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看,你還能動嗎?”
“戀人”穿著老舊的黑衣,頭髮似乎已經幾月未剪,雜亂得幾乎遮住了他的額頭。
易鋒華本準備在這行李箱打開的那一刻猛地衝出來製服“戀人”,但最後卻發現自己渾身乏力,無法控制自己,所以,他開始審視起周圍的環境。
牆壁是石製的,牆上以及地上都有著些許血跡,地上散落著各種木工用具,較為顯眼的還有一個鐵爐,除此以外還有兩個房間,但看不見裡面,窗簾拉了起來,讓這裡顯得陰冷又潮濕,窗簾下微微透出暗淡的光,照在牆邊巨大花盆中的植株上。
“……”
見易鋒華沒有回應,“戀人”把易鋒華從行李箱中拖了出來,安置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這是如同老虎凳的刑具,是“戀人”親手製作,用於殘殺受害者的道具。
他把易鋒華拖上去之後,用麻繩綁住了易鋒華的手腳。
“完全動不了吧……完全反抗不了……每個人都是這樣。”
“……”
接下來,“戀人”坐到了易鋒華面前的另一把正常的木椅上。
“別這麽拘謹嘛,讓我們好好的聊聊天,你應該有很多想知道的。”
“別說得跟……我們,很熟一樣……”
易鋒華第一次開口的時候,才察覺到連說話都這麽費力。
他皺了皺眉頭,思考是如何進入這種狀態的。
很可能是現在自己聞到的那一股酒精和痱子粉混雜一般的氣味有問題,但“戀人”也在呼吸,他理應也會變得像自己一樣虛弱。
“熟?對,我們確實很熟,我對每一個目標,都做了長期的觀察,確保每一個人都符合我主的需求。”
戀人雙手交叉,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而他的話卻讓易鋒華陷入了疑惑之中。
“主……?果然,有共犯嗎?”
“什麽共犯?我主是帶來恩澤的神,祂是神!我是祂的神使,我遵循祂的命令,把可以去往樂園的人帶給祂!”
戀人臉上噙著笑意,顯得十分虔誠,仿佛他的眼中都在發出光亮。
他在看著什麽——或者說,在看著誰,但不是在看易鋒華,而是在看易鋒華的後面,他的眼珠像漩渦不停地轉動,在跟隨著易鋒華身後的那個“人”的行動而轉動。
易鋒華的身後一個人也沒有,他微微側頭,流下一滴冷汗。
他能感覺到,“戀人”大概是腦袋出了什麽問題,也就是患有某種精神疾病,或許這就是他一直在綁架現場留下塔羅牌的原因。
“你看啊,你看啊,祂不就在這嗎?”
‘戀人’站起了身,走到易鋒華身邊,粗暴的扭著易鋒華的頭轉來轉去。
“你……搞什麽……”
‘戀人’一隻手扯著易鋒華的頭,一隻手不停地指著各個方向,指著那些什麽都沒有的地方,說那裡有他的“神”。
“你看,你看,你看,祂就在那。快看快看快看!快看快看快看快看!!!”
‘戀人’越來越激動,一會指著牆壁,一會指著門,一會指著血跡,一會指著刀。
他的手也越來越用力,讓易鋒華感到自己的頸椎幾乎都要折斷。
“搞什麽!那裡什麽也沒有!…咳!”
易鋒華盡全力才從嗓子裡大聲的擠出這一句話。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戀人’一瞬間停了下來。
他仿佛瞬間變成了石像,
一隻手還指著前方,一隻手還扯著易鋒華的頭髮,但不再移動絲毫,仿佛失去了生命。 就這樣詭異的靜止了幾秒,戀人放開了手,坐回了椅子上,安安靜靜的坐在那,仿佛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只有易鋒華還喘著粗氣。
“對,什麽也沒有。”
‘戀人’面無表情,機械地張合著嘴巴吐出了這幾個字,仿佛木偶一般。
“哈哈哈,什麽也沒有,因為你沒有眼睛。”
剛說完第一句話,他又像小孩一般笑起來,指著易鋒華嘲笑。
“沒關系,等一會拿這個到你的眼眶裡轉幾圈,你就能看到了。”
‘戀人’指著身旁頗有年代感的鐵爐,鐵爐中燒著煤炭,那裡,有一燒火棍正在加熱。
然後,易鋒華大概明白了,每一個被他綁架來的人,大概都經歷過類似的對話,每個人都告訴他“那裡什麽也沒有”。
結果,‘戀人’就拿著燒紅的燒火棍,伸進了受害者的眼眶,翻來覆去的攪動,攪碎他們的眼睛。
“不談這個,我想易刑警你應該也是認得我的,不過,我這種小人物,您大概見過一次就忘了吧。”
‘戀人’再次恢復了平靜。
“認得……你?”
易鋒華發覺面前的人的確有些眼熟。
“你難道是,一年多以前……”
一段已經快要被易鋒華的大腦當作垃圾信息刪除的記憶被他回想了起來。
那是一次案件,當時的四隊隊長楊恆找到了一個傳銷窩點,當時救出來了一個人……
“沒錯,可能您已經忘了,我叫周安然,多虧了您,以及當時來的另一名警官,我才能得救……”
“得救之後,你就開始乾這種事了嗎?”
易鋒華感到有些惱怒,奮力去拯救的人,竟然未來會犯下連續殺人的罪行。
“我是在帶來恩澤,每個受到恩惠的人,都很高興吧?”
易鋒華嘴角抽動了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調查時,見到的那幾個受害者的家屬。
“我見過他們的戀人,他們的家屬,每個人都非常痛苦啊!你這個人渣!”
“每個人……?那,你痛苦嗎?”
周安然冷冷地盯著易鋒華的眼睛。
“當然,我是警察,我能感受他們的痛苦,所以,我會親手把你送進監獄的。”
易鋒華盯著面前的人。
“不是指那個,我是問,你有沒有像活下來的那些人一樣,感到同樣的痛苦?”
易鋒華怔了怔,他本以為周安然會放聲大笑,然後自以為萬無一失地嘲弄著問,‘都已經被我抓住了,還怎麽把我送進監獄?’
結果,周安然只是繼續追問,反而讓易鋒華一瞬間不知道如何回應。
“……哈,沒有啊。”
周安然移開了視線,發出了無比失望的歎氣聲。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我問你答,答錯了我就殺了你。”
周安然從地上撿起一把泛黃的菜刀,把刀鋒靠在了易鋒華脖子邊。
“…你直接殺了我吧。”
周安然微微一笑,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問題。
“請問,你說要把我送進監獄,你有逃出這裡的把握嗎?”
“……”
見易鋒華沒有回應,周安然的嘴咧開得更大了,刀也在易鋒華的脖子上壓出了一道紅痕。
“好,下一個問題,你猜一猜,是什麽讓你現在使不上力?”
“……”
易鋒華張開了嘴,最後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直接殺了我吧。”
他現在感到眼皮有些沉重,渾身失去力氣的感覺就如同數天沒有進食一般,然而,他並不知道這種感覺,這種異常的來源。
聽見易峰華的“回答”,刀鋒更深入了一步,些許紅色的血液從刀口中滲了出來。
“你說,要抓我,可你甚至不知道你自己現在在哪吧,你要怎麽抓?”
“我已經…看到了你的臉,而且……被你…襲擊的地方,我也清楚在哪……呼。”
易鋒華感到說話也有些吃力,但他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倒不是因為再回答錯誤就有可能被他殺了,而是他想借此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把我扔進了下水道…你是不是……從那裡,進了地下管線?”
這的確是易鋒華的考慮,一般的下水道是沒辦法當作地下通道用的,沒走幾步管道就會縮小為只有流體汙水一類物體才能通過的大小,從易鋒華感到行李箱一直被推著走的情況來看,大概不會是通過的那些地方。
但是,淮山市有著城市地下管廊綜合通道,在各個下水道都有為便於維修而設置的入口,只要能打開鎖,就可以通過地下管線轉移。
易鋒華在被推到這裡時,渾身是汗,行李箱的鐵框上也凝結出了水滴,大概就是進入管廊時,有供熱功能的管道帶來的溫差形成的。
見周安然表情不自然的變化了一下,易鋒華知道自己說對了。
“你能進入那種地方……是為什麽?你就是……地下管廊的工程師嗎?……不像,你不是……”
根據易鋒華對周安然的側寫結果來看,犯人並不像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能有進入綜合管廊的權限,大概有別的原因,比如……管理管廊工程的誰為行便利,中飽私囊,而給自己的一些手下而特別準備的“權限”。
“為什麽我能進去?……我還以為警察應該會比我清楚。”
周安然突然不笑了,他的手卻莫名的抖了幾下,仿佛在害怕著什麽一樣。
“……什麽意思,警察……為什麽會比你清楚?”
周安然的身體開始猛烈的抖動起來,刀也在易鋒華的脖子上刻出越來越多的血痕
“你們應該比我清楚比我清楚比我清楚!你們好無能!這麽久的時間過去了還不清楚!所以橋才會垮,所以人才會死,所以,所以……”
“喂…什麽意思,跟橋……有,有什麽關系?……”
易鋒華察覺到對方似乎知道些什麽,想要繼續追問。
但是,周安然卻猛地停了下來,不再有任何動作,面無表情,就像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不說這個,我們來換下一個問題,你想知道'女祭司'現在怎麽樣了嗎?”
周安然恢復平靜之後,又用如同之前淡如水的聲音開始說話了。
“女...祭司……?!”
易鋒華這才想起來,周安然前幾天還綁架了另一個人。
“你,你把她怎麽樣了?”
“我想帶她去見我的主,但是主只會給有真心之人帶來恩澤……”
周安然閉起眼睛,一邊非常虔誠地向他的主祈禱,一邊跟易鋒華說著話。
“她租了隔壁的房子,住在我附近,所以我才能了解到她,知道她有多虔誠,可是……你沒有,我必須讓你找到真心才行。”
周安然放下了刀,走進房間裡,推出了一個輪椅,輪椅上,正是臉色慘白,昏厥過去,被拘束在輪椅上的“女祭司”邱子妍。
“...子……妍?”
易鋒華睜大了眼睛,讓對方與自己記憶中的模樣漸漸重合,他確信這就是他多年未見的兒時好友,邱子妍。
“她還沒死,只是暈過去了,就在你坐的地方,嗯,我往她的腳下墊磚頭,老虎凳,你知道的吧,好像把她的腿撐斷了,她就失去意識了。”
易鋒華的眼中燒起了怒火,他之前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麽想直接殺掉周安然,直到現在
直到現在,看見了渾身是傷,米白色的連衣裙也被血染紅,臉色如陶瓷般慘白的邱子妍,易鋒華燃起了巨大的怒火。
“我要……殺了你,你這樣的人,怎麽都夠判死刑了。”
“噢?怎麽殺,好像現在只有我殺你的份呢。”
周安然走到被綁住的易鋒華身邊,再次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邊。
“怎麽殺……?呵,我……告訴你,現在……就告訴你”
易鋒華把頭往另一邊側,仿佛在躲開那把靠在他脖子上的刀一樣。
“是這樣的啊!”
下一刻,他的頭卻猛地朝刀鋒上撞去,狠狠地砸在了刀尖上,瞬間就割開了他的脖子!
他的心臟往頸部大動脈輸送的血液,即刻噴湧而出,就像高壓水槍一樣。
“啊?這就死啦?”
鮮血噴灑在周安然身上,讓他半個身體都被染紅了,然後,他非常興奮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他朝著噴湧著鮮血,逐漸失去意識的易鋒華瘋狂的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