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老道和許靈光師徒二人吃過早飯,收拾行李離開長沙城,一路朝湘西方向而去。
自打用上了“神行甲馬”,師徒二人也是上了癮,既不雇車,也不騎馬,遠離人來人往的官道,專撿僻靜難行的小路,焚香貼符,一路飛奔不止,不幾日的時間,就來到了辰州境內。
這辰州之地,乃是瀟湘西部的重鎮,以盛產朱砂而聞名。出辰州再往西走,就是苗疆深山,所以辰州也可以說是漢苗分界之地。
在這裡,漢人、苗人(熟苗)混居,商貿往來、文化交流密切,漢人信奉的道教、佛教和苗人信奉的巫教相互融合,逐漸難分彼此。
許靈光一進辰州城,就感覺到這裡和先前去過的長沙城大不一樣,且不說繁華程度,單從當地建築、百姓穿著來看,就有著天壤之別。
辰州地勢崎嶇不平,氣候潮濕,房屋大多是木製,下端離地,稱作“吊腳樓”,這樣既能隔絕蛇蟲鼠蟻,又能豢養牲畜,確實頗為奇特新穎。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有的作漢人打扮,有的則穿著繡紋繁複的苗家衣物,尤其是那些苗族女子,頭上、脖頸上佩戴明晃晃的銀質首飾,走起路來叮鈴作響,引人側目。
“師父,苗人看起來也沒那麽蠻橫啊。”許靈光看著街市邊與漢人買賣交易的苗人,對老道說道:“您是不是有點擔心過度了。”
老道扭頭回答道:“你小子知道什麽,這些都是熟苗,已經開化多年,除了部分苗族的生活風俗,幾乎跟漢人沒什麽區別。深山裡的生苗可不一樣了,外人行差踏錯,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那咱們是得小心了。”許靈光吐吐舌頭:“收拾了馬元慶,咱們趕緊離開湘西這地方。”
老道解下酒葫蘆上的銅鈴鐺,站到無風處,嘴裡默念幾句,鈴鐺自行晃動起來,晃動時明顯偏向西南方向。
在集頭鎮的李府,老道曾用“紙鶴追靈術”鎖定了馬元慶的行蹤,只要法術不解咒,馬元慶到哪,鈴鐺都能指示其藏身的方位。
“果不其然,馬元慶這妖孽已經進入了苗疆深山!”老道將鈴鐺收回系好:“躥得還挺快!”
許靈光催促道:“那咱們還等什麽,趕緊追過去呀,就算把整個苗疆翻一遍,也絕不能放過這妖賊!”
老道搖搖頭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進山之前,咱們還得去找個人,補充一些必要的東西,順便搞一張路徑圖,不然一頭扎進深山老林,很容易成為無頭蒼蠅。”
“找人?師父不會又是女人吧?”許靈光撇撇嘴:“難道又是您的‘老相好’?”
老道一個爆栗敲在許靈光頭頂:“少給我胡說八道!這次去拜訪的是個男人!整天腦子裡想些什麽呢?”
說完這話,老道邁步就往前走,許靈光捂著腦袋趕緊跟了上去。
師徒二人有過街市,轉進一條小路,又走了約莫半炷香時間,來到一處土坡旁,土坡上生長著一片竹林,林中坐落一棟古舊的吊腳木樓。
沿著石頭鋪成的台階來到土坡上,師徒二人這才發現木樓的堂屋裡站著好些人,人群裡傳來嗚嗚嗡嗡的頌唱聲。
“師父,您找的人就住這裡?”許靈光問道。
老道點點頭,示意許靈光放低語調:“屋子的主人正在開壇作法,別驚擾了人家。”
師徒爬上木樓,來到堂屋裡,透過人縫向中間看去。
只見堂屋中央擺著一張八仙桌,
桌上擺著一個黑陶香爐,爐中點著香燭,還插著幾支尺余長的令旗。 一個黑瘦的中年漢子頭戴五佛冠,身穿蓮花裙,一手端著瓷碗,另一手持一柄尾端綴有銅錢、鐵環的司刀,正站在桌子後閉目凝神念誦咒語。
八仙桌西邊的竹躺椅上,躺著一個神情痛苦的小男孩,小孩胸口衣襟敞開,皮肉上鼓起一個拳頭大的肉疙瘩,肉疙瘩又紅又腫,顯然正是小男孩痛苦的病根。
“師父,這是在做法治病嗎?”許靈光壓低聲音,好奇地詢問老道。
老道微微點頭,同樣低聲回答:“這是祝由術,據說很是神驗,夠你小子開眼界了。”
祝由術,據說是源自上古時期的一種巫術,“祝”即是咒,“由”即是生病的因由,施術者通過咒語、符籙、禁術來替人治病。相傳天下醫術共分為十二科,後來又將祝由術並入醫術,位列第十三,故而祝由之術又被稱為“祝由十三科”。
“噗”!做法的黑瘦漢子禱祝完畢, 端起手裡盛滿酒水的瓷碗,含了一口酒水在嘴裡,朝著桌上香爐噴去,跳躍的燭火頓時騰起一團火球。
如此連續噴了三次,黑瘦漢子拿起桌上一個黑漆漆的牛角放到嘴邊,朝著大門方向吹動,嗚嗚的號角聲低沉肅穆。
“拿草人來!”放下牛角後,黑瘦漢子向身旁圍觀的人吩咐,立馬有人遞上一個尺余長的稻草小人兒。
這小人背上貼著一張寫有生辰八字的符紙,胸口處鼓鼓囊囊,看起來和一旁躺椅上的小男孩頗為相似。
黑瘦漢子長長吐出一口氣,一隻手把稻草小人按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拿起鐵環司刀,輕輕在稻草小人胸口隆鼓之處劃動。
那鐵環司刀看起來明明黑鏽沉沉,毫無鋒刃,卻偏偏將稻草小人胸口的草莖劃斷,斷口整齊如利刃斬切一般。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稻草小人胸口劃**瞬間湧出一股汙血,血裡還夾雜著黃白色的粘稠膿液!
黑瘦漢子放下司刀,慢慢將淤血膿液擠出來。說來也怪,隨著他的擠壓,躺椅上小男孩胸口紅腫的肉疙瘩一點一點慢慢癟塌下去,待到草人膿血擠盡,小男孩的肉疙瘩也完全消失,只剩皮膚上一圈紅印。
圍觀之人無不嘖嘖稱奇!
黑瘦漢子又用瓷碗裡的酒水把草人胸口處清洗一遍,然後將草人送到燭火上引燃,丟棄在桌子下。
“嗚嗚嗚~”黑瘦漢子再次吹響牛角,這才擦擦額頭汗水,一邊解開衣帽,一邊告訴眾人:“這孩子的病沒有大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