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日後,溫小六早上去了秦嬤嬤的屋子,與她說了一會話,將白露留下之後,正準備去用早膳,便見管家急急忙忙的奔了過來,臉上的高興擋都擋不住。
“少奶奶,少奶奶,快,快,大太太他們來了,您快些出去看看吧。”說完便又轉向謝三少的院子去了。
溫小六此時愣了好一會,這才匆匆往門口而去。
“姐姐,姐姐!”還未到近前,便有一個軟萌的聲音喊著自己。
溫小六上前,“先生,您怎麽來了?”伸手接過單單抱在了懷中。
“來看你啊,我都快想死你了。”喬瑟琳與溫小六說話時,便也不用漢文,而是直接說起自己的母語來。
張開雙臂抱了一下溫小六,這才松開。
溫小六看著熟悉的人,眼眶有些熱,忙眨了眨眼,正要問大太太在哪裡,便見單單等了半響也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些急了。
拍了拍溫小六的肩膀,“姐姐,糖,要吃糖。”
“早膳都沒吃,吃什麽糖,越發沒規矩了。”謝三爺走上前來,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兒子的頭頂道。
小寶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腦袋,瞪向謝三爺,“爹壞,要告訴祖母。”
“呦,你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倒是挺會告狀,你說說,這是誰教你的?”謝三爺雙手抱胸,看著小寶道。
“哼,才不告訴你,單單什麽都不要告訴爹爹。”
“你......”
謝三爺還要在訓斥兩句兒子,便被大太太給攔下了,“三弟,有什麽事進去再說吧。”
“小六,不用施禮了,進去吧。”大太太伸手握了握她抱著小寶的手道。
溫小六便點點頭,轉身跟在大太太身後,往府內走去。
剛進門不過幾步,謝三少爺此時也出來了。
見到自己親娘來了,忙乖乖巧巧的施禮請安,不敢造次。
“行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這裡不用你伺候。”謝大太太看都沒看兒子一眼,便擺了擺手道。
謝三少爺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
看向謝三叔,還不忘衝他擺了張可憐兮兮的臉。
“行了,你先去忙,晚上回來了一起喝兩杯。”
“好嘞,既然三叔來了,那侄兒肯定不醉不休的奉陪。”
“你若是有你大哥的酒量再來跟我說這個話還差不多,若是還跟以前差不多,就不要說什麽不醉不休的話了,不然你三叔我也架不住你娘的冷眼。”
謝三少爺笑了笑,也沒跟他客氣,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溫小六不知大太太和謝三爺他們一家子會來,院子什麽的自然沒有提前準備好。
此時就算管家已經去辦了,可也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收拾出來的。
一行人便先去了溫小六的院子歇息。
溫小六沒問大太太怎會突然過來,大太太也沒問溫小六府裡到底出了何事。
幾人說話便好像不過是普通的親人見面罷了。
到了晚間,謝金科下衙回來。
還未進門,便聽說了大太太和謝三爺回來的事。
“母親。”
“回來了。”謝大太太放下手中的筆,將寫好的信遞給身後的茗茶,“幹了之後便裝好送到金陵給大老爺。”
“是。”
這才看向謝金科。
“你大哥在臨行前與我去了一封急信,
你可知曉?” “不知。”
“我也猜到你該是不知的,”大太太看著兒子出色的模樣,緩緩道。
“那你可知,能讓你向來穩重的大哥會做出這般不穩重之事,可是為何?”謝大太太又問。
謝金科從來不是個愚笨之人,又怎會猜不出大哥的用意。
“兒子不孝,讓母親擔憂了。”
謝大太太聞言,方才還端著的一張臉,此時卻突然歎了一口氣,看著這個老來才得來的兒子,“你自小聰慧,在自己的事情上,幾乎從不讓我與你父親操心,我們這父母做的,倒不像父母了。”
“只是話雖這般說,我們總歸是你的父母,你的事,我們向來是放在最前頭的。”
“你大哥的信一送到我手上,我便知八九成是你這裡出了什麽問題,事情緊急,他來不及多言,隻言片語之下,更是讓我心中焦急。”
“今日到了之後,小六那孩子盡管瞧著與往常沒什麽區別,可眉宇間的那股憂愁是怎麽都抹不去的。”
“我沒有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既然你回來了,那此事便由你來說吧。”
說完之後,大太太便等著謝金科開口。
只是好一會,謝金科都沒有開口的跡象。
大太太也不覺不耐,靜心等著。
“母親,您可有想過父親不在了的那一日?”
謝大太太愣了一下,蹙眉看著謝金科,過了一會才緩緩道,“自是想過的,甚至時常會想,若是你父親先於我離開了,我要怎麽辦。”
“可這些事情,我想或者不想,都不能改變,我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讓每一日,都不至於未來回首時悔恨。”
謝大太太其實是一個活的很明白的人,該在乎什麽,不該在乎什麽,她心中一清二楚。
“娘,秦嬤嬤身子不大好了。”
謝大太太此時才知謝金科前面那句話是何意,半響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謝金科走了,謝大太太這才靠在椅子上,覺得有些疲勞。
面對生離死別,是人類做無力且悲傷的一件事。
所以她無話可說,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只是有了這句話,卻也讓她決心安心待在京城。
至於金陵城的公婆,有丈夫和大兒媳在便好。
........
謝大太太來了京城之後,這謝府便開始熱鬧起來。
溫小六不喜辦宴會,應酬那些太太小姐們。
但謝大太太不一樣,她素來長袖善舞,且對於溫小六來說,多與那些太太小姐們接觸,也有益於她的書院開張。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溫小六的十六歲生辰。
溫小六本不欲大辦,隻一家人吃個便飯就是,但謝大太太卻不肯。
在她看來,小六及笄禮時,溫家人既都在京城不方便回去,此次便當是為她補辦及笄禮。
一定要辦的熱熱鬧鬧的才行。
所以在她生辰這日,謝府來了很多客人,除了將這城中的太太貴女們請了過來,溫家與謝家兩家的人自然也都到齊了。
便是溫崇,也過來說了兩句祝福的話,這才離開。
“小六,今日你是壽星,便隻好好在屋子裡坐著便是,其他的有你嫂子她們來就好了。”謝大太太讓溫小六在屋內安心坐著,自己則去外頭招呼客人。
今日來的,大多都是女眷,男子都是溫家和謝家的人,倒不用太過客氣見外。
隻那些太太貴女們,卻還是要費些心思招呼。
“沒想到縣主果真是縣主,一個十六歲的生辰都能辦的這樣隆重,讓我等自歎不如。”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溫小六停下與趙姑娘說話的動作,轉過身去,笑看著踏進門檻,穿著一身乳白輕紗的李家二姑娘。
她身側跟著的李家大姑娘,此時正有些不讚同的看了一眼自己妹妹。
“謝太太,這是我的生辰賀禮,祝你福壽安康,平安喜樂。”
“多謝李姑娘。”溫小六伸手接過,將那一看便知是畫軸的禮物遞給白露,微笑道。
方才李二姑娘的話,好似說與了空氣聽一般,無人回應。
看著走在前頭的二人,瞪了自己姐姐一眼,這才跟了上去。
才踏進屋子,便見公主跟趙侯爺的女兒已經坐在屋內了。
“公主殿下。”
“免禮吧,今日大家都是來參加小六姐姐生辰宴的,便不必多禮了。”公主擺了擺手道。
“倒是未曾想到,公主殿下與謝太太原來這般熟稔。”李二姑娘道。
“還成,小六姐姐與我們年紀相仿,以姐姐相稱也無傷大雅。”公主殿下似沒有察覺李二姑娘話中有話一般,笑著道。
“公主,你方才不是說想去書院做夫子嗎,那你想教什麽?我聽小六姐姐說,那書院設置的科目可多了,說不定咱們還真能去做一回夫子呢。”旁邊坐著的趙姑娘將公主扯了回去,理也沒理李二姑娘,興奮的問道。
公主聞言,心思一下子便回到了先前的話題上,與趙姑娘開始竊竊私語的討論起來。
溫小六此時自然不好隻坐在屋內,陸續有客人到,她便站在門口,迎客進門。
“大伯娘、二伯娘、大嫂、二嫂、三嫂,你們都來了,小六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見到一行人,溫小六忙施禮道。
“好了,今日是你的生辰之日,便不要如此多禮了,趕緊起身吧。”溫大太太忙上前扶住溫小六道。
舒暮雪跟在身後朝著溫小六笑眯眯的打招呼。
“快請進。”
將人招呼進去坐下,說了幾句便又出來走到門口來了,舒暮雪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
“小姨,我給你單獨準備了禮物,等會人少了我再給你,嘿嘿。”
“行了,外頭熱的很,你快些進去坐吧。”
“不用,我不怕曬,況且坐在裡面,外祖母時不時便要看我兩眼,我便是坐都坐不安心,還不如站在這外頭曬曬太陽來的舒坦。”
溫小六有些好笑,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沒有再說什麽。
“對了,夏湛也來了,他還帶了禮物呢,不過他說一會要親自交給你,不肯讓我帶過來。”
溫小六看向舒暮雪,“你們雖快要成親了,但也避諱些,不要來往的過從甚密了,這京城的眼睛可不少。”
舒暮雪被溫小六說的臉紅了紅,點點頭,小聲道:“知道了,小姨。”
“小六,這位是長公主殿下,你應當見過的。”
溫小六看著面前保養的很好的長公主,屈膝施禮,“拜見長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了,你今日乃壽星,好好坐著收禮便是。”長公主笑道。
溫小六笑了笑,將人引進屋內。
滿屋的人見了長公主,意外的同時,都站起身來請安施禮。
“行了,不必多禮了,我今日也不過是閑來無事,聽說小六這孩子過生辰,便來跟著湊個熱鬧,瞧一瞧。”長公主很是和善的道。
眾人面上客套著,內心卻犯起了嘀咕。
這位縣主,跟當今的公主關系親密也就算了,怎麽還跟皇上的姐姐也瞧著很熟悉的樣子?
大家不知怎麽回事,卻對溫小六更是不敢得罪起來。
有長公主在,大家便不敢像先前那般說說笑笑,氣氛都嚴肅了不少。
“怎麽都不說話了?是不是我坐在這裡打擾到大家了?”長公主笑著問道。
“長公主殿下說笑了,今日能托福昌縣主的洪福見到您,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覺得打擾。”齊婉柔坐在溫家二太太身側,看向長公主道。
“呦,你這丫頭今兒也在呢?啊,看我這記性,你是小六的三嫂,可不是該在這裡。”長公主一副與齊婉柔也很熟稔的模樣道。
“長公主說的是,小六去年笄禮,我們就未曾趕得及回去,今年是怎麽都要過來給小六過一過生辰的。”
那長公主聞言,臉上笑容不變,招呼溫小六上前,“你的笄禮他們未曾回去參加,那便是你這些嫂嫂們的不是,今年這生辰禮,你可得要的重些才是。”
“那小六豈不是佔了大便宜了。”溫小六乖巧笑道。
“這個便宜不佔白不佔, 再說了,她們做哥哥嫂嫂的,給做妹妹的多謝生辰禮怎麽了?那還不是顯著疼愛你這個妹妹啊,總好過讓人說他們小氣不是。”
“長公主殿下,您這話說的不錯,婉柔也正是這般覺得,所以這禮啊,準備的精心,只是就怕小六這丫頭面皮薄,不願意收呢。”
“這有何不願意收的?有我在,什麽禮你收不得的?再說了,謝家富足,天下人皆知,還能有什麽你沒見過的好東西不成?有人送,那便安心收著,這禮難不成還發愁沒有送出去的時候嗎?”
屋內的人聽著長公主的話,都覺得似乎話裡有話,可又猜不透這裡面到底有何深意。
“有長公主您的話在,那小六便什麽也不怕了,有人送那便隻管收好了。”溫小六跟著笑道。
“就該這樣,”拍了拍溫小六的手,長公主點頭道,“對了,我今兒也備了份禮過來。”
言罷讓身後的宮人把禮物遞了過來。
“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聽聞你平日裡喜好彈琴作畫,正好我那裡有一副宋明輝的高山流水,便拿過來送與你好了。”
“長公主,既如此,那小六可就不客氣了。”溫小六沒想到長公主這般出手這般重。
那高山流水圖,乃幾百年前的當世名家所畫,聽聞兜兜轉轉被多人收藏過,隻到了如今一直無人知曉在誰手中,卻未曾料到原來在長公主這裡。
“這樣就對了,還是你這丫頭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