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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湧明動》第4章:窗內的聲音
  強烈的紅藍之光取代了黑暗,充斥在無盡的空間裡,帶著無形的威懾將痛苦卷縮的尤左樞牢牢困住。兩種色彩相互角力又相輔相成,在旋轉與閃動不斷碰撞、融合,在即迸發出耀眼的火光後又匯聚出新的色彩。

  當一切趨於穩定,最終造就出了一個大放異彩的神聖世界。而尤左樞就懸浮在這多彩的宇宙之中,在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無窮無盡的力量與溫暖。

  然而,這種給予力量、喚醒生機的感覺只是維持了一瞬間,不知為何,這片夢幻之境突然支離破碎,化為一片片反射著光芒的碎片,飄散在黑暗的幕布中。

  那是媽媽溫暖安心的懷抱,是爸爸情不自禁的鬼臉,是牙床間蠕動時的觸感……。

  第一次行走,直立的感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

  一隻獅子玩偶......,是三歲時,在大馬士革的五彩帳篷下,第一次自己挑選的玩具......。

  哦,這是我第一次打架,天哪,我那時竟然是隻‘舔狗’。

  ......。

  死亡……冷漠……孤獨……暴力……。

  異彩的碎片並不全部是美好的,它仿佛一片片形態各異的鏡子,從裡面分別上演著尤左樞自出生起的點點滴滴。那是寶貴的、幸福的,也是悲傷的、痛苦的。或刻骨銘心或已經被歲月遺忘,從生活瑣碎到悲歡離合,無數的片段混雜在一起,讓他猶如停頓在一個沒有時間的空間裡,被迫的去回溯過去的映像,重溫自哇哇降生後的每一分,每一秒。

  鏡片上無比真實的畫面讓尤左樞心中充滿了矛盾,他既不能否認自己的生活與經歷,又不敢承認畫面裡的人才是真實的自己。

  快讓這一切結束吧!

  尤左樞無聲的呐喊似乎是得到了某種神靈或魔鬼的回應,隨著一連串刺耳的聲音,環繞在四周的鏡子瞬間碎成了粉末,接著又在黑暗的背景中匯聚成一顆顆大小不一、閃亮耀眼的明星。這些無法以數量統計的星塵在同一時間順時針轉動,就像拖著尾巴的流星般在尤左樞的周圍逐漸形成了一片璀璨的銀河。

  然而,這神跡般如夢如幻的星辰大海並不是終點。從無到有,從有到無,這片仿佛由無數靈魂組成的銀河遵循著最古老的萬物法則,在穩定的那一刻便開始塌縮,而尤左樞的腦袋儼然成為了漩渦的中心,被迫吸收著湧入的浩瀚星辰。

  星辰帶來了不屬於尤左樞的世界。城市,冰川、荒漠、草原,不但有奇特地貌,甚至還出現了幻想中才存在的恐怖地府和至高天堂。

  無數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的閃光攪亂了尤左樞的腦子,他嘶喊著,痛苦難當。當星辰全部湧入他的腦袋後,所有的光影開始向著鏈接一切的未知點、集中、壓縮,讓他從意識清醒到混亂崩潰,又從混亂崩潰到魂歸自我.....,最終僅剩下一顆虛弱暗淡的軀殼,空懸在茫茫黑暗中,獨自對抗。

  月光下,高聳且密集的玉米地中,尤左樞蘇醒了。他就像是從深水裡爬出來的偷渡者一樣,一邊慶幸自己還活著,一邊又對周圍保持著警惕。他的意識仍舊是模糊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唯一知曉的只有對那扇安檢門內的恐懼和對那個將自己領進鬼門關的紅衣小女孩的憎恨。

  月亮仍是一動不動的停在正空,好似這裡的時間從不曾流動過,無痕的夜空也沒有任何星鬥可以引路。尤左樞的意識在清晰與混亂間不停的轉換,

暈暈沉沉的在玉米地裡遊蕩。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突然隱隱約約出現了燈光,似乎是數隻手電筒在上下左右的找尋著什麽。一陣摩擦玉米杆的聲音由遠至近,意識混亂的尤左樞還未來得及躲藏,便被一個瘦小的身影撞在了身上。

  “你怎麽還在這?”

  等尤左樞回過神來,發現撞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之前一直與自己同行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在驚恐中認出了尤左樞,神情慌張的開合著嘴,可是卻沒有一絲的聲音,見尤左樞一臉的茫然,小男孩乾脆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拉著他鑽進了玉米叢裡。

  “和你一起的姐姐呢?”

  奔跑中,尤左樞想起了那位陪同小男孩一起逃跑的少女烏廷玉,可小男孩始終沒有回應,只顧拉著他拚命的奔跑。片刻的功夫,不遠處突然響起了女人掙扎呼救的聲音,尤左樞立刻停下了腳步,反過手拉扯著小男孩,飛一般的向出事點跑去。

  隨著目標越來越近,尤左樞已經能夠聽見顫抖的哀求聲,他松開了小男孩的手,示意其不要動,然後自己一個人衝向了前方射出燈光的位置。

  這是一個狠招,可以使人窒息,同樣也可以致命。而現在,尤左樞現在要對付的是一隻兔人,一隻意圖傷害人類的妖怪,所以,他鎖喉的臂膀自然就使出了百分百的氣力,直到苦苦掙扎的兔人全身松軟,他才卸下了自己幾乎僵硬的手臂,任由死亡的兔人順著自己身子滑落在地。

  這已經是尤左樞第二次殺死兔人了,心臟的狂動和氣血的翻湧比第一次還要來的猛烈,以至於片刻後才意識到受驚的少女正緊緊的抱著自己。

  “我們先離開這裡。”眼見四周舞動的光束不斷逼近,四周的躁動聲也越來越大,尤左樞喚來了藏匿在玉米叢中的小男孩。“跟緊我。”他拍了拍烏廷玉驚魂未定的臉頰,然後背起小男孩,向著玉米地裡燈光交叉的盲點跑去。

  一男一女,一個小孩,無故失陷於詭異村落的三人,在偌大的玉米地中與棲居在這裡的兔人上演了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躲貓貓......。

  也不知跑了多久,躲過了多少次的圍追堵截,三人終於憑借著運氣跑出了玉米地,暫時逃離了追捕。

  尤左樞躲在低矮的院牆下,偷眼看著上下翻騰的燈光在玉米地中漸行遠去。天空的月亮還是在最初的位置,始終沒有挪動過,這讓他對永不流逝的黑夜更加的恐懼,同時也對遙不可及的日出更加的盼望。

  利用這短暫的喘息,尤左樞試圖讓自己變的更清醒一點,他盡量去梳理自己的記憶。身邊的女孩是真實的,失去聲音的小男孩豆豆也是真實的,他也無法去懷疑出現過的兔人和木偶怪,畢竟他切身體會了那毀人心智的怪異與恐怖。

  想到這,尤左樞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在確定自己沒有尖尖的長耳後,他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氣。

  “你還好吧?”蹲在一旁的女孩烏廷玉見尤左樞心事重重,關心道。

  “你為什麽會在這?”尤左樞反問道。

  “我?可能是來玩的吧,好像又不是,想不出為什麽。”烏廷玉說話直來直去,看不出有隱瞞的意思。

  “來玩?你開什麽玩笑。”尤左樞壓低聲音,盡量忍住讓自己不發火。

  “幹嘛生氣!那你說你為什麽在這。”

  女孩的話把尤左樞問住了,隻好轉移話題,“你不是說你在兔人的遊戲廳裡待過嗎,為什麽你之前不怕它們,剛才卻又害怕?”

  “哦,你說那位老板啊,他是好兔子,不搶東西。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算了,我還欠你一個發卡呢。”

  “欠我發卡?我帶著呢,我最喜歡的,好看吧。”烏廷玉說著便將扎起的秀發扭給尤左樞看。

  是雲朵的形狀,閃閃的,很精致。這讓尤左樞非常不悅,“你不是說它丟了嗎?”

  “怎麽會呢,它可是我的寶貝。”女孩緊了緊發卡,從細微的表情能看出對這件首飾非常的珍惜。

  尤左樞有些無語了,而且感覺一直有一把尖利的小刀在不停刺進他頭皮。

  “我們去那?這個小朋友好像需要醫生。”烏廷玉問道。

  “我怎麽會知道。”尤左樞不耐煩的甩了一句。眼瞅著蜷縮在身邊,渾身顫抖的小男孩,他心裡更加的煩躁。

  “我告訴你們該去那。”

  突然,又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而音色上是那麽的熟悉,但音調上卻又顯得很陌生,仿佛自帶著一種撥動魚線時的震動,讓聞者隨之顫抖。

  矮牆下的三人都被嚇了一跳,這時才發現身後屋牆上的窗戶裡亮出了燈光,並從中映出一個女孩托著臉頰的半截身影。

  “我告訴你們離開的方法。”

  窗內的小女孩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了同前一位紅衣小女孩相差無幾的話,但在此刻,卻顯得更加陰森詭異,讓人完全無法將其同友善二字聯系在一起。

  “你這個小騙子!”尤左樞直接指責道。

  “不,她是壞孩子,我是好孩子。”窗內的小女孩並不認同尤左樞的說法。

  “這裡除了兔子就是木偶怪,你到底是不是人?”尤左樞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我當然是人了,哥哥,這裡所有兔子以前也都是人呢。只是它們太貪婪了,老喜歡搶別人的東西,所以才會被欲望改變了形象。”

  “你的父母呢?是人是兔?”

  “除了我和她,這裡全都是兔子。紅紅的眼,長耳朵,愛佔小便宜的村民蹦蹦跳,摘玉米,曬太陽,小貨車嗚嗚叫。一人哭,眾人笑,忘了,忘了,還有一個看不到……。”窗內的小女孩唱起一段古怪的歌謠。

  待歌聲停止後,烏廷玉輕聲問道。“我們能去你家裡躲躲嗎?”

  “不行,爸爸媽媽在睡覺。”窗內的聲音拒絕道。

  “那這裡有醫生嗎?我們有有一位小朋友需要看醫生。“烏廷玉又問。

  “醫生在旅店,他也要和你們一起離開。”

  “還有其他人?“尤左樞問。

  “1,2,3,4,就差你們三個了。”

  在尤左樞看來,窗內的小女孩與先前為自己領路的紅衣小女孩根本沒什麽區別,都是裝成一副算命先生的樣子,淨說些模棱兩可、引人臆想的話。不過,有一點是對的,窗內的聲音確實對應了之前包子鋪裡那隻兔子說過的【旅店】。

  “我們該怎麽走?”尤左樞繼續問道。

  “出了院牆後向右一直走,見到寬一點的路就到了。”

  “謝謝。你不會讓兔子來抓我們吧?”尤左樞在意自己前腳一走,後腳這個女孩就去告密,結果又把自己騙到了陷阱裡。

  “兔子累了要睡覺,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謝謝,希望你不要像之前那個小女孩一樣騙我們。“烏廷玉也插嘴道。

  “我們不一樣。我要睡覺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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