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六此時卻不在隔間內,也不知去了哪裡。
“六姑娘呢?”春劍拉著路過的一個丫鬟問。
“回您的話,六姑娘方才獨自一人去了船頭。”丫鬟施了一禮道。
“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春劍松開丫鬟便往船頭走。
端午時節,金陵的天氣已然一日熱過一日。
此時又是日頭當空的正午時分。
陽光正烈。
江面兩側雖有成片樹林,偶爾清風拂來,但到底不過隔靴搔癢,並不起什麽作用。
而女子因禮教束縛,夏日雖有錢些的人家,能夠在面料上選些涼爽些的,但卻治標不治本。
該穿的一樣不能少。
可春劍瞧著六姑娘站在太陽底下,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曬。
臉上也瞧不見汗珠。
好像並不覺得熱一般。
慢慢上前,小聲喊了一句,“六姑娘?”
溫小六看著面前青綠色的江面,半響才反應過了,‘嗯’了一聲。
側頭看向春劍,“有事嗎?”
語氣有些冷淡,與往常不太一樣。
春劍搖搖頭,“六姑娘不覺得曬嗎?此時日頭正高,怕是一會要中暑了。”
“沒事的,我的身體一向不錯,鮮少生病,比姨.....”突地停頓,讓春劍有些奇怪。
且六姑娘此時的臉色,實在有些不好。
春劍猶疑一會,便悄聲又進去了。
上了二樓,敲響書房的門,“少爺,奴才瞧著六姑娘情緒有些不好,要不您去看看吧?”
謝金科正寫字的手一頓,“在哪裡?”
“就在船頭。”
話音落下,謝金科便站起身,往外走。
腳步看起來不緊不慢,實則速度卻不慢。
春劍暗自翻個白眼,跟了上去。
恰好這時那鳳鸞姑娘也換好了衣裳,正往船艙內大廳內走。
春劍走路時習慣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視線看到那位鳳鸞姑娘時,不由一把將少爺拉住,“少爺,我們換個方向過去吧。”
說罷就拽著謝金科調頭。
謝金科本有些生氣,只是耳朵裡突然傳來叮鈴鈴的鈴鐺聲,那鈴鐺像是戴在人的腳上,走動時,隨著腳步的動作而發出聲響。
想起書上說的西域人跳舞時的穿著習慣,謝金科便順從的調轉身子,從另一個方向出去。
而那鳳鸞姑娘,方才側眸時,分明覺得自己看到了熟悉的那片衣衫。
怎麽再轉頭時,卻不見了人影?
她今日這番打扮,可是特意為了那位謝家公子的。
等她走到大廳時,看到空著的椅子,掛著面紗的臉不由微微變了。
方才的興致瞬間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
看著看呆了的另外一眾人,鳳鸞心底閃過一絲不屑,面上卻還要帶出一副嬌羞的笑臉。
“鳳鸞今日便在此獻醜了。”嬌脆的嗓音,帶著甜膩,讓一群先前還不以為然的男子,此時不由都面色微紅起來。
也不知是酒醉人,還是人醉人。
“鳳鸞姑娘,當真不愧是江南第一花魁,這般風姿絕色,真是叫我等大開眼界啊!”感歎的聲音響起。
應和聲接連而起。
總算讓鳳鸞的虛榮心得到了一絲滿足。
方才的那些不滿,此時自然也消退許多。
音樂聲響起,鳳鸞則隨著樂聲開始舞動身姿。
到底不算浪得虛名。
她的身體雖算不得有力度,卻勝在柔軟。
跳起來時,柔媚多情的樣子,配著那一襲衣衫,讓那些看慣了自己家中舞蹈的書生,也不由怎舌驚歎。
半截腰肢外露,不盈一握,扭動時仿若水蛇一般。
細膩柔滑的白皙皮膚,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握住把玩一番。
鈴鐺的聲音隨著腰肢扭動而發出脆響,與樂聲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一起,讓這支獨舞變得更加引人沉醉。
這裡,絲竹聲聲入耳,舞姿曼曼入目,船頭處,卻絲毫未曾被影響。
春劍帶著謝金科到了船頭,便悄無聲息的站遠了些。
順帶也讓角落裡伺候著的丫鬟們退了出去。
“碧綠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岸邊的柳樹如今已是枝繁葉茂,此時用此詩句,好像有些不恰當了。”謝金科的視線落在江邊柳樹垂落在水中的倒影,緩緩道。
二人隔著一米的距離,此時水面平靜,偶有微風吹過,蕩起細小水紋。
旁邊有路過的船隻上,傳來鼓樂之聲,比之他們船艙裡的聲音要響亮不少。
對二人卻好似沒有絲毫影響。
謝金科的聲音並不大,甚至有些低,但溫小六卻聽的一清二楚。
“嗯,二月的詩,自然已經不適合現在。”扶著被太陽曬的有些灼燙的欄杆,輕聲道。
“只是不知這後面兩句卻是什麽?”謝金科看向溫小六問道。
溫小六卻沒說話。
這兩句不過是姨娘多年前曾突然說起,她一直記在心中,又哪裡知道這後面兩句該是什麽。
謝金科不再問,抬頭看向柳枝搖擺的弧度變大,緩緩道,“風,好像大了些。”
溫小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柳枝柔軟,此時被風吹過,搖晃出好似方才那舞者舞動時一般的身姿。
優雅漂亮。
卻比不上姨娘當年教她舞蹈時的模樣。
“金科哥哥,你說人心為何總是不知足呢?”溫小六的語氣複雜難辨,謝金科轉頭看她。
溫小六逐漸長開,稚嫩的臉風華漸現。
不過側臉,也有一種讓他想要緊抓不放的美。
只是那雙眼中逐漸迷茫的情緒,卻讓他心疼。
礙於禮法,他不能近前安慰,便只能以隻言片語聊以寬慰。
“因為癡念、妄念太多。 佛語有言,人有二十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棄命必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忍色忍欲難。見好不求難。被辱不嗔難。有勢不臨難。觸事無心難。廣學博究難。除滅我慢難。不輕未學難。心行平等難。不說是非難。會善知識難。見性學道難。隨化度人難。睹境不動難。善解方便難。”
“而知足也是有前提的。”
“若有些東西,放在自己眼前,就算本不屬於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心生意動,畢竟想要得到太過容易。”
“有時,在面臨許多艱難抉擇時,大多數人自然都是希望能夠選擇好的那一面,可現實總是殘酷的,從而又會衍生出另外一種不知足。”
謝金科很少一次性說這麽長一段話,他的聲音本就潤雅磁性,不疾不徐的語調,讓人忍不住心生平靜。
就像是姨娘小時候哄她睡覺一般。
讓她內心的躁動不安能夠平靜下來。onclick="hui"( 我的母親是現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