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洛薩諾今年26歲,是墨西國的普通人。他居住的小鎮被盤根錯節的勢力把持著,年輕人要麽加入幫.派,然後死於某一次火拚,要麽進工廠,累死累活掙一份糊口飯錢。
何塞不怕辛苦,他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有一天,離開小鎮的兒時夥伴埃文回來了。那是瘦弱的夥伴……依舊瘦弱,可是開上了好車,脖子上掛著拇指粗的金項鏈。埃文告訴何塞,鷹醬國到處是機會,到處是黃金,月亮是圓的,空氣是甜的。
埃文笑著問:“要不要出去搏一搏?”
何塞不是崇洋媚外的人,鷹醬國確實比墨西國好,但他也清楚,富人處處天堂,窮人到哪裡都是舉步維艱。
埃文的話不能盡信。
埃文隻勸了何塞一句:“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
想去鷹醬國實現夢想的人比埃文想象的要多,不缺何塞一個。
這句話最終打動了何塞,還能比現在更糟嗎?
何塞把這幾年的積蓄交給埃文,買了張“票”。
有一點何塞錯了。
沒有最糟,只有更糟……他們先是被蒙上眼睛塞進大巴車,運送到兩國邊境,通過地道越過邊境線。然後又被趕緊一輛冷藏卡車。
五十幾個人擠在卡車裡,除了中途下車方便一次,十幾個小時全擠在那麽大一丁點地方。
更糟糕的是,換氣扇不動了。
空氣變得希薄。
卡車內溫度急劇上升,宛如蒸籠。
很快有人熱得暈闕過去。
一群人或試圖開門,或拚命拍車壁,可是車門、車壁嚴嚴實實且隔音。
暈過去的人越來越多,何塞虛弱的倚在車壁上,握著奶奶去世前送給他的骨雕,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塞感知到一點光亮。他吃力地微微睜眼。
“該死,該死!”埃文的聲音,“老大會殺了我的!”
埃文抓著腦袋,把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抓成雞窩。
“現在該怎麽辦?”
說話的是卡車司機,一個絡腮胡子光頭,“送醫院?”
“已經死了這麽多人,該怎麽解釋他們的來歷?”埃文盯著卡車司機,“你想牢底坐穿?”
埃文點了支煙,默默地抽。埃文將煙蒂摔在地上,用前腳掌狠狠地碾。
何塞最後看到的是那點光,隨著車門關上而縮小,最後只剩下黑暗。
希望,再次拋棄了他。
瑪雅幫。
——對外他們自稱是合法的摩托車俱樂部,有證那種。
此時幾個正式成員站成拉開的“V”型,中間是他們的領袖——大家長費力佩·雷耶斯。
費力佩50出頭,,頭髮黑中夾著灰白,站在其他成員中顯得儒雅斯文,其他成員顯得十分尊敬費力佩。
“埃文,我交代過你,在貨物送達之前,不許離開卡車20步,對吧?”費力佩問。
“是的。”埃文哭喪著臉,“抱歉老大,愛德華打呼的聲音跟打鼓似的,車上空間又小,我就想著到旅館睡一兩個小時,下車之前,我吩咐過愛德華,讓他呆在車上,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
費力佩轉頭問愛德華,也就是卡車司機:“愛德華,埃文離開前讓你呆在車上嗎?”
“是的。”愛德華甕聲道。
“然後那些技師勾勾手指,你就走了?”費力佩。
愛德華低下頭。
費力佩伸出手,手下把上膛的槍放在他的掌心。
“愛德華,技師長得怎麽樣?”費力佩問。
“不怎麽樣樣,身材很好。”愛德華露出害怕的表情,“費力佩,我真的錯了。”
埃文道:“費力佩,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砰!
埃文的話戛然而止。
子彈命中眉心,瞬間將他的腦漿攪成一團糊。
埃文走得一點痛苦沒有。
費力佩道:“當然不是愛德華一個人的錯。”
“屍體處理乾淨,還有槍。”費力佩把槍拿給手下,吩咐道:“最近低調一點。”
雖然死掉了50多人,但全是墨西國的偷渡者,以鷹醬國的尿性,熱度持續不會超過一個星期,那些天天把人權掛在嘴邊的組織也會變得寬容。
唯一能把死亡事件與瑪雅幫聯系在一起的就只有埃文。
從出事開始,埃文就死定了。
只是他沒意識到而已。
……
……
傑洛特和南希回到黑松鎮。
“家,還是利爪餐廳?”傑洛特問。
“利爪餐廳。”南希說。
想到三天沒回家,父親竟然沒有察覺,南希心裡空落落的。
車停在餐廳停車位上。
傑洛特感覺不對勁。
太冷清……
餐廳裡散發出一股未散去的臭味。桌椅被砸壞了不少。
喬治、貝斯和埃斯愁眉苦臉地坐著。
“喬治!”南希心疼地叫了起來。
喬治臉上有個掌印,半邊臉腫了起來。
傑洛特臉色陰沉下來,喬治算是普通人裡和他比較聊得來的人,屬實刀子嘴豆腐心,很不錯的一個女孩。
不過傑洛特沒有馬上詢問,而是跟著其他人一起打掃。
“喬治,發生了什麽事?”南希問。
有點自責。
發生這樣的事,她不在。
一開始,喬治低著頭,沒吭聲。她顯然不想讓南希摻和到這些破事裡。只是南希的眼神毫不退讓。
自從見識到傑洛特肉身抗子彈,南希膨脹了。
喬治歎了口氣,“是特裡,那個混蛋在餐廳裡兜售他的藥丸。我把他趕走了,然後瑪雅幫的人來了。”
“特裡是誰?”傑洛特問。
“谷倉派對還記得嗎?那個賣藥丸的瘦子,他是我們的高中同學。以前就是個混蛋,現在更渣滓了。”
“哦。”傑洛特記得是有這個人,印象不深刻。他又問道:“他是瑪雅幫成員?”
“怎麽可能。”說話的是埃斯,半桶水的廚師,他輕蔑道:“就他那吊樣,哪個俱樂部會收他?不過是個跑腿的。”
傑洛特斜瞥了埃斯一眼,感受到了埃斯對瑪雅幫的憧憬。
也對,很多年輕人認為招搖過市的摩托車俱樂部又酷又有錢,簡直當成明星一樣崇拜。
——關於這個,傑洛特不予置評,風氣如此,多說無益。
南希問:“報警了嗎?”
“嗯。”喬治說。她不認為報警能解決問題。
事實也如喬治所說。
瑪雅幫有按分鍾收費的律師,他們是有文化,懂法律的罪犯。粗糙的辦法對他們沒用。事實上,參與打砸的人當天自首,當天保釋。
然後呢,頂多賠點錢,做點社會服務。
可是向特裡這樣的外圍跑腿,瑪雅幫能拉來一個排!
“波洛警長。”傑洛特打招呼。
“傑洛特。”
波洛警長,40多歲的中年人,小肚子,表情沉穩,頗有威嚴,“約翰和瑪麗還好嗎?”
“挺好。”
“那就好。”波洛警長瞥了眼南希,沒給好臉色,主要是南希給他添了不少麻煩,“有什麽事直接說。”
“我能問一下,利爪餐廳的事打算怎麽處理?”傑洛特問。
“怎麽處理……”波洛警長說,“警察隻負責抓人,負責起訴的是檢察官,審判的是法官。”
頓了頓,波洛警長道:“警察也只能在法律框架內做事,我能做的就是派人餐廳附近盯著。”
“南希,不要亂來,他們不是一般的罪犯。”波洛警長認真地盯著南希,“你的父親承受不住失去妻子之後再失去女兒。”
“那個酒鬼!”南希惱怒的撇撇嘴。
“波洛警長是個好人。”離開警局後,傑洛特感慨。
“是啊。”這點南希倒是認同,“就是太古板了,好面子。”
見傑洛特眉頭微皺,南希問道:“很麻煩?”
傑洛特搖頭道:“麻煩談不上。”
如果瑪雅幫找傑洛特麻煩,那麽一切就簡單了。問題是,他們找麻煩的對象是喬治和利爪餐廳,傑洛特就不能圖一時爽快,把人揍一頓了事。
天知道受刺激的飛車黨會做出什麽。如果喬治受到難以挽回的傷害,到時就算將整個瑪雅幫送入地獄又能怎樣?
傑洛特道:“我還是先找那個……”
“特裡。”南希說。
“對,特裡談談。”傑洛特說,“總覺得他們不是真的為了在餐廳賣藥才鬧這一出。”
從南希手裡拿到特裡的地址,傑洛特把南希送回家,然後才回家。
“少爺,歡迎回家。”麗貝卡蹦蹦跳跳出來迎接。
“一杯熱牛奶。”傑洛特說。
“好的。”
然後傑洛特照例上樓先洗澡。
“箴言之書。”
召喚出古樸的羊皮書,翻到第【7】頁。
頁面上顯示著變色龍模樣的變形怪。
【姓名:提亞塔·橡木
種族:變形怪(變異)
技能:完美模擬,獲取模擬對象短期記憶
走馬燈:未觀看。
狀態:死亡】
“觀看。”傑洛特說。
一團霧氣撲面而來,傑洛特進入提亞塔·橡木的記憶走馬燈。
變形怪是種奇特的生物,有家庭概念,夫妻卻不會生活在一起,他們各自變形成某個人類的外表,扮演著各自的角色。
變形怪幼兒由族群統一撫養,他們出生時比倉鼠還小,因此雌性變形怪懷孕到卸貨,體型幾乎不會有任何變化。一年時間,變形怪幼兒便長成人類七八歲的身高體重。
這個時候,到了變形怪獨立生活的時候。
變形怪為何執著於變成人類模樣生活?
情感。
愛恨情仇、貪嗔癡……人類的情感是變形怪不可或缺的糧食,越強烈,越美味。
提亞塔是特殊的變形怪,他的糧食是唯一的——
猜忌!
而且不拘泥於人類。
所以提亞塔所到之處總是伴隨著衝突、矛盾。
漸漸地,提亞塔不再是為了進食而變形,牠將人類玩弄於股掌之間。
牠覺得自己是神!
一個多月前,提亞塔來到童話鎮,牠在森林裡遇見了正在自掛東南枝的湯普森。
牠變成湯普森的樣子。
牠告訴湯普森,牠是神靈遊走人世的化身之一。
湯普森跪在提亞塔面前,痛哭流涕。
講述他的鬱鬱不得志。
原來湯普森並不是自願來到童話鎮,而是遭到了排擠。他的性格與其說是溫和,不如說是懦弱。
聽到前妻再嫁,不許他再探視兒子時,湯普森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森林,脖子都伸進繩套了。
湯普森覺得,這是神的仁慈。
提亞塔愕然,大概是沒想到隨便扯了個犢子,居然有人就這麽深信不疑。
或許是湯普森內心其實不想死,為了活下去,神必須存在。
提亞塔告訴湯普森,童話鎮表面上平靜寧和,其實信仰淡薄,已經被魔鬼盯上了,即將墮入深淵。
湯普森惶恐,祈求神的拯救。
牠告訴湯普森,只有打碎童話鎮最美好的事物,沉溺於虛幻寧靜的人們才會驚醒。
鬼使神差地,湯普森腦中浮起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如天使般的雪莉·米切爾。
接下來,真實的湯普森前往菲尼克斯市參加會議,並且故意多次出現在攝像頭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學術演講。
同一時間,提亞塔用湯普森的樣子誘拐、殘忍殺害雪莉,並拋屍於榕樹下。
小鎮分成了兩派。
在提亞塔的劇本中,湯普森被釋放那天,他將死於米切爾家人的槍口下。屆時,劇本主題得以升華。
傑洛特的出現不在劇本之內,正是這個意外要了提亞塔的命。
退出提亞塔的記憶走馬燈,傑洛特擦乾水漬,換上乾爽衣服。
下樓。
喝著熱乎乎的牛奶,與刻耳柏洛斯一起刷劇。
“又要出去?”
晚上快十二點時,刻耳柏洛斯見傑洛特在換鞋。
“嗯,有點事。”傑洛特點頭。
“不需要裝備?”
“不是超自然方面的事。”傑洛特解釋了一下。
聽說不是超自然方面的事情,刻耳柏洛斯扭頭繼續盯著電視屏幕,臉上露出癡漢般的笑容。
屏幕上,三個美少女又唱又跳出場。
沒錯,刻耳柏洛斯在追偶像。
一個惡魔?
傑洛特沒有開車,路上冷清,昏黃的路燈孤零零立在路邊。
不見行人,不見車。
特裡家在黑松鎮北角,一棟老房子。父親早年是伐木工人,隨著曾經欣欣向榮的伐木場的沒落,很多人跟著沉淪。
酗酒……家暴……妻子逃離……更加嚴重的酗酒——所以說,不幸的家庭其實也是相似。
不過特裡沒有住在家裡,而是住在南邊公園的房車裡。
傑洛特毫不費力地進入房車。
特裡歪靠在沙發上,發出蛤蟆叫似的呼嚕山。電視開著,正在播放老電影。
他的腳下有個倒下的酒瓶,流出一灘酒水。
酒精的氣味彌漫小小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