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紅衣小女孩第一個走出了玉米地,尤左樞和小男孩緊隨其後。
在玉米地外是一條筆直的柏油路,在這條看似通往村子外界的公路口立列著一排原木搭建的拒馬,像是抵禦外侵又像是阻止逃離。且最突兀的是,在拒馬的中間竟然也像模像樣的放置著一扇安檢門,但卻又看不到任何負責安檢的人員。在公路起點的站牌下,還有一條候車的長椅,而在長椅上坐著的,是又一個女孩。
“你們去那裡和她一起等吧。”
“好的,謝謝......?”
當尤左樞的視線從另一個女孩的身上收回時,紅衣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奇怪的人,就該奇怪的消失。
此時的尤左樞已經不太在意這種荒誕離奇的事了,就像長椅上坐著的長發女孩,她為什麽會也在這裡。
霸凌女。尤左樞這樣稱呼面前這位漂亮的女孩。她也是尤左樞今天白天時才剛剛認識的,與其說是認識,倒不如說是被霉運砸中了頭。
他欠了女孩一個發卡,雲朵形狀的發卡,但不像女孩的V信名字-灰色的雲,那是一個閃亮的發卡。
尤左樞至今也不知道發卡的價錢,只知道自己被開除後,在三高的院牆外,製止了這位漂亮女孩因為丟失的發卡、對另外一名女孩還未實施的傷害。所以,他見義勇為了,並承諾代為補償。
“你怎麽也在這?”
“等你啊!”女孩一看見尤左樞,便興奮的靠了上去。
“我說了會賠給你的。”尤左樞反感道。
“對啊,陪我一起等車。”女孩似乎沒有理解對尤左樞的意思,拉著其坐在了自己身邊。“你也是被兔子們趕出來的嗎?”
“差不多吧。”尤左樞敷衍道。
“哎,我本來在一家遊戲廳裡玩的好好的,雖然遊戲都老舊了點,但幣還挺便宜的,豁耳朵的老板還送了我一杯果汁。可不知道是誰殺了肉鋪的老板,搞的現在到處都是追捕凶手的民兵兔。遊戲廳老板也不敢收留我,就把我趕了出來,結果就被剛才那個小女孩給領到這裡來了。終於見到活人了,我一個人等了好久了!”女孩抱住了尤左樞的胳膊,撒嬌似的搖晃起來。
這下搞的尤左樞一點防備也沒有,看著女孩欣喜撒嬌的樣子,自己也不好將其推開,不過想想自己背上了一個「殺兔犯」的罪名倒也是好笑。“你知道那個小女孩是什麽人嗎?”
“嗯,不知道,應該是天使吧。”
“我看也像魔鬼。”
“魔鬼原本不也是天使嗎?”
女孩仰著頭,看著尤左樞,一雙閃動的眼眸至真至純。
“算是吧。”尤左樞承認這點。
“我叫烏廷玉。”女孩大大方方的介紹自己。
“尤左樞。”
“你呢?小朋友,他是你兒子?”名叫烏廷玉的女生似乎才注意到躲在尤左樞身後的小男孩。
“什麽兒子!他叫豆豆。”尤左樞很好奇,為什麽女孩和白天時的性格會差距那麽大,一個驕橫無理,一個清新可愛。
這時,一輛巴士從遠處駛來,三人同時從座椅上起身,一起走到那了扇突兀的安檢門前。
當巴士停穩後,尤左樞輕推了下小男孩,示意其先過。可是,當小男孩踏上安檢台後,卻遲遲不肯過去。
“沒人檢查,過去吧。”烏廷玉寬心道。
“快點,別一會兒車走了。”尤左樞見小男孩仍舊是一動不動、滿是儀式感的筆直站立著,
於是再次輕輕的推了下他的肩膀,可哪想,小男孩突然回過身來,撲到了尤左樞的身上。 “怎麽了?”尤左樞抱著顫抖的小男孩,不明白這份恐懼到底來自哪裡。對面只是停著一輛巴士,還是說,對面有什麽東西在對著小男孩使壞?
“這裡可沒什麽好留戀的。”烏廷玉撫摸著小男孩的頭髮,同時看著大巴車疑問道,“為什麽沒有下來的乘客呢?”
尤左樞將顫抖的小男孩推到烏廷玉的懷裡,謹慎的叮囑道,“我先過去看看,叫你們,你們再過來。”
“我聽你的。”烏廷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女孩的態度讓尤左樞非常意外,他不明白為何這位白天還張揚跋扈的女生到了晚上,為什麽會變得如此懂事可愛。他向對方回以淺淺的微笑,並擅自的把這種信賴理解成了自己本身的魅力。
身後是一個小孩和一個女生,這種組合無疑給尤左樞肩頭施加了一份壓力,強迫他丟掉那些無謂的恐懼,抬腳踏上了安檢台。
車呢?
當尤左樞踏上安檢台的一瞬間,幾乎同剛才小男孩的站姿一模一樣,直直的呆立住了。他難以理解,為什麽安檢門的另一側會是煙霧巡繞的黑暗,既沒有那顆高懸於空的明月,也沒有原本等待出發的巴士,陰森詭異的氣氛使人毛骨悚然。
門裡門外,竟然是兩個世界。
或許是迷霧遮住了巴士,也可能是我進入了一條用以消毒的通道。尤左樞如是安慰著自己,壯著膽子踏進了黑暗。
運氣有時也會眷顧勇敢的人。
沒入黑暗中的尤左樞終於看到了巴士若隱若現的車頭,他疾走兩步到了車前,卻發現車門是關閉的,而且車上既沒有司機也沒有乘客。“有人嗎?”他拍打車門呼叫了兩聲,沒有回應。
司機可能是去廁所了吧。尤左樞琢磨著開始往回走,為了不誤車,他想去叫外面兩人也進來等待,可就在他還沒走出多遠時,巴士突然間發動了。
“喂!別開車,還有人呢!”
尤左樞迎著刺眼的車燈,一邊揮手叫喊,一邊靠近巴士。但發動機的震動越來越明顯了,情急之下,他只能站在車頭前,試圖從正面阻攔巴士的離開。
“停,停下!還有人要上車!聽見沒有,你他媽聾了!”
叫喊無果,尤左樞怒不可遏,抬腳猛踹巴士的前燈,然而他這一腳下去,原本的近光燈突然變成了遠光燈,瞬間的強光迫使他慌忙遮住了眼睛。
原本就已經憋了一路怒火的尤左樞,此時更加覺得受到了司機的惡意羞辱,可就在他嘶吼般的叫罵聲剛從嘴巴裡爆出來的那一刻,一隻冰冷僵硬的東西突然壓在他的肩膀上。
沒完沒了了!積壓的怒火簡直要從尤左樞的體內爆炸了,他頭也不回,揚手抓住了落在肩膀的上硬物,緊接著腰臂發力,用了一招過肩摔,硬生生的將身後的騷擾自己的東西摔在了車頭上。
“找死吧.....你.....。”
隻用了零點幾秒的時間,尤左樞的語調就從威脅衰變成了畏懼,因為此刻躺倒在車頭前的,正是曾經對自己緊追不舍的木偶怪。只是差別在,眼前的木偶怪是真的木偶怪,沒有包裹其身的藍色的火焰,也沒有密集而恐怖的綠色眼睛。
當巴士的車燈熄滅,暗淡無光的木偶怪顯得死氣沉沉,仿佛喪失了之前那種從執著與瘋狂中迸發的恐懼感。這讓尤左樞誤以為自己可以徒手將眼前這具拚接而成的木偶拆解成一根根廢棄的朽木。
看似無畏的年輕人探出了雙手,不僅觸碰到那堅硬的木紋,更是一腳蹬住木偶的身體並環抱住那顆低垂木腦袋,開始拔扯、擰動……。
這是多麽古怪,多麽荒謬行為。
憤怒,憎恨,苦怨,悲痛.....。暗淡的煙縷像無聲卻形象的惡靈般起舞,似乎是在為找到了心儀的宿體而歡騰......。
當詭異而冰冷徹骨的藍色火焰自枯老的木紋上再次燃起,瞬間將被深淵惡氣侵襲心智、陷入瘋狂的尤左樞拉回了現實。他慌忙松開了環抱中木頭,拚命的向來時的方向跑去。
安檢門,安檢門,過去就安全了!
尤左樞瘋了一樣在黑暗中穿梭,心裡不停的念叨著那扇始終扮演著救世主角色的安檢門,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究竟跑了多久,一小時、一天、還是一年......,他就像是被困在了幽冥走廊中,周圍盡是藏在黑暗裡嘲笑自己的惡魂,而每當他感到疲憊回望時,總能看見那藍色的火焰和火焰中死死盯住自己的綠眼......。
“操你媽!”
尤左樞用生命狂吼,他終於在迷霧中看見了逃離黑暗的出口。然而,正當他欣喜若狂、將要穿越安檢門的那一刻,突然被異物從背後按趴在了冰涼堅硬的安檢台上。他的半個身子暴漏在了黑暗之外,看見了月光下的小男孩和烏廷玉。
“快跑!“尤左樞用吼叫聲阻止了對面兩人關切的腳步,“跑啊!”他又用再一次的嘶吼,驅離了那或許可以拯救自己的身影。
看著兩大兩小的四條腿沒入玉米地中,尤左樞松開了緊抓站台邊緣的雙手。他並不是打算放棄,只是不想自己失敗的過於懦弱。他在不可抗拒的拉扯下再次融入黑暗,在落下安檢台的一瞬間,順勢一腳蹬在了追捕者的腿上。
木偶怪被踹倒了,與此同時,尤左樞的右腳也被藍火引燃。
在藍火的灼燒下,沒有疼痛只有冰冷與麻木,尤左樞乾脆放棄了這條右腿,斜趴在地上再次踢中了木偶怪那沒有五官的臉上。
見木偶怪貼著地被自己踢開了身邊,尤左樞認為逃跑的機會來了, 後退著想要再次穿過身後隔絕世界的安檢門。但可惜的是,這只不過是他天真的想法而已。事實上,他的雙臂連同雙腿一起,被從黑暗中躍出的兩個木偶怪一左一右死死壓在了地上。
尤左樞瘋狂的叫罵著,仍他怎麽掙扎也無法脫困,更無力去阻止眼下正從四肢逐漸向著心臟蔓延的藍色火焰......。
先前那隻被踢倒的木偶怪重新站了起來,操著別扭怪異的姿態、一步步走到了尤左樞面前。它身上那些個詭異的綠色眼睛隨著身上的藍火而動,最終將全部視線集中在了尤左樞那張未被藍火吞噬的面孔上。
木偶怪九十度折疊似的低下了其僵硬的身體,將藍火包裹下的木頭腦袋對準了尤左樞的臉,接著,木腦袋中間的紋路開始分裂,眨眼間便現出一張可怖凶殘的大嘴。
“來啊!”
面對木偶怪滴著汁液的大嘴,尤左樞剩下的不是崩潰,就是瘋狂。
在噴灑粘液的咆哮聲中,尤左樞能感覺到溫度的就只剩下兩隻眼睛了。就在他認為人生的遊戲就此結束時,黑暗的上空突然出現了紅藍色的流光,而他的兩顆眼球詭異的像是突然著了魔一樣,開始不協調的轉動起來。
兩色的流光飛速壯大,化為閃爍的光斑,轉瞬間就驅散了聚集在四周如怨魂般的灰煙,也讓燃燒的木偶閉上了形同野獸的嘴巴。
紅藍色交融的光芒繼續變強也在無限制的擴大,不出數秒便侵佔了整個黑暗的深淵……。
最終,光淹沒了木偶怪,也吞噬了抱頭哀嚎的尤左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