她現在很想把他趕出城堡的情況下。
“我們以‘你’相稱吧,否則這課咱們就別上了。”波莫納說。
“你允許學生以這種態度和你說話?”保羅問。
“當他們覺得我值得尊敬時會知道用什麽態度的。”
“那他們不知道什麽是尊敬的時候呢?”
“教室的門是敞開的,他們可以走。”波莫納笑著說“年長者最大的修養,就是控制住批評年輕的欲望。”
“你可是教師。”保羅說。
波莫納笑了起來。
“我只是教他們學校裡該學的。”
“你這麽說可真不負責。”保羅說。
“上一個試圖管教您的老師下場如何呢?保羅,像鋼琴課的老師那樣,被你用花瓶扔出去了?”波莫納問。
保羅沒有說話。
“當一個人不想被人管的時候,一句‘你管的著麽’就足夠喝退所有人了,因為我不想管教你,所以你也不能管教我,保羅。”
“這樣怎麽樣,我稱呼‘您’,你也稱呼我為‘您’。”保羅說。
波莫納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好吧,‘您’想說什麽?”波莫納問。
“聊聊文學怎麽樣?哪部小說你最喜歡?”保羅問。
“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如果自然在賦予人類各種秉性的時候有失公正公正,那麽人與人之間在沒有任何聯系的情況下,那些受到自然偏愛的人又比其他人獲得了什麽好處呢?”波莫納百無聊賴地說“沒有愛情的地方,美麗有什麽用?沒有交流的地方,才智有什麽用?沒有交易的地方,欺詐有什麽用?”
“你覺得我在欺詐你?”保羅笑著說。
“是‘您’,還是我們繼續用‘你’?”波莫納問。
“您覺得我在欺詐您?”保羅又說。
“我們是在交流還是交易,保羅?”波莫納問“如果是交流,最好坦誠相待,如果我還要辨別你是不是在欺詐我……”
“是‘您’。”保羅說。
“我不想在交流的時候還要辨別您是不是在欺詐我。”波莫納說“因為我沒有足夠的才智。”
“您可真是謙虛(modeste)了。”保羅說“我剛才說的是法語的謙虛(modesty)。”
“可能是因為這世界上最容易讓人惱火的是呆子,最不容易被驕傲(pride)掌控的也是呆子。”波莫納笑著說“或者將呆子改成巨怪也可以。”
“這一點法語和英語有區別了。”保羅說“跟著我念,fierté。”
“fierté。”波莫納說。
“您的模仿能力比巨怪好多了。”保羅笑著說“我萬分期待您的記性有多好。”
“恐怕您不要期待地好。”波莫納說“忍耐,然後事後報復,不過大多數情況下,我已經忘了。”
“復仇怎麽會被遺忘?”保羅問。
這個問題可以問一問梅戴夫人,她為了復仇,搭上了兩條人命,其中還是個嬰兒,順帶還把自己的名譽賠上。那個為了小姑娘而拋棄她的男人,有那麽重要麽?
波莫納忽然覺得自己為了提防某些事情發生,看著西弗勒斯的自己很傻,他要是迷上了普利亞也是他的事。
“你想向誰復仇?”
“是‘您’。”波莫納疲憊地說。
“vengeance。”保羅說“這是法語的復仇(revenge)。”
波莫納看著他。
“你不跟我念?”保羅問。
“vengeance。”波莫納說。
“不不不,vengeance。”保羅糾正她的發音“再說一遍。”
“vengeance。”波莫納說。
“再說一遍。”保羅說。
“vengeance。”
“這樣好多了。”保羅愉快地說“您是有天賦的。”
波莫納沒覺得學了幾個單詞,自己有什麽天賦。
“您想向誰復仇?”保羅問。
“跟你沒關系。”波莫納咬牙切齒地說。
“當一個人不想被人管的時候,一句‘你管的著麽’就足夠喝退所有人了,因為我不想管教你,所以你也不能管教我。”保羅說“這句話耳熟嗎?”
“你可以離開。”波莫納說。
“是你說的,門開著,不想聽的可以自己離開。”保羅說“怎麽離開的人不能是你呢?”
波莫納保持沉默,她覺得自己現在不夠理智。
“你愛上了某個人,對嗎?所以你才想復仇?”保羅說。
“不能是別的原因?”波莫納反問。
“什麽原因?”
“fierté。”波莫納說。
“你?”保羅帶著笑意反問。
波莫納又想起了開滿了黑色花朵的禁林,她想觸碰那些隱藏在黑暗下的肌肉線條,就像是盲人觸碰米開朗基羅的雕塑,愛情果然是會讓人盲目的。
“告訴我,你們做過什麽?”保羅問。
“我們在一個山洞裡擁抱過。”波莫納說。
“只是擁抱?”保羅問。
“是的,只是擁抱。 ”波莫納輕描淡寫地說“因為當時天氣太冷了,我們被困在雪山裡。這世界的重負,一個人是擔當不了的,這世界的煩惱,一個人是承受不了的,這世界的寒冷,一個人是無法抵禦的。”
她的話音剛落,她辦公室的門就被“撞開”了。
渾身漆黑的老蝙蝠身上的魔壓如若實質,像是冒起了黑煙。
“去跟孩子們玩,保羅。”西弗勒斯平靜地說。
“他們在忙。”保羅說。
“他們現在不忙了。”西弗勒斯冷若鋼鐵地說。
十秒後,保羅坐在小車上,從波莫納的辦公桌上跳了下去,接著離開了她的辦公室。
“你趕走了我的法語老師。”波莫納說。
他砰地一聲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把那個木偶送到巴塔爾之塔怎麽樣?”西弗勒斯說“找個理由騙他去。”
“他會自己回來的。”波莫納指著剛才保羅坐著小車離開的方向說“我們要跟他訂立契約,就像皮皮鬼和摩爾校長簽訂的。”
“他想要什麽條件?”
“我們正在聊,你就闖進來了。”
“哦,我來的不是時候?”他刻薄地笑著“你想和一個木偶幹什麽?”
“什麽?”波莫納莫名其妙地問。
他很生氣地瞪了她一會兒,像是欲言又止。
接著打開門離開,走的時候又“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今晚好像結束了。
“晚安。”她衝著空氣用法語說,接著就起身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