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杏犬早早就在東廠斜對面的摘星樓上等候。
一人點了一壺茶,兩碟小菜,邊吃邊喝。除了與幾個手下碰頭之外,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東廠府衙大門。
荼肥,墨羊,朱姬三人陸陸續續到了,各自都換了裝束。皆是些尋常百姓衣物,手裡握的兵器也換成了江湖中人常使的。
這一打扮起來倒像似闖蕩江湖的俠客,哪裡還看得出是錦衣衛的官差,走在大街上,與來來往往的行人無異了。
朱姬更是女扮男妝,高高扎起的發髻下,呈露出雪白的臉頰。濃眉秀目,清秀非凡,像極了哪家俊俏的公子。
若真有個不知端的的人瞧見了,心裡定會說這公子定是投錯了胎,若是生個女兒家,那還不是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兒。
荼肥至打進屋來,也時不時偷偷瞟上朱姬幾眼,總感覺她這一打扮美中帶俏,像是被勾住了魂兒,不舍得挪開眼去。
見人都到齊了,杏犬先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
據盯梢的人匯報說,東廠今日的換班布防與平常無異。此刻的守衛已經換了班,今日只見了大檔頭常伏惡與屠一笑兩人坐班,沈公公倒是沒到府衙來。
而屠一笑下午就離開了衙門,就剩了常伏惡還沒出來。所以照目前情況來看,現在東廠府衙內應該只剩下了大檔頭常伏惡。
墨羊奇道:“按理說拿了證人回來,沈公公應該親自來衙門督查才是,他怎麽好像對這件事情漠不關心?”
杏犬思忖道:“倒不像是漠不關心,只是昨日李雲安已經獻上了《拜神帖》,說不定他老人家如獲至寶,現在正忙著在府上閉關修煉呢。”
若根據情報來看,這對幾人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常伏惡雖說不好對付,但他一人始終不足為懼,於是又繼續商議起來。
杏犬取了一隻茶壺,茶壺居中,東西南北各擺了一隻茶碗,算是草草擺出了東廠的地圖。指著北邊道:“手下人匯報說,從北門外牆進去最好,那邊守衛最松懈,且最掩人耳目。”
荼肥卻覺有些不妥,插口道:“哈,你這些情報可靠嗎?你手下的人可靠嗎?這件事情,可別出了岔子。我剛打北門那邊過來的,那邊是東廠後門,平常我騎馬從那邊經過,守衛一般只有兩個人,今日來時我特意瞟了幾眼,守衛已增加到了四人。”
杏犬一時拿不定主意,思索片刻後道:“這些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弟兄,情報應該不會有錯。只是真按你所說,那我們各自小心些便是。”
朱姬道:“那追蹤香氣味可還在東廠府內?”
杏犬皺起眉頭,故作難色,道:“這個嘛······待我聞聞看!”
於是假裝嗅了嗅,然後笑嘻嘻道:“嗯,是了,尚有余香,一股淡淡的女兒香!”
墨羊荼肥均是一笑,朱姬知道杏犬在拿自己取笑,狠狠啐道:“呸!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沒個正形兒!”
杏犬笑完,又接著道:“哎,假如東廠真有防備,這進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墨羊兄,你要不就跟朱姬兩人留在這裡喝茶吧。給我們把把風,若是見著什麽情況,你們也可見機行事,助我們脫身。”
話音剛落,朱姬不高興了,搶著道:“人家做足準備,是要來這裡喝茶的?難道本小姐還成了你的累贅不成!”
墨羊知道朱姬的性子,定是想隨著杏犬進府。眼見執拗不過,無奈搖搖頭道:“你看吧,
遇上這種大案,朱姬妹妹斷然是不肯陪我在這裡喝茶的。你們隻管放心去吧,留我一人在此足矣。” 杏犬還是有些擔心,說道:“那可不行,萬一外面出了什麽岔子,你一個人如何應付?”
墨羊道:“萬一有什麽情況,我一個人也可以應付得來。你們三個隻管進去,互相有個照應。我留在這裡,萬一屠一笑回來了,我還可以去牽製他。這東廠的見是我來挑事,還隻當是我來尋仇,也拿不到我什麽把柄。”
杏犬覺得墨羊說得有些道理,於是也沒有再勸。說完看了看窗外,抬頭已可見稀稀點點的星辰。便道:“時候不早了,那就有勞墨羊兄在此獨候,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動身。”
臨行時,墨羊關切道:“你們可要小心,切記平安回來。”
荼肥笑道:“哈,龍潭虎穴闖得多了,區區一個東廠,算得什麽。你且溫上一壺好酒候著,瞧我也來個溫酒斬華雄。”
大家以茶代酒,舉起手中的茶碗碰了杯。相顧一笑,取了各自的兵刃順著後門出了茶樓。
那東廠府衙氣派輝煌,布局坐北朝南,貫穿前後兩條街道。
北面地處後街,只因尋常百姓都畏懼東廠,人人避而遠之,故後街商鋪不多,至夜深時行人極少。
但即使是東廠後門,那高牆大院也與正門相差無幾。
門宇威嚴,各設了兩尊大獅子分立左右,又另有一尊石雕的老龜做下馬石,門口日夜有人把守,派頭比起錦衣衛來何止勝出千百倍!
杏犬打量了一下守衛,果然如荼肥所說守衛已經增加到了四人,裡面的情況就更不得而知了。但都已經摸到了北院外的牆根兒下,箭已在弦,也不得不發。
北面院牆角下有一排四五尺高的小樹,長勢不算茂密。但幸好地處偏僻,沒有行人走動。又借著夜色掩蓋,三人伏於樹後,倒也極其隱蔽。
杏犬掏出兩塊黑布,分別遞給荼肥和朱姬,讓他們蒙了臉。三人將輕功施展開來,腳尖一點,輕松上了高牆。
高牆之上,東廠內的地形輪廓大致瞧得清楚。
但見東廠中大大小小幾十間宅院,那最氣派的高樓,想來應該是他們平常辦公的地方。而目及此處,卻僅只有四五間瓦房。
杏犬心想:“這手下人辦事還算可靠,此處果然是東廠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下面幾間瓦房外還堆有柴火,估計是東廠生火造飯的夥房了。”
打量了一番,見這裡並沒有什麽守衛,杏犬使了個眼色,三人便又施展輕功,飄身而下,悄悄潛進府來。
杏犬閉上眼睛,屏氣凝神,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氣,仔細辨別追蹤香的方位。隨後又打了個手勢,領著荼肥,朱姬二人急速向前,朝另一處樓尋去。
三人行至一處長廊下,恰好遇見四五個巡夜的守衛路過。
那一行人均提了燈籠打這邊來,杏犬想也來不及想,左腳一點,便飛到了那長廊的梁柱之上。
荼肥也想跟上去,但見那根梁柱只能容得下一人。正猶豫間,朱姬猛然將荼肥左手一拉,兩人一個翻身,潛伏到了長廊之下。
兩人就這樣身體緊緊貼在長廊牆邊上,仔細調勻氣息,不漏出一點聲響。
巡夜的守衛從杏犬眼皮子底下經過,並沒有察覺梁上有人。可杏犬仍已運氣在手,做下萬全的準備。只等被守衛發現時,便可趁著守衛驚慌之余,飛身撲下,連拍數掌,於頃刻間斃其性命。
而這守衛從朱姬頭頂經過時,朱姬當下也已備妥了暗器。一經暴露,便欲先發製人。
荼肥與朱姬緊挨在一起,側過臉來,看見朱姬雙眼朝上張望,修長的睫毛微微上揚,仔細觀察著上方一舉一動。
那修長的睫毛下,是朱姬專注的眼眸。
荼肥最常見是朱姬玩笑間天真爛漫的笑顏,竟不知這女人認真起來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恰黑絲巾遮去了半張俏顏,眉目間一藏一顯,竟正如那詩詞所言“猶抱琵琶半遮面”。一時間,心下一酥,卻驟然生出幾分情愫。
聽著腳步聲漸漸離去,此時那些守衛已經走遠。
三人又驟然聚到了長廊上,由杏犬繼續領路,順著追蹤香的氣味行進。
之後三人又遇到兩波巡視的守衛,其間或躲或藏,或退或避,始終不曾露出馬腳。
眼見這府衙中守衛極多,行動又極其不便。三人施展輕功上了房頂, 在房頂之上左右翻飛,腳下輕功自是不俗。一路行去,那薄磚細瓦竟不發出一絲聲響。
待得行到一處庫房旁,杏犬才示意停下。隨後以極低的聲音道:“就是這兒了!”
三人下得房來,靜靜潛伏在庫房門前幾株大樹後,暗中打量著周圍的情況。
周遭一切如常,沒有什麽異樣,也不見其他守衛巡視過來。
那庫房的房簷下面,僅留有兩名守衛看守。只是若想進得門去,卻也如論如何也繞不開這兩名守衛。
杏犬計上心頭,拉了荼肥,偷偷繞至庫房左側。朝著還留在樹叢中的朱姬,指了指地上的石子。
朱姬立馬意會,拾起一粒石子,使出暗器手法,朝著那兩名守衛右側丟了過去。
兩名守衛聞聲而動,轉身拔出佩刀,大喊道:“什麽人?”徑直朝響聲處去尋。
剛走兩三步,荼肥與杏犬飛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二人背上一點,那二人隻覺後背一麻,當即動彈不得。
兩人暗想定是被人從身後拿住了穴道,雖欲大聲呼救,可怎麽也叫不出聲來。
荼肥見製住了二人,仍舊將那兩名守衛轉過身來,立於簷下。嘴裡嘻嘻笑道:“哈,有勞二位爺了,還請繼續守著吧!”
定住了門前的守衛,朱姬從樹後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心裡感歎這東廠也不過如此,雖這一路有驚無險,倒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摸到了證物邊兒上。
隨後在看守身上摸出了鑰匙,三人行至庫房門前,輕輕打開了庫房的門,小心翼翼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