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她喜歡君庭,君庭是劉賢的表字?”葉文初問道。
張秀竹點頭:“對,是他先生給他取的,讀書人講究。”
“君庭用攢了兩個月的月錢,給她買了一塊布,說適合她穿,但她舍不得用。”
“君庭給她讀《詩經》,她喜歡裡面好多詩詞。”
“君庭陪著她去爬山,說他考中後一定要外放去江南,帶他一起去看江南的春雨。”
苗氏悶著哭:“我聽過她說去江南,現在兩個人都、都去了。也不曉得去沒去成。”
葉文初歎了口氣,又讀了好幾篇,張家人都已經哭成了淚人,上面不但有劉賢,也有對家裡人的喜歡和不滿。
“說包子你不吃非要擺餿了,到最後吃了腹瀉,還多花了藥錢。”
苗氏哭著道:“我想給她吃,她也舍不得。她自小懂事!”
“君庭找她退婚,十三年五月的時候?”葉文初問他們,張秀竹擦著眼淚點頭,“對!他就跪在這裡,給我們磕頭,給我們五十兩銀子央求我們退婚。”
“我沒要錢,但當場就答應了,我妹子這麽好,不愁嫁。”
葉文初頷首,繼續看張秀瑩的隨記。
從這一天開始,張秀瑩每一篇的每一個字都能感覺到她的情緒很低落,對人生沒有了追求,對劉賢都是恨,並且,提到了她聽到的關於劉賢和長寧郡主之間的風言風語。
但九月的時候,她提到劉賢的時候,忽然又語氣變了。
“他們又見面?”葉文初問張秀竹,“你們知道嗎?”
張秀竹搖頭,苗氏也說不知道,但張柳氏低聲道:“是。割稻子的時間,書院放假,劉賢一家人也回來做農活,兩個人就在村裡見了幾次,我看到過兩回。”
“我怕她哥和娘生氣,就沒提。心道兩個人都有分寸,不會亂來就沒管。當然,我也抱著他們再在一起的念想。”
在那以後,劉賢又兩過兩次,兩個人還做了越矩的事,張秀瑩字裡含間就有變得很急迫。
她想成親,並沒有了退路。
十月十三,張秀瑩的最後一篇隨記,她寫到那個女人來了,她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樣子的高貴郡主,搶她的未婚夫君。
“她、她有沒有寫,寫她去找郡主?”張劉氏問葉文初,“那兩天她站在姚家別院外徘徊,我看到她了。”
“十四那天下午,隔壁的嬸子,看到她翻牆進了姚家的別院。”
“那天晚上她就沒有回來,我們找了半夜,也去那找了,但他們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就在外面喊。”張劉氏道,“第二天早上,她人就在井裡了。”
董峰越聽就越害怕,小心翼翼問馬玲:“你們查這個案子,是、是因為長寧郡主?”
馬玲點頭:“不許傳出去,不然把你丟井裡。”
董峰擺手,但出了一頭汗。
“你們報官的原因,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懷疑,那個院子裡有人殺了張秀瑩?”
張秀竹點頭。
“我們自己村裡的人,就算是瞎了眼,也不可能失足掉水井裡去。”張秀竹道,“再說,那十四的月亮,亮堂堂的看得很清楚。”
苗氏哭著道:“就這個手鐲,肯定是哪個人打她的時候,或者有人推她的時候,磕斷了,她塞自己懷裡,等我們幫她找凶手。”
葉文初起身去了一趟張秀瑩生前的臥室,他們一直說收拾出來,但一直舍不得。
如今房裡放了一些雜物,但她的東西都還在。
東西裡沒什麽有含義,倒是意外,她很喜歡練字。
“君庭喜歡教她認字,兩個人青梅竹馬,感情其實很好。”苗氏告訴葉文初,“都怪那個郡主,逼著君庭喜歡她。”
葉文初看著這半圈翡翠鐲子,成色很好,不知道這樣的鐲子,能不能查得到出處。
這個隨記並不能作為主要證據,
至於銀簪是劉賢送的,和證明她死因更是毫無關系。
“葉醫判,”董峰請葉文初到院子邊上,“說句您可能不愛聽的話,這個案子也太難查了。”
“首先,證明張秀瑩兩年前有沒有進過姚家別院就很難,其次,就算她進過,證明她在裡面被殺也很難,最後,就算證明她在裡面被殺,您也無法證明是郡主殺的。”
“那郡主要真殺她,還能自己動手?就算是她貼身丫頭,您查過去,丫頭的罪和她沒一點關系。”
葉文初頷首:“你說得對,這個案子十之八九不能讓我如願。”
無論怎麽查都很難把最後的罪,落到長寧郡主的頭髮。
葉文初歎了口氣。
董峰勸葉文初不查了。
葉文初看著他,道:“但你覺得,張秀瑩的死,有沒有可疑之處?”
董峰一愣,點了點頭:“有!”
“既有可疑,我們如果不查,還有誰會來查呢?”葉文初道,“她就真的是失足落水淹死的少女了。”
存在在那些對外賣消息的婆子嘴裡,沒有證據,倒像是故意潑的髒水,沒有根據。
董峰忽然沒話說,因為葉文初說的對,他們如果不查,就真的沒有人能幫張秀瑩了。
“葉大夫,還、還能查嗎?”苗氏站在門口問道,葉文初道,“查查看,我不確定能不能查到結果。”
張家三口互相對視都很激動,一起衝著葉文初下跪。
八角和馬玲將三個人扶起來。
“阿彌陀佛。”圓智和葉文初道,“要不要貧僧打個前鋒,去姚家的院子探一探?”
葉文初請他去。
“我在這裡等你,你小心些。”
圓智說沒問題,他最擅長的就是和陌生人聊天。
“我需要整理思路,”葉文初和張家三口道,“你們也可以回憶一些細節,包括村中有沒有人看到過她的一些細節。”
“我來問。”張劉氏道,“那天下大雪,村裡不少人趁著雪還小在菜園裡收菜。”
肯定有人看到,證明張秀瑩進去。
“如果我查,我可能要開棺。”葉文初道。
張家人說沒有問題,隨便葉文初怎麽查。
“我們知道不好查,要不然當時來的仵作也不會定意外了。您就算是查不到也沒事!”張秀竹道。
葉文初頷首,步行到田間,看著遠處圓智停在姚家的別院前和裡面的人聊天,她心裡琢磨著這個案子的方向。
她覺得,她可以再去一趟劉賢家看看。
聽張家人的意思,劉賢對張秀瑩很有感情,如果是這樣的話,張秀瑩死後,劉賢有沒有為她做過什麽?
張家三口都懷疑長寧郡主,那麽劉賢就不懷疑嗎?
“劉賢家,你們可能找得到?”葉文初問張家人,張秀竹說能,“我帶您去?”
葉文初道:“今天太遲了,明天上午馬玲來接你,你跟她一起進城。”
兩刻鍾後圓智從姚家的別院出來。
“裡面有兩個婆子一個管事,管事來回跑,兩個婆子則長期住這裡。但兩個人喜歡打牌,剛才貧僧給他們開光了一副牌。”
“他們每天上午乾活,中午睡覺,睡醒後就打牌,這個時間左右回來,做飯吃飯休息。”
說著,衝著葉文初擠了擠眉眼。
明天可以趁著沒人來看看。
他們辭了張家三口往城裡回,葉文初沒有坐車,幾個人隨行聊著。
“我覺得,刁良玉說不定是突破口。”馬玲道,“要不然把刁良玉綁了審?”
董峰說審不出,刁良玉精的很。
更何況,這麽長時間了,什麽痕跡都能被磨平了。
第二天早上,葉文初由張秀竹帶路,去了劉賢家,他家在村裡人口中,傳著日子過得很好,但在城中,只能算尋常人家。
父子兩人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劉賢死後他的母親劉徐氏和父親劉俊安都病了半年,直到去年下半年才算“活”過來。
劉徐氏打開門,站在門口看著家裡來客,視線最後停在張秀竹身上,一愣:“秀竹,你怎來了?”
“伯娘,進去說話。”
劉徐氏將四個人讓進來,葉文初打量她家客廳, 收拾的很乾淨,牆角放著爐子,家裡飄著香料的的香氣。
“您家是賣鹵肉的?”八角鼻子靈,劉徐氏應是,“我家去年開的鋪子,後來關門了……今天換小攤子出街買,一天賣中午和晚上,小買賣。”
八角問了在哪裡,她晚上去買。
劉徐氏應是,問張秀竹:“帶三位小姐來,是有什麽事嗎?”
張秀竹把門關了,事情起因說了一遍。
劉徐氏這才盯著葉文初細看:“您、您就是葉醫判?恕、恕民婦眼拙,沒敢認。”
她衝著葉文初就跪下來,道:“葉醫判,您若能幫我們做主,我和他爹就是死,也一定衝在最前頭,豁出去老命,給兩個孩子報仇!”
“不用豁出命去,事情怎麽辦能不能辦,我會衡量。”葉文初扶她起來,“您和我們說您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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