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荒原，冰雪呼嘯的聲音掩蓋了生機，寒冷的空氣不住地往人的衣服縫隙裡鑽。

偶爾有一抹幽綠色在這潔白的雪地裡冒頭，一個個帳篷像是白色的墳包，屹立在荒蕪的雪原之上。

眾多的帳篷之中，一個最大的墳包在這群巒的守護裡，格外的顯眼。

馬糞焚燒，帶著一股子的怪味兒，有點像是加熱過後的嘔吐味，令人直皺眉頭。

不過這屋子裡面的人，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味道，悠然的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的不適。

緩緩地睜開眼睛，聽著身旁的人與自己說完密語，躺在帳篷中的老者伸出右手，撫摸著自己身旁的骷髏。

這是一個顱骨，漢人的顱骨！

“巴圖魯·阿骨打！”

輕喊了一聲，站在帳篷邊上的一名壯漢靠近了過來。身高超過八尺，精壯的肌肉被厚厚的油脂所包裹，整個人靠近，宛如一座巨山壓來。

帶著恐怖的氣魄。

阿骨打，意指完顏阿骨打，大金國的開國皇帝，形容為神靈一般的人物。

巴圖魯，滿語，勇士的代名詞。

在這後金，老者身旁這名肉山一般的壯漢，正是被他們視為神靈一般的勇士，他曾經一人獨戰六名大明王朝的從一品高手不敗，沒有用任何的武器，徒手將其中一人生生撕碎。

也是努爾哈赤身旁，最強大的守護者，保護著這名後金的皇帝。

手掌在發灰的白色顱骨上不斷撫摸，仿佛這沒有血肉的頭顱，能夠給這名氣色衰弱的老者，帶來一絲絲的慰藉。

“陛下！”

嗡鳴的聲音在帳篷裡面闖蕩，像是金鍾被敲響，震的人耳膜發疼。

站在一旁的薩滿祭司無奈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這個巴庫，從來都不會動動自己的腦子！

巴庫是藏語，代表著傻子，這名後金國的薩滿祭司，並不是滿族人，而是來自於高山之上的虔信徒，也正是因為那來自高山的朝聖之心，讓他成為了歷代祭司之中，最接近神靈的人！

被努爾哈赤器重，成為後金的國師。

反倒是身為老者的努爾哈赤，對巴圖魯的聲音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呆呆的看著自己手掌中的頭顱，衝著巴圖魯說道。

“去把皇太極叫來，這個冬天太冷了，我們要給後金國的百姓，尋找活下去的希望。”

“遵命，陛下！”

應了一聲，巴圖魯阿骨打調整著自己腰間斜掛著的彎刀，走向了帳篷外面。

拉開厚重的毛皮簾子，冰冷的寒風不斷地想往帳篷中湧進，被這厚重的身體完全遮擋，徹骨的雪粒搭在巴圖魯的身上，仿佛撞上來一堵巨牆，發出悶響。

三層的羊皮簾子被關上，巴圖魯闖入風雪之中，整個帳篷又一次恢復到了寂靜。

空蕩蕩的帳篷裡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這些，都是努爾哈赤的戰利品。

他每攻佔一個地方，都會將對方首領的衣服掛在自己的帳篷裡面，以此來炫耀自己的功績。

“大明朝的那小皇帝，還能夠活多久?”

躺在床上的努爾哈赤，將目光移向了另一怕的薩滿祭司。

給明朝皇帝種下妖魔蠱毒，這件事情是努爾哈赤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他謀劃了這麽久，整個大明的天下，終於快要是他的了！

“陛下放心，這一次去的人，已經引動了那小皇帝體內的妖魔蠱毒，就算在慢，兩年之內那小皇帝也一定會一命嗚呼的！”

輕笑著對努爾哈赤說道，這薩滿祭司的眼神裡面充斥著詭異的色彩。

“兩年?”

躺在床上，底下馬糞焚燒的熱浪烘烤著努爾哈赤的身體，

暖洋洋的感覺，在這冰冷的遼東格外的珍貴。舒適的溫度讓努爾哈赤有些昏睡。

“太長了，再派人去，我要這大明的小皇帝，活不過這個冬天！今年冬日到來之後，為了存活，後金的百姓要放棄掉一批人，這小皇帝的命就用來祭祀我的這些百姓！”

冰冷的話語落入薩滿祭祀的耳朵裡面。

努爾哈赤的要求很高，想要大明皇帝身體內的蠱毒爆發的厲害，他們薩滿教排除的信徒將會是可怖的數量，這一點，有為他幫助努爾哈赤的初衷。

等待了半響，努爾哈赤都沒有聽到薩滿祭司的應承，忍不住的轉過頭去。

看著對方仿佛並未聽聞的話語，努爾哈赤猶豫了一下，又一次開口。

“那些放棄掉的百姓，可以被你們薩滿教用來祭祀給天神，他們將自己的血肉奉獻給了天神阿富卡，是後金百姓的榮耀。”

直到聽見了這句話，薩滿祭司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笑容。

手上做著繁雜的手勢，這是祭祀神靈用的禮儀。

“尊敬的陛下，您會受到天神的保佑。相信我，那大明的皇帝，一定活不過今年的冬天的！”

沒有理會薩滿祭司的吹捧，努爾哈赤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讓這人趕緊離去，濃濃的暖意，讓他的困意再一次湧了上來。

年紀變大了，自己的精力再也沒有從前那樣的旺盛。

隨著後金的強盛，努爾哈赤需要管理的事情太多，修行也被落下了，不然只是這樣的寒冬，怎麽可能擋得住他這般強壯的女真勇士！

“那在下告退！”

明白努爾哈赤的意思，薩滿祭司只是微微弓了弓身子，慢步朝著帳篷門口退去。

順著簾子的縫隙鑽了出去，在這薩滿祭司離開的一瞬間，原本昏昏欲睡的努爾哈赤猛然的睜開了眼睛！

威嚴而又精亮的雙眼裡面沒有絲毫的睡意，眼睛掃了一眼薩滿祭司離開的地方。

如若不是這家夥還有著用處，他這樣的存在怎麽可能還活到現在。

神靈?神靈要是真的有用，他努爾哈赤還需要拿起勇士的彎刀嗎！

雙手捧起了自己手中的頭顱，將它高高的舉起，灰白色的骨頭，在火光下泛著淡黃色的光彩。

“等到我後金國一統天下，奪得了這江山，這薩滿祭司就會是我後金建立王朝的火焰！我後金子民的血肉，可不是那麽好拿的，就算是天神阿富卡，也要付出自己的東西才行！”

手掌從光滑的顱骨上掠過，努爾哈赤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猙獰的笑意。

手掌從顱骨的底下扣住，一隻手將這顱骨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努爾哈赤的雙眼，與這頭顱空洞的眼眶互相對視。

“你放心，我也會帶著你的，讓你好好看著你守護的王朝破滅，大明王朝終歸只會是我腳底下的墊腳石！你說的對吧，劉綎！”

手指死死地扣住自己面前的這個顱骨，努爾哈赤的雙眼裡面閃爍著熊熊的火焰！

當初薩爾滸之戰的一幕浮現在了努爾哈赤的面前，那個雄壯的身影，在無數後金勇士的包圍下發出怒喝，手中卷刃的大刀直接將身旁的士兵砸飛，衝到自己的前面。

躺在床上的努爾哈赤，掀開了身上的羊毛被子，露出裡面開始乾瘦卻依然壯碩的身軀，胸口上，一道猙獰的巨大疤痕顯眼易見。

仿佛是被一個鋸子拉扯過血肉的模樣，那劉綎，僅僅憑借著一把卷刃的大刀，竟然就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如此可怖的傷痕！

深吸了一口氣，那一次，只有那一次，不可一世的努爾哈赤覺得，自己幾近死亡，那劉綎，讓他這位強大的後金帝王，感受到了恐懼的味道！

大明猛將?

劉綎或許是一位猛將，可是又能如何，此刻他的屍骨，不依然只是自己手中的玩物。

小心翼翼的將這頭顱放在自己的床邊，努爾哈赤從不畏懼恐懼，既然這家夥讓自己感到驚恐，那就讓他日夜陪伴著自己吧！

手掌在這顱頂上來回撫摸，努爾哈赤的臉上浮現出了輕笑。

大明，大明終歸是屬於他後金，屬於他努爾哈赤的！

……

穿過風雪，薩滿祭司走在冰冷的草地，身上衣服極其單薄，可是這人的面孔上卻沒有絲毫的痛楚。

仿佛寒冷的雪花和冰粒並不能夠對他造成什麽樣的傷害，一臉虔誠的朝著自己寺廟的方向走去，身上黑色的霧氣逐漸彌漫，將他包裹，隔絕了外面的冰寒。

睜開眼睛，露出了竟然是如同蛇瞳一樣的豎眼，詭異而又滲人。

“努爾哈赤，開國皇帝的血水用來奉獻給天神，必定能夠引得神靈的歡愉！凡人啊，總歸只是凡人，看不透這世俗，唯有天神，才能夠給我們指引出正確的道路！”

臉上的笑容扭曲，這薩滿祭司每一步都走的很慢，腳掌踏過的地方，竟然出現了詭異的焦黑色，燒灼一般的腐蝕感，吞噬了地面。

努爾哈赤以為自己不清楚他心中的想法，這薩滿祭司的臉上帶著輕蔑，天神即將到來，到時候，這世間將不會再有東西能夠阻擋他的腳步。

有了天神的庇佑，他必定會是這世界上，第二位真神！

暴雪之下，薩滿祭司逐漸遠去的身影，天空中黑色的霧氣不斷地攀升彌漫，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隻隻詭異的黑色觸手，在這世間張牙舞爪，尋找著可以吞噬的生命。

……

同樣走出來的，還有左天問，腳步踏出了禦書房，身旁數名老太監的目光轉移過來，落在了左天問的身上。

隨後又向著四周望去。

看著站在門口的影子，左天問與對方點了點頭。

不過這一次，進入禦書房的並不是影子，而是另外的一名老太監，一名無限接近後天宗師實力的大內高手！

影子保護天啟不利，等今晚的事情平息之後，他會被這些老太監待會當初培養他的地方，接受懲罰！

當然，身為保護陛下的影子，他的性命肯定是不會出現問題的，只是這皮肉之苦，絕對是逃不了了。

可能實力不夠強勁之前，天啟的身旁，都會一直由那名接近後天宗師實力的老太監守護。

離開了皇宮，進日陛下遇刺，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左天問肯定要查清楚這件事情。

皇宮之中，竟然能夠混入後金的薩滿教徒，這對於整個大明來說，都是極大的恥辱。

他們是如何進入京城的，又是如何混入這皇宮之中，左天問都需要好好的查清楚。

這不是任務，而是為了天啟的仇怨！

宮裡面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還在偏殿等待的那些大臣，肯定不會再會見了，一旁的小太監早已經朝著偏殿走去，告訴他們早日回去。

明日還需要他們來穩定朝堂，皇帝遇刺的風波，要壓得越小越好。

走在出宮的路上，魏忠賢早早的就站在了皇宮的大門口等待。

聽到陛下遇刺這消息，他整個人都嚇得面色慘白。

在這禦書房裡面，天啟會面過的人，只有兩位。

最先見到的就是他魏忠賢，其次便是左天問，這陛下遇刺的問題，肯定是輪不到左天問的身上，那自己這個唯二見過陛下的東廠廠公，不就成了嫌疑最大的家夥了嗎！

此刻的魏忠賢真的是哪裡也不敢去，進宮，怕被宮裡的人認作要圖謀不軌，將他斬殺了。

這要是出宮，指不定就被東陵黨朋的人安上個畏罪潛逃的罪名，到時會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沒有辦法的魏忠賢，最後也只能夠站在這皇城根的大門下，等待著左天問的出來。

如果能夠有左天問護著自己，他才能夠在這場風波裡面漸漸脫離出來。

在朝中的風波中，陷得越深，魏忠賢才愈發的看出來，左天問的恐怖。

這可能是唯一一個在朝中，無所顧忌的存在了！

“指揮使，您可要救救小的啊！”

站在皇城走道的門口，看到左天問逐漸從黑夜中走了出來，魏忠賢連忙快步的迎了上去。

天色已經蒙蒙亮，慘白的光芒印在魏忠賢的臉上，看起來更加的沒有血色。

“魏公公?”

看到魏忠賢竟然站在宮門口等著自己，左天問先詫異了一番，隨後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狀況。

這魏忠賢，此刻怕是心驚膽顫了吧！

“指揮使，這一次，可真的要您救救小的啊！只要能讓小的脫離掉陛下遇刺的事情，日後小的一定給您做牛做馬！”

根本不敢有所顧忌，這魏忠賢直接在左天問的面前跪了下來，這一次事情一定會是左天問來負責，如果自己沒辦法得到左天問的認可。

別說日後攀爬權力了，自己能不能從這一次事情中活下來，都會是個未知數！

無辜受冤，這件事情魏忠賢自己心中也是有苦說不出，可在這皇宮之內，又有誰能夠如此的由身由己呢！

頭顱重重的磕在地上，這一次，魏忠賢是真心實意的願意做一條左天問的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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