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正月十六。
劉備正式迎娶林氏女。
成親的過程其實並沒有什麽波瀾,新娘家與新郎家的距離僅一牆之隔而已,送嫁的過程也極為簡略。
若要用兩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吃席!
為了顯擺,劉備將內庫中最後兩成家底也掏了出來,並揚言要擺下三天的流水席,隻為讓眾人吃好喝好。
試問有誰能拒絕吃席的誘惑呢?
劉備這道命令一下,徐州群臣紛紛表示主公大氣,主公666,主公一胎八個兒……
就連一貫黑著臉的田豐,此時也難得拍了一波馬屁,讓劉備不禁有些飄飄然。
別看戶部尚書掌管著整個劉備集團的財政,但終究只是個秩六百石的小官,俸祿少得可憐。田豐又不肯貪墨,日子自然清苦。
所以得知劉備準備擺酒三日後,田豐當即一頓馬屁派了過去,卻馬上帶著全家人一起來蹭飯。
只要不從府庫裡出錢,吃喝這種事情田豐一貫極為熱衷,並且臨走時還不忘打包一些。
劉備難得大方一次,結果第一天就發現消耗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算,頓時一陣肉疼,當晚洞房也沒心情了,反而拉著貂蟬和糜氏一起算帳。
可豪言已經放出,自然不能再收回去,於是劉備隻得忍痛擺了三天的流水席,徹底把家底花光了。
第四天清晨,他便以回門為借口,跑到林朝家裡蹭飯。
而此時,三劉以及孔融帶領青州士族上表的風聲,也終於傳到了徐州。
內府眾人皆以為時機已到,是時候表舉劉備建國稱王了。
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需要商議,那就是這本奏表該由誰領頭。
如果說之前的一切都是鋪墊,現在就是臨門一腳。
將來劉備稱王,也是以這份表奏為準。
畢竟是青史留名的大事,不得不慎。
政務堂中,荀諶率先開口道:“某以為,子初乃我徐州文武之首,理應由他帶頭上表。”
荀彧苦笑道:“話是如此,可以子初如今的官爵,卻難以名副其實。”
林朝如今的情況,正符合了位卑權重四個字。身上除了一個安喜侯的爵位,便只剩下了太尉府長史這個秩千石的官職。
莫說與重臣相比,就算是一個比二千石的都尉,也比他林某人官大得多。
如此排序,林朝怕是要被排到五十名開外,且不說林朝本人能不能接受,那些經他舉薦之人也不會答應,更不敢排在他前面。
可若是不以官職來排序,又不合禮法,絕對會惹得天下人恥笑。
如此以來,倒成了兩難之事。
沮授思慮片刻,起身道:“為今之計,只有請主公給子初升官這一條路了。”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此事還得問過子初。”
崔琰開口笑道。
眾人正說話間,林朝卻走了進來,剛好聽到沮授和崔琰的對話,不禁開口道:“不用,某無需升官。”
田豐不解道:“不升官,你如何排在表奏首位?”
林朝反問道:“誰說某要排在首位了?”
“那子初以為,誰應排在首位?”
荀彧開口問道。
“自然是玄德公之師,如今的兗州刺史,盧公盧子乾。”
聞言,眾人這才想起來還有盧植的存在。
林朝就算再怎麽位極人臣,在表奏中也不可能排在盧植前面。
荀諶開口問道:“那第二位呢?”
“蔡伯喈曾任三公,如今又是學宮祭酒,理當排在第二位。”
“第三位?”
“孔文舉乃海內名士,又是青州士族領袖,之前也是他率先表請玄德公稱王,排在第三位也是情理之中。”
“第四位?”
眾人心道,這下總該輪到你林子初了吧。
“關雲長為我徐州武將之首,理應排在第四位。”
聽到這句話,眾人頓時有意見了。
盧植、蔡邕、孔融排在前面倒是情有可原,可他關羽怎麽也能排在你前面!
荀彧苦笑道:“子初,茲事體大,現在可不是謙讓的時候。你若不排在前面,我等如何自處?”
“某自然知曉輕重,此事也絕非刻意謙讓。”林朝笑道,“直說了吧,關於玄德公稱王之事,某根本不打算上表。”
“為何?”
眾人皆不解道。
林朝攤手笑道:“因為某打算辭官歸鄉,試問一個無官無職之人,又如何上表?”
這個消息,可比上表排序令人震驚多了,一時間眾皆嘩然。
田豐皺著眉頭道:“林子初,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所以它並不是玩笑。”林朝笑道,“諸位隻管繼續排序,不用顧慮某的位置。對了,將賈文和的位置也一並去除。”
荀諶不解道:“子初,到底發生了何事,竟能逼得你辭官歸鄉!”
“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們了嗎。”
聞言,眾人方才想起對付世家之初,林朝就曾提起過辭官之事。
當時還以為是林朝的推托之詞,不想數月過後又舊事重提,而且看上去他林子初像是玩真的。
荀彧搖頭歎息道:“子初,且不說你有何謀劃,你若辭官,主公必不允。”
“事在人為,某早已準備妥當,過幾天你們就會知道了。某此來,只是通知你們一聲。”
林朝笑了笑,隨即轉身離去,留下面色怪異的內府眾人。
……
賈詡在兗州大肆殺戮的舉動,終究還是引起了反彈。不僅是世家,甚至部分百姓也跟著反對,由此引發了一系列動蕩。
屠刀堪稱鋒利之物,但這世間終究有比它更銳利者,那便是人心!
徐州的新政,只是針對世家今後的利益,並沒有現在就要將他們趕緊殺絕。
至少他們幾十數百年積累的富貴、人脈,以及手中大量的田產土地,林朝並沒有進行剪除,世家們也就沒有拚死反抗的動力。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經過賈詡這麽一鬧,兗州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與其坐等死亡降臨在自己頭上,倒不如拚死一搏,結局猶未可知。
賈文和,你不想讓我們活,那你自己也別想好過!
於是在接下來不足半個月的時間裡,賈詡多次遭遇了兗州士族聯合發動的刺殺。
若非張遼一直在旁保護,單憑賈詡那堪比林朝的身手,恐怕早已身殞。
面對這波突如其來的刺殺,賈詡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該吃吃,該喝喝,該砍的頭也一個沒少。
不過緊接著,世家的第二輪報復也隨之到來。
眼看刺殺無法成功,世家的第二輪報復就講究多了,算是真正無解的陽謀。
首先,兗州大小世家聯合對外放出消息,順天府令賈詡草菅人命,毒害無辜,所行令人發指,罪惡更是罄竹難書……
在這份聲明裡,賈詡其人被徹底妖魔化,堪稱是董卓在世。
畢竟這天下可不僅只有劉備一位諸侯,袁術和曹操見劉備在兗州的統治不穩,當即使人散播謠言,趁機對林朝和劉備也進行了一波妖魔化。
至於為什麽是林朝?
他賈詡是拿著你林子初的印綬行殺伐之事,不管是不是你的授意,你都難辭其咎。
在袁術和曹操的推波助瀾下,本就剛剛歸順,還沒有進行深入治理的兗州,頓時變得風聲鶴唳。
如果說之前劉備在兗州的統治度勉強達到了70左右,現如今只剩了不到50。
做完這一切之後,兗州世家又潛伏了一段時間,估摸著消息差不多該傳到劉備耳中之時,便又聯合起來給劉備上了一份奏表。
信中,世家們先是對劉備一番吹捧,稱讚他神文聖武,應天合人,堪為數百載未見之明主之類的雲雲……
但等這番吹捧結束之後,卻筆鋒一轉,說起近日來賈詡在兗州所行之事。
最後他們表示,若太尉不召回賈詡這條瘋狗,而任由他在兗州胡作非為,恐兗州日後非太尉所有也。
來信看完之後,劉備的第一反應就是憤怒。
這群狗東西,居然敢威脅某!
賈文和是何等大才,如何會行此等愚昧短視之舉,定是這些人借機反對新政的借口而已。
子初所言不錯,這些士族門閥,果然是當今天下最大的禍害!
出兵,出兵,砍死他們!
就在劉備準備所有行動之時,郭嘉卻行色匆匆的前來拜見,並且還手中拿著一封校事府的密報。
看完內容後,劉備整個人都疑惑了。
“賈文和他……為何會如此?”
這封密報中,詳細記錄了賈詡這些日子在兗州的所作所為,同時對兗州現狀也如實闡述了一遍,所以劉備才會如此驚訝。
郭嘉苦笑搖頭道:“主公,此事嘉也想不通。”
劉備思量片刻,又開口問道:“奉孝,你說是不是校事府的通訊方面……”
哪怕事實擺在眼前,劉備也不相信賈詡會如此不智。
“不,絕無可能!”郭嘉神情肅然道,“主公,嘉敢以性命擔保,校事府所傳之信息,絕對字字屬實!”
校事府主管情報,若這方面出了問題,那劉備可就要變成瞎子聾子了。
劉備趕緊溫言安慰道:“此事太過蹊蹺,所以某才有此一問,絕無懷疑奉孝禦下不嚴之意,奉孝不必激動。”
“主公,嘉明白您的意思。”
劉備一揮手,示意郭嘉坐下說話,然後又開口道:“但此事卻又……還請奉孝幫某參詳一番。”
這下可把郭嘉難倒了。
他自問智斷無雙,卻從沒看透過賈詡其人,所以一時之間,也不好評價此事。
苦思片刻後,郭嘉才斟酌道:“主公,賈文和絕非短視之輩,此番殺伐,也必事出有因。而且……此番賈文和趕往兗州主持新政,正是子初的意思。他能調動張文遠麾下五千大軍,也是因為他帶了子初的私人印綬。”
“依奉孝之意……賈文和如此行事,皆是出自子初授意?”
劉備說著,卻又搖了搖頭道:“不,不會……子初雖然有時胡鬧,但一貫仁厚,便是對敵人也不肯殺戮過甚,絕不會如此行事。”
“主公英明,嘉亦是如此看法。不過此事著實令人費解,主公何不召子初前來一問究竟。”
劉備思索片刻後,最終卻否決了郭嘉的提議,開口道:“昔日創立內府之時,子初曾言君權不可輕用,某對此深以為然。如今兗州之事雖有蹊蹺,但終歸該由都察院負責,某不好越權行事。”
劉備身為君主,徐州大小事物自然能一言而決,但不代表他可以隨意行事。
恰恰相反,越是擁有無上的權力,在使用的時候就得更加謹慎。
賈詡在兗州大開殺戒,就算要追究其責任,也必須由都察院彈劾調查,最後由刑部定罪問責,而不能由劉備本人充當急先鋒下場過問。
這種各司其職的潛規則,看似影響了劉備的權力,卻也是最穩妥的執政方式。
若你劉備什麽事都要親力親為,還要諸多行政機構幹什麽?
對部下委以重任的同時,卻不給予充分的權力與信任,部下又如何為你效力?
郭嘉自然明白劉備的顧慮,便開口笑道:“如此大的事情,內府和都察院這兩日也必然得到消息,主公且等他們上奏就是。不過今日無事,嘉打算去子初府上蹭飯,主公可願同往?”
“哈哈哈,好,同去同去。”
郭嘉不愧為小機靈鬼,三言兩語便將事情完美解決。
兩人剛要起行,卻碰到荀彧與崔琰聯袂而至,求見劉備。
見兩人如之前的郭嘉一般行色匆匆,而且手中還拿著幾分奏報,劉備就知道了二人的目的。
這下去林朝家中蹭飯的人,又要多兩個了。
……
林府。
林朝正帶著荀采在院中散步。
自懷了身孕之後,荀采便從林家主母變成了林家大熊貓。
處處小心謹慎不說,連日常出行都得最少兩名婢女攙扶著,身後更是隨時有數位攜帶藥箱的醫者隨行。
林朝以為如此陣仗著實過了一些,便要求福叔裁撤一些,隻留兩名婢女貼身侍奉即可。
畢竟華佗和張機就在郯縣,有什麽事也能隨時反應過來。
可林朝的要求還沒說到一半,卻遭到了福叔的嚴厲反對:
“夫人腹中,乃是咱們林氏貴子,自然得小心看護。郎君您整日忙於軍國大事,此事便是老奴之責。倘因一時疏忽而有不測,老奴萬死難辭其咎。
因此郎君方才所言,老奴萬萬不敢苟同!”
聞言, 林朝不禁愣了一愣。
穿越這麽多年以來,這還是福叔第一次當面頂撞自己……
見福叔如此堅決,林朝也不好再說什麽。
可如此養尊處優,對生產卻大為不利,這點醫學常識林朝還是有的,所以便每日抽空配荀采一起散步。
兩人正走著,就見張郃進來稟報道:“監軍,高將軍到了。”
“知道了,你先帶公義去書房等候,某稍時便到。”
“遵命!”
張郃抱拳而出。
林朝對荀采笑道:“女荀,你且自己活動一番,某還有些要事處理。”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