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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蜉蝣記》第17章(0裡童瑤)
  三人此時也發現了那處窄巷,手上兵器晃了幾個虛招,退開身邊幾個幫眾,尋出空擋,快速鑽進窄巷。

  見三人都已退入窄巷,唐洪卻不著急進去,而是將巷口擋住,借助巷口的狹窄地形,以一人之力將幫眾盡數擋在外面。他這一擋雖保護了巷內的三人,但自己也成了眾矢之的,巷中狹窄又不易躲避,幫眾的刀劍紛紛衝他招呼過來。

  “爺爺!”唐靈兒回過頭,不禁驚叫出聲。幾人這才明白,唐洪這是想保護他們先脫身,才讓幾人退到小巷中。很顯然,他已經做好犧牲自己的打算。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鋼刀已經砍進了唐洪的肩窩。隨即,又有一把劍插入了他的肋下。唐洪大吼一聲,砍翻了傷他的兩人。

  唐洪的身子打了一個趔趄。他牙關緊咬,兩隻手掌死死撐住窄巷兩側的牆面,硬是沒讓自己倒下。

  “爺爺!!”唐靈兒痛哭失聲,哭著衝向唐洪。

  “快走!”唐洪沒有回頭,不容置疑的聲音顯得沙啞、虛弱。“不然,一個也走不了!”

  “我不走!”唐靈兒掙扎著,想衝向自己的爺爺。

  “快走!!”唐洪幾乎是用盡了平生的力氣,大聲吼道,“你們要好好活下去。瑤瑤姑娘!他們兩人就拜托你們了!”

  百裡童瑤先是一怔,隨即堅定的點點頭。她一把拉過唐靈兒,退回到小巷內。

  “不能走!”阮程喊道,“師父還在!要死,也要和師父一起死!”

  “你死了,靈兒怎麽辦!?”百裡童瑤大聲質問,“你也想讓她一塊去死嗎!?”

  阮程不禁怔住。良久,他狠狠的大吼一聲,一同拉過唐靈兒,不甘的向後退去。

  “快!”百裡童瑤拉起唐靈兒,催促道。

  巷口處,唐洪還在苦苦支撐。他早已經被朱雀幫眾人砍成了血葫蘆,但雙腳仍然死死扎在地面,雙手依然死死撐住牆壁,好像手腳都生了根。直到咽氣的最後一刻,他都沒有讓幫眾們走進窄巷中。

  百裡童瑤三人穿過陰暗的窄巷,順利來到另一邊的街道。三人沿著街道跑了許久,終於把身後的喧鬧聲甩掉了。此時暮色已經垂下,沿街鋪中已經有不少亮起了燈。但街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很明顯是聽到了朱雀幫的動靜,不約而同的躲了起來。

  雖然暫時擺脫掉了朱雀幫眾的追擊,但三人都明白,危險並沒有過去。因為隨著夜晚來臨,此時城門已經關閉,三人儼然甕中之鱉。徽州是朱雀幫的地盤,想要抓住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正當三人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想著如何擺脫追殺的時候,街邊一個民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啊!”

  黑洞洞的門內,一個瘦如骷髏的腦袋從裡面冒了出來,把唐靈兒嚇得驚叫失色。那人看著狼狽的三人,嘿嘿笑個不停。

  “是你!”帶看清此人是誰後,百裡童瑤一驚。

  “‘紅蝶’姑娘……”買簪的老者乾巴巴的笑了笑,炯炯獨眼打量著百裡童瑤,“看起來……你們現在似乎需要幫助。”

  遠處,朱雀幫眾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如同越來越緊密的鼓點。唐靈兒和阮程還在猶豫,百裡童瑤首先躍進獨眼老者的家中。身後兩人見狀,也隻得跟著走了進去。老者隨即將門帶上,吱呀一聲,如同未曾開啟過。

  “瑤瑤姑娘,”阮程一邊喘著粗氣,問道,“你認識這人?”

  “沒錯,沒錯……”獨眼老者笑眯眯的,

“我和這位姑娘今日晌午還見過,當時,她把我一個貴重的簪子給買走了。”  “哦?”阮程眉頭聳起,“你……你是賣首飾的商販?”

  “不。”百裡童瑤盯著獨眼老者的臉,“他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商販。”

  “哦?”老者半張著那隻獨眼,表情顯得饒有興致,“姑娘覺得我是誰?”

  “你是……“百裡童瑤頓了頓,說,“一隻眼——薛七。”

  “薛七!?”阮程和唐靈兒不由自主的睜大了雙眼,“他……就是那個名聞天下的鑄劍師,一隻眼薛七嗎?”

  百裡童瑤望著老者,默默點了點頭。而老者依舊面沉似水,用兩根手指揉搓著自己稀疏的胡須。

  “一隻眼的人雖然少見,但也不難找,難不成都是薛七?”他呵呵笑道。

  外面的街道上,咄咄逼人的腳步聲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知道朱雀幫的人沒有發現他們躲進這裡,百裡童瑤三人暗自松了一口氣,至少暫時是安全了。

  “當然不光是獨眼。”百裡童瑤道,一邊緩緩摘下頭上那隻黑簪。“我之所以知道你就是薛七,是因為這個。”

  老者點點頭,卻不以為然:“這隻簪子的確是我賣給你的。如何?有什麽玄妙嗎?”

  “這隻簪子可是你做的?”

  “不假。”

  百裡童瑤看著手中那支簪子。“這簪子為巫山寒鐵所製,是製造兵器的上好材料。這材料本就極其難得,關鍵是簪子的成色,火候的掌握,還有鍛造的技術,無一不是如此高妙,一般的匠人很難企及。加上老伯你只有一隻眼……”

  老者依舊手撚胡須,突然發出一陣空洞的微笑。“世人隻說‘紅蝶’武藝高超,沒想到對兵器鑄造也這麽內行。”

  他這麽一說,便是承認了自己正是薛七。

  百裡童謠回頭看看阮程和唐靈兒兩人,唐靈兒還沉浸在爺爺的慘死之中,輕聲啜泣著。阮程把她抱在懷中,輕聲安慰。

  她回過頭,單刀直入的問薛七:“如今情況緊急,先幫我們逃出這裡!”

  薛七呵呵笑著,好一會才開口。“別著急,進了我的門,你們就是安全的。不過……在你離開這裡之前,我還有件事需要辦。”

  說著,他走向牆角的土爐。爐膛內的灰燼已經燃盡,土爐已經涼透。薛七佝僂著身子鑽進爐膛內,最後只露出兩隻腳在外面,正在裡面摸索著什麽東西。百裡童謠眉頭微蹙,不明白這薛老頭打算幹什麽。

  在爐膛裡忙活了好一陣,薛七這才費力扭著身子退出來。他全身沾滿了柴灰,手裡多出一個約四尺多長的木製長匣。他顧不得撣去身上的灰,如同捧著一個寶貝一般,將木匣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百裡童謠的目光聚焦在那隻木匣上。那隻木匣黑黝黝的,看起來已經相當老舊,造型也很古樸。薛七小心的將木匣打開。眾人定睛一看,匣內躺著的,是一把細長的劍。

  看到此劍的一霎那,薛七的獨眼頓時瞪大了幾分,眼中的渾濁一掃不見,雙手將劍捧起來,竟然有些顫抖。那情形,活像患上相思病的小夥,終於見到了多年未見的心上人一般。

  薛七“噌”的一聲抽劍出匣,在空中撕裂出一陣鏗鏘之聲。百裡童謠暗驚,此劍劍身黝黑發亮,爬滿了彎彎曲曲的細紋,所用材料正和那隻黑簪一樣。

  巫山寒鐵!

  薛七揮劍在空中舞動幾下,整個人也變得神采奕奕起來,和剛才的佝僂老者完全判若兩人。他一邊揮劍,一邊說道:“此劍名為‘貪狼’,姑娘可知來歷?”

  “貪狼!?”百裡童謠一怔,“這就是那把聞名天下的‘貪狼’?”

  “一隻眼”薛七的七把劍,是江湖中廣為人知的傳聞。據說薛七一生打造了七把最得意的名劍,分別以北鬥七星來命名,“貪狼”便是其中之一。

  薛七點了點頭:“此劍便是巫山寒鐵打造,是我專門為女子設計的。現在……“薛七頓了頓,似乎在下決心一般,收劍入鞘。“現在,它是你的了!”

  百裡童謠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你是說,要把‘貪狼’送給我?”

  薛七點點頭。“劍只有跟對了主人,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可惜,我只會製劍,不會用劍。這劍放在我這裡,只能小心翼翼的藏起來,這是對它的委屈……我已經時日無多,如今只是風中枯木。我這輩子沒兒沒女,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劍。希望在死去之前,能給他們都找到最合適的主人。”

  說著,薛七雙手將劍托到百裡童謠面前。百裡童謠同樣雙手接過此劍,手上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我明白了,薛老伯。”百裡童謠鄭重道,“我會保管好它。也會謹記老伯的教誨。不過倘若日後,我能夠遇到更適合此劍之人,會將此劍托付給那人。”

  “好,好。”薛七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突然, 百裡童瑤的左臂傳來一陣劇痛。剛才的混戰,她的左臂留下了一條深深的傷口,血順著袖口流了下來,只因為她穿著一襲紅衣,別人才未發現,而自己卻也因此未注意到。她回頭看了一眼阮程和唐靈兒兩人,他們身上也掛著傷,看樣子十分虛弱。

  “薛伯,賜劍之恩,他日必將報答。只是……我們現在真的要走了。”百裡童謠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表示抱歉,“再不走,只怕走不了了。”

  薛七點了點頭。這三人身上的傷雖然不輕,但也不至於致命,況且自己只會鑄劍,不會治病,留他們在此地沒有必要,讓他們越早離開,他們就越安全。

  “放心。出城的路,就在這裡。”薛七說著,指了指那口土爐。“這下面,有個密道,直通城外。”

  “密道?”百裡童謠啞然。

  “沒錯。”薛七一邊說著,一邊抱起土爐上坐著的那口大鐵鍋,放在一邊的地上,起身跳進爐膛內。他在爐膛內忙活半晌,彎腰抹去爐底一層厚厚的灰,爐底露出一扇暗門來。

  “這裡面是我鑄劍的工坊。”薛七抬起頭,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攪,所以工坊直接建在地下。二十年前開挖這座工坊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地下有一條天然的暗洞,竟一直通向徽州城外,也算是意外發現了一個悄悄離城的路。”

  說著,他奮力的拽開那扇厚厚的木門。木門似乎多年未動,發出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吱呀聲。薛七喘了口氣,說:“你們走吧。現在走,天亮前還來得及逃出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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