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文壓力山大。
他是一個連大朝會都沒資格出席的兵部官員,突然收到皇后娘娘送來的消息,他將被委以重任。
什麽樣的重任讓他冷汗直冒?
陪皇帝陛下,偷偷去見大夫,這是不是重任。
他心虛啊!
自己似乎知道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情,甚至能影響到朝堂國本之爭,而皇后娘娘卻將此重任交給他。
就不怕他通風報信,走漏風聲?
“你是娘娘的表兄,又是崔家的女婿,娘娘一直說你是端方君子,行事最是忠心磊落。相信沈大人一定不會讓娘娘失望!”
沈書文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問道:“陛下出宮,完全可以安排金吾衛或是別的什麽衙門作陪。為何偏偏讓我安排人保護陛下?”
責任在肩,他壓力山大,怕承擔不起重任,鑄下大錯。
“陛下出宮一事,必須保密。金吾衛當然會暗中保護,明面上還需沈大人出面。你不上朝,不參與國本之爭,不引人注目。別人問起來,隻說是老家親戚。據我所知,沈大人的家人一直在老家,不曾來建州,對嗎?”
“家人念舊,目前都在老家。”
“如此說來,無人見過沈大人老家親戚,真是天賜良機。請沈大人務必用心辦差,不可辜負了娘娘的期待。事後,娘娘字不會虧待沈大人。”
“替陛下娘娘分憂,是臣子的本分。等過了眼下這一關再說將來吧!”
“如此甚好!”
……
休沐日。
皇帝蕭成文喬裝改扮,順利出宮。
與沈書文匯合後,直接去見大夫。
“沈愛卿免禮!今日之事,希望沈愛卿沒有對人透露半句。”
沈書文躬身一拜,“陛下放心,微臣不曾對任何人透露隻言片語。今日出門,用的理由也是出城會友。陛下就是微臣今日所會之友。”
“甚好!”
皇帝蕭成文滿意地點點頭。
他撩起車窗簾子,看著街面上,商鋪林立,行人如織,好一副太平盛世景象。
心中略有安慰。
多年努力,好歹有了成果,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先帝的囑托。
只是……
他的身體!
一想到這裡,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著,顯得心事重重。
沈書文一直偷偷關注著皇帝的動靜,心中有著各種猜測。
陛下偷偷看大夫,肯定是身體出了什麽問題。
想到那些傳聞,都說陛下自幼體弱,他心裡頭隱約感到不安。
尤其是……
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陛下的臉色明顯很蒼白,沒有血色。
這是氣血虧損的症狀,符合先天不足之症。
若是,陛下的身體健康惡化……
他都不敢深想下去,會有什麽後果。
國本之爭,如火如荼。
后宮還有一位陶太后虎視眈眈。
陛下若是有個萬一,皇后娘娘她……
不能再想了。
沈書文趕緊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心無旁騖乘坐著搖晃的馬車,前往目的地。
建州有名醫。
名醫都有怪癖!
好在……
再古怪的名醫,也是能被說服的。
避開耳目,順利見到名醫。
一番診治,名醫面有難色。
皇帝蕭成文揮揮手,示意不相乾的人都退下,隻留費公公在身邊伺候。
“大夫有話不妨直說!任何結果,本公子都能承受,前提必須是實話。”
“既然公子要求,老夫也就不隱瞞。觀脈象,公子應該是有不足之症,經過靜心保養,各類名貴藥材如流水一般供應著,方能活到今日。一般情況下,
類似公子這樣的不足之症,少有人能活過三十。不得不說,公子是一個奇跡。”“大夫就說說我現在是什麽情況吧。”
“老夫很好奇,公子之前是用什麽辦法壓製了病情。不過,很顯然之前的辦法效用正在逐漸消失。很快,公子又將飽嘗日日體虛病弱之苦,每日藥石相伴。但凡天氣有個變化,病情就會反覆,逐步加重,直至衰亡。”
話音一落,費公公臉色都變了。
皇帝蕭成文微微搖了搖手指頭,費公公隻得閉上嘴巴,繼續保持沉默。
“大夫可否告訴我,我還有多少時間?”
“若是公子肯放下一切,找個合適的地方靜養,或許還有七八年時光。不過,老夫觀公子,怕是整日勞碌之人。若是不得靜養,恐怕壽數也就兩三年吧!”
說完,大夫連連搖頭,頗為遺憾。
皇帝蕭成文卻笑了,“還有兩三年嗎?可有藥方,控制病情?以前的藥方,似乎已經不大管用。”
“老夫給公子開兩個藥方,一個月之後看效果,再決定是否更改藥方。老夫勸公子一句,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唯有性命是自己的。”
“多謝大夫,我自有分寸。”
大夫不再相勸,提筆寫下藥方,“各種禁忌,注意事項,老夫都已經一一寫明。每天按時服藥,按時歇息,不可操勞,戒情緒波動。凡事看開些,對身體有好處。”
他收起藥方,看了看上面的內容。
正所謂久病成醫,不愧是名醫,藥方開得很溫和,主在調養。
他將藥方交給費公公收起來,含笑說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人問起,還請大夫保密。你放心,不會有人為難你。”
老大夫眼神迷離,早已經看穿了一切。
他捋著胡須,哈哈一笑,“公子有心了!公子慢走,希望一個月後還能再見到公子。
正值春天,萬物複蘇,天氣乍暖還寒,對公子這樣的人來說格外難熬。
公子千萬保重,莫要吹風熬夜,莫要冒然增減衣衫。熬過這個春天,等到夏天,就好過些。”
“我曉得!病了多年,已經攢了無數經驗。”
“哈哈哈……公子言之有理。”
……
辭別大夫,他沒有急著回宮。
吩咐車夫,驅車前往各大坊市閑逛。
他想親眼看看,治下建州城,究竟是何等風貌。
沈書文陪伴左右,不該問的堅決不問,絕不多言多語,爭取做個沉默的陪伴者。
對此,皇帝蕭成文很滿意。
他不喜歡聒噪之人,尤其是搶著掙表現的人。
市井繁華。
加上臨近春闈,讀書人雲集建州,暢談最時髦的話題:國本之爭!
讀書人,大部分都講究正統,講究傳承有序,恩義無雙。
也因此,支持迎回三位郡王的讀書人極多。
費公公順耳聽了幾句,氣得不行。
悄聲詢問:“主子,要不讓金吾衛查一查這些學子,該抓的全都抓起來,該革除功名的絕不手軟。”
皇帝蕭成文抬手製止,“去前面茶樓要個清靜地方坐坐。”
他話音一落,自有人跑前面,提前準備好一切。
茶樓熱鬧!
三教九流雲集,讀書人也愛到茶樓湊熱鬧。
國本之爭,儼然是最受人歡迎的話題,能吸引大批客人。
反正,朝廷也不管,茶樓老板樂得有人在此清談,吸引客流。
甚至還特意清理一塊地方,搭建高台,方便書生高談闊論。
皇帝一行,剛一進門,就聽人大聲疾呼。
“先帝三子,最小者還在繈褓之中,就不得不被迫前往南蠻窮困之地就藩,一去多年,何等淒涼。”
“這些年,朝廷可曾派人看望過,可曾派人輸送物資救濟?”
“先帝大義,為江山社稷,將皇位傳給當今陛下,親自下旨讓三位親子就藩。事過多年,朝廷卻不思先帝恩義,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先帝的恩惠。這是何等的人性淪喪,何等的厚顏無恥!”
“迎回三位郡王,既能全了先帝恩義,又能堵住天天悠悠眾口,為何朝廷和宮裡不肯納諫?”
“朝中有小人啊!頭號小人就是凌長治。此賊子蒙蔽陛下,發兵威脅三位郡王。致使三位郡王每日戰戰兢兢,苦不堪言!”
“朝堂不寧,定是因為朝中有奸佞。此話誠不欺我!”
學子們慷慨激昂,費公公聽得腦門充血。
他咬牙切齒,再次請命,“主子,讓老奴帶人綁了他們。這幫無君無父的人,就不配做大魏的官。”
皇帝蕭成文再次否決,徑直上樓,坐在二樓三面圍擋的小包間內。
黃金位置,能看清一樓全貌。
他對費公公說道:“著什麽急。不是所有學子都如此糊塗,有人想要沽名釣譽,也有人一心為公,隻為江山社稷!”
果不其然,當即就有書生模樣的人跳上高台,厲聲反駁。
“荒謬絕倫!何為正統?陛下乃是先帝欽定的繼承人,繼承皇位名正言順,沒有人比當今陛下更有資格坐在皇位上。當今陛下,就是正統。”
“爾等隻談恩義,卻對朝廷亂象閉口不談,分明就是一賊!”
“先帝為何將皇位傳給當今陛下,就是為了穩固江山,穩定大局,有朝一日揮兵北上,收回失土。”
“先帝為何讓三位郡王就藩,就是擔心發生今日之亂像。”
“你們口口聲聲先帝恩義,卻不顧先帝一番良苦用心,不顧天下大勢,不顧大魏江山社稷,隻為一己私欲挑起國本之爭,爾等賊子,我與你們勢不兩立!”
皇帝蕭成文看著樓下那人,眼前一亮,內心十分欣喜。
“好一個勢不兩立!大魏有英豪,必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