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公公跪在地上,頻頻磕頭。
因為憤怒,委屈,不甘,他面色猙獰。
他不是在為自己委屈不甘,他是在為皇帝不甘心。
他忍著眼淚,擲地有聲地說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替陛下完成最後一樁心願。但是,老奴不會出宮,更不會離開陛下左右。
事後,朝臣要殺要剮,老奴絕不皺一下眉頭。若是有幸,無人追究,老奴就去皇廟,替陛下守靈,替陛下親眼見證萬裡江山南北一統。”
話音一落,又是幾個響頭,像是不要命一樣。
皇帝蕭成文笑了笑,他笑得很坦然。
“你是個忠心的,朕從來都清楚。難為你,這個時候還肯守在朕的身邊。但是,你不用如此。朕向來恩怨分明,賞罰有度。你替朕辦事,朕豈能眼睜睜看著你受死。辦完最後一件事你就出宮遠走高飛,這是朕的旨意。”
費公公淚濕衣襟,他咬著牙,不作聲。
接著,他連磕三個頭,迅猛起身,轉身離去。
他會完成皇帝的交代。
他帶著乾兒子乾孫子,帶著心腹屬下,前往慈寧殿。
慈寧殿被大內侍衛團團圍住,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偌大的宮殿,只有梅少監陪在陶太后身邊。
聽見動靜,梅少監率先走出來查看。
見到氣勢洶洶的費公公,他心頭猛地一跳。這意味著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但……
他依舊要做最後地掙扎。
他張開雙臂,攔住費公公,厲聲說道:“你想做什麽?太后她老人家需要靜養,你帶著這麽多人過來,分明是成心打擾太后清修。要是太后身體養不好,你就是罪魁禍首。”
費公公板著臉,像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魔。
他沒有理會對方,而是吩咐手底下的人:“守著各個宮門出口。無論聽到任何動靜,沒有咱家的吩咐,都不許進來。小德子,小順子,你們二人跟在咱家身邊。”
“諾!”
諸多內侍,齊齊一聲吼。
一群人瞬間散去,各自守住出口,以防萬一。
等到身邊沒有了外人,費公公才對梅少監說道:“讓開!咱家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留你一條全屍。否則,誅你九族!”
“你你你……你這是造反。你不得好死,必定會被千刀萬剮。”梅少監厲聲怒罵。
誰都沒有說穿最後的結局,彼此心知肚明,圖窮匕見。
梅少監在做最後的掙扎。
費公公則是呵呵冷笑。
他步步緊逼,猶如一頭惡鬼,吐出最狠毒的話語。
“咱家既然敢來這裡,還怕千刀萬剮嗎?來啊!盡管將咱家千刀萬剮。為了陛下,為了大魏江山社稷,就算是讓咱家下十八層地獄,咱家也甘之如飴,絕不皺一下眉頭。你執意攔著咱家,咱家就成全你。小德子,替咱家解決了他。”
太監小德子不發一言,直接暴起,對梅少監發動襲擊。
梅少監連連後退,大聲怒吼,“費公公,你欺人太甚,真當咱家不敢還手嗎?”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和小德子糾纏在一起。
費公公目露凶光,揮揮手,小順子當即加入戰鬥。
二比一,年老體衰的梅少監落入下風,幾招之後,被小德子小順子兩個小太監控制住,反剪雙臂,讓他動彈不得。
費公公一步一步上前,凶神惡煞地說道:“沒有人可以阻止陛下,也不能阻止咱家。從一開始,你就是不自量力。你不僅害了自己的性命,還害了梅氏全族的性命。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梅少監咬牙切齒,“你要殺就殺,殺我一人就行。為何要遷怒我的族人。姓費的,大家都是一樣的人,都是替主子賣命,你何必趕盡殺絕。”
費公公哈哈一笑,“梅公公,咱家一直敬佩你的本事和忠心。卻沒想到,你也犯了老糊塗的毛病。咱家說了,你若敢阻擋,誅你九族。咱家言出必行,絕不虛話。你們二人送梅公公一程,讓他安安穩穩上路。”
“姓費的,你不得好死,你……嗚嗚嗚……”
費公公拂袖離去,他不必聽一個將死之人的怒吼。
他雙手背在背後,緩緩走進寢殿,獨自面對陶太后。
陶太后已經從床上坐起來。
外面的動靜,顯然她都聽見了,也都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她衝費公公笑著,“那個孽子怎麽沒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要讓你來辦,是要治你於死地啊!”
“陛下信任咱家,所以吩咐咱家完成他的最後一項計劃。太后娘娘放心,咱家會很溫柔,不讓娘娘有半點痛苦,只需閉上眼睛,片刻就能結束一切。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陶太后哈哈一笑,滿臉譏笑,“讓那個孽子過來,讓他親自動手。至於你,一個賤婢,你就沒資格碰觸本宮。”
費公公站在床榻前,“太后不要試圖拖延時間。你明知道陛下臥床不起,否則豈能讓太后逍遙到現在。太后忍一忍,很快就會結束。”
“你敢對本宮對手,必遭天打雷劈,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費公公反常的平靜,“咱家既然敢來,就不怕死,更不怕死後下地獄。但是太后娘娘你,今日就必須死。
你若是不死,陛下就會死不瞑目,皇后和皇子就成了你手中的棋子。
太后要怪,就怪你自己利欲熏心,怪你太惡毒。陛下是你的親生子啊,你卻用世上最惡毒的手段對付他。”
“閉嘴,閉嘴,閉嘴!本宮是他的生母,本宮想怎麽對待他,自然是隨心所欲。誰敢指責本宮不是?反倒是他,竟然膽敢弑母,他必定遭天譴,子子孫孫都不得善終。”
“太后果然惡毒,詛咒陛下子子孫孫不得善終,等於是詛咒您老人家的後代子孫不得善終。你對陛下果然是充滿了惡意。”
哈哈哈……
陶太后放聲大笑,笑得不能自已。
“本宮情願斷子絕孫,也絕不讓逆子好過。本宮要詛咒他,要讓他死不瞑目,日日煎熬。本宮不僅要詛咒他,還要詛咒皇后和皇子,他們一家三口,不對,是一家四口很快就會在地底下團聚。他們全家都不得好死!”
“你閉嘴!世上怎麽會有你這般惡毒的親生母親,你該死!陛下就是太仁慈,才讓你有機會興風作浪。你現在就去死吧!”
費公公咬牙切齒,他內心無比的憤怒,仇恨。
他掏出毒藥,強硬地掰開太后的嘴唇,將毒藥強行灌入對方的嘴裡。
直到咽下最後一滴毒藥,他才松開手。
得了自由,陶太后就捂著脖頸,拚命地咳嗽。
她甚至伸手進入咽喉,妄想將毒藥吐出來。
她連連乾嘔,漸漸地就覺著體力不支,渾身的力氣被迅速的抽走,雙手越發軟綿。
砰!
她倒在了床頭,只剩下抽搐。
唯有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著費公公。
她費力地抬起手,指著對方,張口說出這一生最後的話語。
“你,你告訴他,本宮恨他,一輩子。他一定不得好死!會後悔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隨著話音一落,手臂垂下,她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陶太后死了!
她被一杯毒酒奪去了性命。
她死不瞑目。
她死得不甘心,死得滿腹怨恨。
就算是做鬼,她一定是最凶悍的厲鬼。
費公公覺著很冷,寢殿內仿佛陰風陣陣。
此時此刻,陶太后的鬼魂是不是盯著他,想要報仇?
但是……
他不怕!
無論是人是鬼,他都不懼。
做人,他要做最惡的人。
做鬼,他也要做最凶惡的鬼。
做人的時候,他能毒殺陶太后。
做鬼的時候,他照樣能弄死陶太后的鬼魂。
他盯著床榻上陶太后的屍首,擲地有聲地說道:“你休想傷害陛下!咱家絕不會讓你有機會傷害陛下。你等著,很快咱家就會到地底下去找你,就算你做了鬼,咱家也能殺了第二次。讓你永世不得超生,讓你永遠都沒機會找陛下報仇!”
話音落下,寢殿內的溫度瞬間低下去。
明明是盛夏季節,卻讓人渾身一哆嗦,冷颼颼啊!
費公公面上露出一個邪氣十足的笑容。
他伸出手,緩緩合上陶太后的雙眼。
然而……
陶太后的屍首也有執念,死活不肯合上雙眼。
她要保持死不瞑目的狀態,要讓世人都知道皇帝的惡行。
費公公冷冷一笑,森冷的寒意從牙齒縫裡面吐出來, “不肯閉眼是吧,真當咱家拿你沒辦法嗎?”
說完,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米糊,他要糊住陶太后的雙眼,強行將她的雙眼合上。
一切處置妥當,他重重松了一口氣。
他吩咐身邊心腹,“守著寢殿,不許任何人進來。等候咱家的吩咐,咱家說時候到了,才能對外宣布太后過世的消息。聽明白了嗎?”
“公公放心,小的一定守著殿門,連一隻蚊子都不會放進來。”
“如此甚好!”
費公公果斷離去。
他替陛下完成了最後的計劃,他要回去複命,他要送陛下最後一程。
任何人,都不能阻擋他的決心。
至於事後,是生是死,他早已經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