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會議結束,夜色已經漸晚。
言致遠最後也說了,常青市的人手還沒稀缺到要調配昱州市長途跋涉趕來出差、然後還要開會研討的警官們大半夜加班這種人神共憤的地步。
於是交接了重要物證以後,便將眾人安置在酒店,等第二天再作後續安排。倒是陸遙找邵梓悄悄好奇了一下為什麽他們不直接在常青市局或者招待所開會,讓後者頓時有些啞然。
見他猶豫,陸遙卻立刻明白了情況,“這意思是,言師兄過來找我們開會,其實不是常青市局的意思?”
“別瞎猜……”
邵梓有些尷尬,自己這徒弟一開始還有點混,隻專注案件不考慮其他瑣事,現在對警局內部的小伎倆一天比一天敏銳,越來越瞞不住了。
“別瞎猜就是不要細想,不要想就我說的沒問題。如果有問題,邵哥你應該會直接叫我閉嘴。”
陸遙抱著手臂眯了眯眼,然後故作深沉地搖搖頭,話鋒又是一轉。
“但我估摸著不是什麽壞事。你們應該是商量好了,特意來這一趟提前通氣——剛才會上言師兄還專門強調了不是所有的常青市局警員都知道這件事,能保密就保密,意思是叫咱老實點,不要說他跑來打過招呼。”
“就你聰明!”
邵梓汗顏,把陸遙趕去樓梯間徒步後,又在人群外捉到觀察著昱州市警官,算是目送他們離開的言致遠。
“致遠,你最近怎麽樣?”
言致遠搖了搖頭,表情平淡。
搖頭表示“不怎麽好”,而什麽都不說,大概意思就是不能提。
會議結束,言致遠也不再需要長篇大論的解釋詳情,於是他也就回歸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狀態。
邵梓同時也知道,自己這位老同事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且作秀的謊絕不會撒的性格,於是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帶到一旁說話。
“黎明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們在飛機上遇見了他。現在大部分昱州市警員雖然知道我們費力去抓的人有問題,但不清楚他究竟是誰。”
無論如何,黎明這種程度的罪犯被捕絕對是大功一件。但在梁安的囑咐下,邵梓雖然和宋喬雨一樣得知了這件事,卻並沒有告訴別人。
包括林芸。
——雖然他個人有些懷疑,那位極度精明且在飛機上忽然發號施令的的一隊隊長可能已經從某種程度上得知了真相,只是不加乾預。
“我知道,”言致遠微微一歎,“但抓住和確認是兩回事。”
雖然完全沒有參與飛機上的事件,之前應該也忙於遠在海外的特殊案件,能這樣開口,言致遠應該是得到了許多消息,也猜到更多事情。
邵梓眸光閃爍,終於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很早以前就想問出的一句話。
“白晨在常青市被捕在他的計劃中,這件事我們都明白。他偏偏要挑這個時間點,我想是因為他要確認一件事——無論怎樣,最好的做法是乾脆不要和他見面。”
言致遠點了點頭,沒有多作什麽反應。看見他這反應,邵梓倒是愣了愣,“梁隊提前和你說了?”
“我們有一套獨立的規則。”言致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了自己義務范圍外最長的一段話,“邵哥,伱真的沒必要琢磨太多。”
邵梓再度確認了四下無人,難以言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因為我不像你們這些人一樣無牽無掛是吧?當孤兒還有這用處,
真是奇了……” 言致遠倒是沒回他的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說。
然而或許是因為白天發生的事,邵梓卻很少見的緊追不舍。
“這事一般會讓梁安交涉,卻要你來代勞……”邵梓眯了眯眼,“是不是有什麽變化?又或者你們懷疑我們中的某個人。”
“只是預防。”
“那好。”邵梓倒也這麽接受了,“你們還是別搞得太張揚,注意一下小陸——你介紹來的那個,她太聰明了。”
言致遠抬了抬眉,終於流露出有些頭疼的神情,“……我提醒過梁隊。”
邵梓也頓時了然,能直接把人推進三隊,言致遠必然調查過陸遙的一些履歷,這些人應該早有準備。
因為言致遠被迫調任,昱州市局損失了一個中心人物,現在是好不容易找到了陸遙作為替代,但總不能指望好運到挖的能人同時腦袋還缺根筋——雖然一開始陸遙確實表現的像是啥都不想管,單純破案玩票的模樣。
“時間不早,閑話就不多說了,”邵梓想想似乎在自己被蒙在鼓裡的情況下也沒什麽好問,該說的梁安應當也早就交換過信息,於是和言致遠道別,“致遠,你明天……”
他說了半截客套話,突然頓了一頓,似乎又想起什麽。言致遠沒聽到下文,也頗為困惑地看向他。
“沒什麽……”邵梓手抬了一半然後更尷尬的放下,然後在言致遠的注目禮下快步走開。
白天事發以後,邵梓自己想了許多,也回憶起了一些微妙的細節。
他本來還想借著這個機會再刺探一件事,然後便意識到或許這也是言致遠、梁安這些人眼中“不方便被人知道”的內容,自己一提又有問題。
但想要知道實情,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手段。
回到安排好的酒店房間,邵梓在自己的手機相冊中翻了許久,終於找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張照片。
那是一本陳舊的筆記本,和證物袋被擺放在一處,而邵梓匆匆拍下字跡有些模糊的最後一頁當中,寫滿了凌亂的字樣。
邵梓記得,這是他被調任到三隊產生懷疑以後留下的線索。當時的梁安不是隊長,但掌握的權力確實過於與眾不同,也在案件中起到了非常奇特的作用,更是導致了他的懷疑。
一次三隊的行動過程中,梁安在歹徒窩點和人搏鬥時受傷被送去了醫院,因為是個窩點,現場留了許多雜亂的物件以供取證。
當時的邵梓也只是帶著手套配合取證,卻無意中發現了那本被當做物證的筆記本。那本冊子的封面上沒有任何字樣,之所以是“當作”物證,是因為掉在地上的手冊剛好翻開最後一頁,邵梓無意間瞄見了其中內容。
最後一頁之上,列舉了無數以梁為姓氏的姓名,也有很多被圈起來,甚至直接包括了“梁安”兩個字。
知道隊裡有古怪,邵梓因此自己立刻拍照做了留檔,但在這之後就因為被送去醫院的梁安叫人幫忙取個人物品被臨時截胡,但留下的一張紙面內容還是保存在了邵梓的手機上。
按照常理,這看似只是一個為孩子起名的留檔,也許是梁安父母的遺物,被攜帶在身邊也是理所應當。
但邵梓本身對這種檢驗技術的事情更加在行,因此立刻察覺到了蹊蹺——紙上只有一個未能被圈起的三字名字字跡不同,卻多出了指甲劃痕,仿佛要竭力把這張紙上的這部分內容抹除,卻又偏偏不舍得破壞這張紙。
【梁秉光】
這個與眾不同的字跡……
字跡對比,需要對象。
回想近幾個月發生的一系列事,大致將自己當時臨場對筆記本新舊程度的時間推斷重新憶起,邵梓閉了閉眼,腦海中立刻映出另外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