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會操那天你中暑了?”翌日清晨，蕭筱在校門外碰到了同樣剛到校的陳橙。

　　兩人結伴往裡走，路上陳橙問起會操那天的事，要不是昨晚問了林非凡，她還不知道那天蕭筱請假是因為中暑。

　　蕭筱輕輕嗯了聲，從背包裡取了袋牛奶遞給陳橙，“是不是又沒吃早餐?”

　　陳橙不好意思的抿抿唇，乖乖接過牛奶，小聲替自己辯解道，“我這不是打算來學校吃嘛，貼吧上說銘華食堂的醬香餅可好吃了。”

　　確實，蕭筱想起自己以前在湘城高中三大名校的討論貼裡看到過，老校友對銘華食堂的點評:不提教學質量如何，光是銘華的食堂就能甩其他名校一條街。

　　“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還給我帶了牛奶?”

　　蕭筱將背包重新背回背上，“猜的。”

　　這說辭有些敷衍，事實上有過上一世的經歷，她早就知道陳橙有不吃早餐的習慣。

　　這個習慣實在不好，以至於高二的時候陳橙患上了膽結石，也是從那時候起，蕭筱每天早上都會備一袋牛奶，用來提醒陳橙按時吃早餐。

　　漸漸的，帶牛奶這事也成了她的一個習慣，一直保持至今。

　　這些話，當然不能說給陳橙聽。

　　兩人說著閑話，穿過橡膠跑道外緣的草坪，順著花壇邊的一條小路，走到了高一教學樓外的一個涼亭前。

　　沒想到，涼亭裡居然坐著個熟人。

　　“許魏安?”陳橙看到那個背影，眼睛都亮了幾分，拉著蕭筱的手快走幾步，也進了涼亭。

　　突然被人喊到名字，許魏安回過頭，一見是陳橙和蕭筱，不由笑了下，“這麽巧啊?”

　　“巧什麽?這不是去班裡的必經之路嗎?”陳橙呸了聲，見他一臉熱汗，嫌棄地皺眉，“怎麽一臉汗?被人追債了?”

　　許魏安抬手抹了把臉，又扯了扯身上的校服領子，“什麽追債?能不能盼我點好?來得早了，閑著沒事打了會兒球。”

　　剛說完，他手一伸，陳橙手裡的牛奶就到了他手裡。

　　“誒?那是蕭筱給我帶的！”

　　“渴死了，我先喝一口。”

　　“我喝過了！”

　　“沒事，我不嫌棄你。”

　　“我嫌棄你啊！”

　　“那我一會兒賠你一袋新的。”

　　“要死啊你，坐這半天不去買，非得搶我的。”

　　許魏安實在渴得厲害，一口氣就將一袋奶給喝完了，打了個飽嗝，他笑嘻嘻道，“非凡去買了，一會兒我的水來了，賠給你啊。”

　　陳橙翻了個白眼，“要點臉行嗎?那是林非凡買的，憑什麽算你賠給我的。”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從包裡翻出一小包濕巾丟了過去，“一袋奶，一包濕巾，算上利息，你得請我吃五斤小龍蝦才行。”

　　許魏安忍俊不禁，連連點頭，“好兄弟，仗義！小龍蝦先欠著哈。”

　　陳橙嘁了聲，懶得理他這無賴。

　　這兩人一見面就掐，蕭筱早就見怪不怪了，青梅竹馬的歡喜冤家大概就是這樣了。

　　只是一想到後來，連他們也沒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蕭筱這心裡就像凝了層薄冰，冒著絲絲涼意。

　　可能這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少有圓滿吧。

　　她兀自胡思亂想的時候，許魏安突然站了起來，揚聲道，“非凡?水買回來了?”

　　蕭筱聞言，神色一凜，手指下意識掐進掌心。

　　接著，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

“嗯。”　　他頓了頓，有些遲疑，“不過我隻買了兩瓶。”

　　陳橙連忙擺手，剛要說，“沒事，我們不喝。”

　　誰知許魏安搶先說道，“這有啥，我跟橙兒喝一瓶就行。”

　　陳橙呸了聲，“去去去，誰跟你喝一瓶，我說了我嫌棄你。”

　　“是不是兄弟啊你。”許魏安一邊跟陳橙鬥嘴，一邊從林非凡手裡接過水，不容置疑塞到了她手裡。

　　林非凡失笑，順手擰松了瓶蓋，然後遞給蕭筱，“這個給你喝。”

　　他聲音裡還隱隱透著笑意，溫柔地沁人心脾。

　　蕭筱失神片刻，目光落在“芒果汁”三個字上。

　　腦中轉過一個念頭，“這是他喜歡的口味。”

　　她沉默的空檔，陳橙的聲音適時響起，“芒果汁?蕭筱喝不了，她對芒果過敏。”

　　這下換來林非凡一怔，“是嗎?抱歉，我不知道。”

　　即便不是他的錯，他仍然會道歉。

　　蕭筱緩緩搖頭，淡淡一笑，“不用道歉，你事先也並不知道我跟陳橙在。”

　　她說完，許魏安心思一轉，玩笑道，“原來蕭筱還對芒果過敏啊?那感情好，下次可以找你鑒定芒果汁純不純。之前這飲料不還拍了廣告說，是貨真價實的果肉榨的汁嗎?”

　　“去你的，瞎說什麽呢?”陳橙狠狠瞪他一眼，拉起蕭筱的手，“咱們走吧，別理這傻子。”

　　許魏安一聽，哎了兩聲，也沒攔住陳橙拉著蕭筱一陣風似地出了涼亭。

　　被陳橙拉出涼亭後，蕭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思緒跟著漸漸飄遠，嘴裡卻下意識輕喃道，“試過了，是真的。”

　　......

　　回憶再次湧上心頭，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天了。

　　那時他們還在一起，有一次他慣常買了這個品牌的芒果汁。

　　正值午休期間，班上大部分同學要麽回宿舍，要麽回家午休去了，教室裡只有他們兩個。

　　她趴在桌上醞釀睡意的時候，他正好喝了兩口果汁，兩人一個對視。

　　他突然笑著俯身靠近她，語帶蠱惑地問，“想喝?”

　　她不明所以地皺眉，“我過敏啊，喝不了。”這事兒他明明知道啊。

　　“嗯，我知道。所以我問你，要不要嘗嘗味道。”

　　她眉頭擰地更緊了，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怎麽嘗......”

　　她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他吻住。

　　兩唇相貼的一瞬間，芒果汁的清香被過渡到她口中。

　　很甜，甜得她下意識張了張嘴，舌尖掃過他唇瓣。

　　少年紅著臉放開她，聲音喑啞，語調不穩地小聲說了句，“喂，犯規了啊……”

　　然後，她的臉也紅了，過敏鬧的。

　　後來，她因為這件事氣了他一整天，他哄啊哄，沒轍了，問她怎麽才肯原諒他。

　　記仇的小姑娘指了指桌上的語文書，“想我原諒你?好啊，下自習之前抄十遍《琵琶行》，我就原諒你。”

　　故事的最後，他揉著手腕，慘兮兮地跟她說，“語文老師怎麽就沒想到找你當課代表呢?”

　　......

　　回憶到此，似乎還能想起他當時的表情。

　　蕭筱斂眸輕輕笑了笑，一顆心像被泡進了蜜罐裡，甜得發膩，反倒扯出一絲悵然:她本不該錯過他的。

　　可偏偏，就是錯過了。

　　不知不覺中，兩人進了教學樓，面對樓梯口，從左到右共四間教室，分別是一班、二班、三班和四班。

　　蕭筱和陳橙並不同班，一個在最左邊的一班，另一個在最右邊的四班。

　　“那我先回班上了，一會兒下課之後我來找你。”兩個人在原地說幾句話，就準備各回各班的時候，蕭筱卻被剛出辦公室的班主任叫住了。

　　一班班主任姓秦，叫秦淮恩，是個剛大學畢業一年的年輕老師。

　　可能是為了會操那天請假的事情。

　　辦公室在四班最右邊，秦老師此刻就站在四班門口。

　　和陳橙對視了一眼，蕭筱拉著她向辦公室走去。

　　“你們班主任叫你幹什麽呀?”陳橙貼著她壓低聲音問道。

　　“沒什麽事，你先回班上吧。”此刻已經走到四班前門處，蕭筱拍了拍陳橙的手，讓她進去。

　　之後一個人去了辦公室。

　　蕭筱猜的沒錯，秦淮恩叫她來確實是為了會操那天的事情，“我這幾天太忙了，也沒顧上給你家裡打個電話問一下你的情況，那天醫務室的校醫說你有些輕微中暑的症狀， 回去之後好好休息了嗎?”

　　“嗯，已經沒什麽問題了。”蕭筱點點頭，秦老師一貫細心，她知道。

　　“那就好。”秦淮恩微微一笑，語氣溫和道，“好了，我這沒什麽事了，你先回班上吧。”

　　蕭筱應了聲，就要轉身離開，又聽他提醒道，“座次表應該貼出來了，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可以看看。”

　　“謝謝秦老師。”她腳步一頓，偏頭向秦淮恩道了句謝。

　　可等她再次回過頭時，辦公室外適時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走在最前面的人揚聲說的話也隨著傳過來，“......這個您放心，學校這邊沒什麽問題，秦老師雖然年輕，但為人細心。”

　　蕭筱聽了一耳朵，沒太在意，抬腳往門邊走了兩步，卻見某個校領導走了進來。

　　她忙讓開，貼著門邊等他們先進來。

　　門外依次走進來三個人，余光裡瞥到一雙白色帆布鞋，蕭筱緩緩抬頭，卻瞧見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細眉，圓臉，鼻尖一點黑痣，嘴唇塗了透明的唇膏，透著淡淡的粉色。

　　整個人乍一看，呈現一種嬌弱的病態。

　　蕭筱看著人從自己身旁走過，耳邊響起校領導熱情的聲音，“秦老師，這位是陳露同學的家長，她......”

　　一股惡寒沿著後背迅速攀升，蕭筱下意識提步往外走。

　　此刻她的全部思緒都被拉扯到一幕陰沉的記憶漩渦裡。

　　“陳露......”這個名字，這個女人，時隔一世仍像是一把冰錐，時刻預備著要捅進她胸腔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