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姓在低聲解釋。
“她先前說,挖出來的屍骨是亂的,有的長短腿,有的少骨頭,所以……她今天要為那些個零散的骨頭,找到真正的位置。”
四周先是鬧哄哄的,緊接著大家都安靜下來。
葉文初不著急,和她的師兄聞玉兩人,一個取骨,一個拚湊。
本以為會很慢,畢竟足有四十六具。
可是,在擺放好大的骨架,確定了性別和年齡後,她的動作就快了起來。
眾人就看到,她提著屍骨的袋子,每從裡面取出一塊大的骨頭,如果能確定她就迅速放在一具屍骨合適的位置上,如果不能,她就用筆標上號擺在一邊。
所有人都看著,那位外地來的葉小姐,穿著一件素淺的顏色的長裙,來回遊走在每一具屍骨前,她安靜的、認真的、重複著做著這些動作,停下、思索、尋找、比對、確定……
本來這樣的畫面,就算是聽,都覺得可怖駭人,如若夢裡瞥一眼,也是要嚇醒的。
可是此刻看著她做,大家居然一點不覺得害怕。
跟著她安靜下來。
等著結果。
在很多年後,後人撰寫的《文初傳》裡,這個當街驗明屍骨的壯觀場景,攥寫者還細心用了插畫的講解方式,描畫的栩栩如生。
更有那話本野史,用這畫面編了無數的愛情和恐怖的故事。
此刻,能親眼所見的人們,自然是無比幸運的。
一個時辰後,葉文初將最後一塊骨頭放好後,她將從水缸下挖出來的,帶著泥的十二塊骨頭,用帕子擦乾淨,托在手中。
然後不急不慢地在一排的骨頭前來回走動。
她的動作明明還是先前一樣,可此刻卻帶出了壓力。
因為她要幹什麽,大家都知道。
姚先陽早已沒了先前的自信,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盯著葉文初手中的人骨。
龐勤春和刁良玉更是臉色慘白地擦著汗。
“她要幹什麽?”劉紅台問他母親。
劉太太死死揪著帕子,目光陰寒地看著葉文初的手,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
將最先發現的腓骨和髕骨,放在了一具高大的男性屍骨的腿上,這兩塊骨頭完美地填補了原本空缺的位置。
人群發出了一陣低低的驚呼聲。
“補上了。”有人道,“這根長骨頭和先前的屍骨對上了。”
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噓,別說話,吵著葉四小姐了。”
大家又安靜下來,葉文初從袋子取出幾粒小小的骨頭,放在一具的手腕處……
她做得不急不慢,甚至有一根骨頭她放下後,又重新取出來,換了一具比對,最後,將兩具屍體的幾處骨頭對調了位置,最後,心滿意足地,將細長的小骨頭放好。
“好了!”葉文初放好最後一塊,視線一轉看向劉太太,劉太太正拿帕子擦著額頭的汗。
姚先陽也盯著地上一具屍骨,眼睛發直都收不回視線,被“勾魂奪魄”似的。
被迫圍觀的,蓮花莊的村民,早已經大汗淋漓。
村長邱振濤站在最前面,鼻尖的汗珠在葉文初視線投過來的時候,啪嗒一下,滴在地上。
葉文初並不著急問劉太太,她走到邱振濤面前,邱振濤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們當初做事,也太不仔細了,丟三落四。”葉文初對邱振濤不滿,又轉過來問邱馬氏,“你喜歡做媒,這輩子還想擁有給別人做媒的機會嗎?”
邱馬氏猛抬頭看著葉文初,雙腿發抖。
“人在做,天在看。你們落下的十二個骨頭,會不會是這些死去的亡魂,故意留下來的證據,讓我給他們伸冤報仇的?”葉文初問邱振濤,“村長,這麽多年,你夜夜安寢了嗎?就沒有做一個噩夢?你的鄰居沒有來找你索命嗎?”
“你說,十年前這裡叫邱家村,進出都是邱家人,同宗同祖。可你卻成為殺他們的幫凶,你們死了,有臉去見邱氏的祖宗嗎?”
“你們今日,還要給殺人凶手,欺瞞掩蓋嗎?”
邱振濤腿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邱馬氏哭著喊道:“我、我說,我來說!”
到這個地步了,他們還瞞什麽,邱馬氏要說,全村無人無人阻止她。
“有一天,劉家的人要來我們村裡建房子,養蓮花。他們給我們工作,挖了的地十倍賠了錢。”邱馬氏道,“忽然有一天,拿了十倍賠款的三戶人家走了。”
“我們不知道他們去哪裡了。後來有人說,他們有錢後搬家去小地方安家了。那些錢可以買很多的地。”
“後來,劉家又通過村長做主,買了五六戶人家的地,那些人也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村子。大家都說,他們反正沒地了,留在這裡沒意思。”
等他們真正覺察出異樣的時候,是永子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她瘋瘋癲癲的哭,要去找她的孩子。
有人親眼看見,那個女人進了劉家的院子裡。
然後再也沒有出來。
直到這時,大家開始害怕了,但為時已晚,人已經死了那麽多。
“劉挺找我們談話,告官沒有用,在京城姚氏隻手遮天,莫說殺幾十人,就是殺了幾百人,屠了我們村,也不會有人為此負責。”
“他們還讓我們將埋在缸裡的屍骨,找地方埋了。”
“我們沒地方埋,山裡不安全,地裡不合適。只有永子家……他家絕戶了,沒有人。”
邱馬氏越說越怕,在地上磕頭求饒命,說他們都是無辜的:“我們沒有殺人,我們只是想活命!”
“是!”邱振濤道,“我們得罪不起啊。死人已死活人總要活下去吧。”
四周落針可聞,這種事如果不是真的發生親耳聽見親眼看見,哪怕隔著一個人敘述一遍,都會覺得荒唐,覺得故事編的太假了。
“住口!”劉太太走出來,掀著手衝著邱馬氏來,不等她扇邱馬氏的臉,人已經被葉文初踹到在地,她對葉文初吼道,“你敢打我?”
葉文初道:“我還想做劊子手,現在就剁了你的頭!”
“你豈有此理,膽大包天!”劉太太道。
葉文初笑了:“劉太太,敢做不敢擔,這可不是有權有勢的人的行事風格。”
“你有什麽可怕的?你們不是告訴村民,就算屠村,他們也奈何不了你?!”
“現在怕什麽?”
劉太太當然怕,她能威脅一村人,卻不能威脅一城人,更何況,現在等同在公堂。
“我沒有,你栽贓。”劉太太重複著這句話。
“證據,人證都在,抵賴也沒有用。”葉文初將劉太太的領子松開,拍了拍她的脖子,“我很好奇,勳貴們的脖子,到底有多硬!”
區區一個庶支旁氏的嫁出去的姚氏女,也還能借著娘家的名,壓住一村人,無聲無息取他們的命。
這京城,也太黑了。
她將劉太太丟在地上,劉紅台衝過來護著他娘,一副想要打葉文初的架勢。
葉文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劉紅台害怕地收回手,蹲在地上抱著他娘。
葉文初猛然轉頭過來,看著姚先陽:“姚三爺,我證明的夠嗎?”
夠!有認證,還有從缸底挖上來的屍骨,甚至於他還想到,那個池塘裡,或許也有……姚先陽看過劉紅台母子二人,心裡的厭惡,他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們。
但面上,他不可能松口的,他道:“不夠!劉家人多,誰知道這些事,會不會是哪個不聽話的下人做的。”
“那些管事,甚至他家劉老大人,我聽說腦子不好。這事兒和他們母子沒有關系!”
姚先陽說著,給葉文初露出個很堅定的眼神。
我就這麽說,最後的案子也會這麽定。
你要去查,劉家的管事殺人的時候,是自己行事,還是受到了劉老爺的指使。
總之,這個案子往哪走,定誰的罪甚至最後怎麽個死法,也都是他說了算。
劉太太醍醐灌頂,喊道:“對,不是我們,我們母子不知道。”
“我們母子什麽都不知道,紅台更是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
這話說著,眾人又是一陣泄氣,姚先陽和劉太太,這是要抵賴,打算推一個替死鬼出來頂罪了。
一個並不高明卻很常見的手段。
就在這時,葉文初笑了,問姚先陽:“姚三爺這是鐵了心要給劉太太和劉紅台做主,保他們母子無罪嘍?!”
姚先陽道:“不是我鐵了心,而是你證據還不夠。”
“不,你就是鐵了心要護著他們!”葉文初道。
姚先陽不耐煩,順著她的話頭:“都是姚家人,我不護他難道護你?”
“真情深。”葉文初取出她剛才站在缸邊用線連點現的圖,“這麽情深,想必這個圖那個陣,你也清楚了。”
姚先陽接過紙,心裡咯噔一聲。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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