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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蜉蝣記》第4章(0裡烽火)
  為何一看到鬼冥的人馬,便當即下達了作戰的決定,百裡烽火當然有自己的打算。借機煞煞狼崽子的威風是原因之一,但更深層級的考慮,卻是來自朝堂的壓力——來自大魏眾臣的非議。

  自從百裡烽火來到黑崖關,抗下這份守護大魏北界安危的重擔之後,鬼冥王翟淵便安分了不少,所以直到目前,雙方只是對峙,兵戎相見、流血犧牲的情況還沒有過。

  脆弱的和平畢竟也是和平。而且難得的是,和平已經持續了三年時間。這本就是難能可貴的功績,但近來,邵梁那邊卻不時傳來小道消息,說自從百裡烽火坐鎮黑崖關之後,便隻知一味消極防守,對如何主動出擊,卻沒有任何作為。

  對於鬼冥的兩次入侵,魏帝寧嘉一直耿耿入懷。他也曾多次要求百裡烽火反守為攻,主動向北進軍。似乎是對兵臨城下的記憶過於恐懼,寧嘉認為,只有將鬼冥人盡數屠戮殆盡,方才能解心頭之恨,方才能消融這份恐懼。

  但百裡烽火卻遲遲沒有任何行動,這漸漸引起了寧嘉的不滿。漸漸的,“百裡烽火避戰畏敵”的傳聞,開始在大魏朝堂流傳開來。

  雖然和鬼冥狼騎三年未見過一仗是事實,但百裡烽火避敵畏戰卻有別的原因。他深知中原人的優勢是固守,只要堅守城池,靠著堅固的城牆,以及大魏雄厚的國力,和鬼冥打消耗戰對己方是極其有利的,也能將軍隊的傷亡減少到最小。而一旦深入北方荒原,那裡便是狼崽子的天下,遊擊衝鋒是他們的所長,一旦深入鬼冥腹地,很難戰勝草原上土生土長的狼崽子——且不說目前駐守黑崖關的兵力僅有五萬。

  所以在百裡烽火看來,眼下最要緊的,是耐心的等待。一來等待大魏慢慢積攢實力,二來等待鬼冥部落內部出現變故——敵人的變故,就是自己的機遇。

  兩軍交鋒,獲勝的往往是更有耐心的一方。誰先喪失耐心,下場往往會很慘——而這個道理,無論是魏帝寧嘉,還是那些憑一張嘴、一支筆來治國的眾臣,似乎都不明白,又或者不想明白。

  當然,對於這些來自廟堂的壓力,百裡烽火也不必過於擔心。因為朝堂上還有他最為倚重,最為堅實的力量——他的父親、大魏的丞相百裡飛熊。父親一定會幫助自己,彈壓那些心懷叵測的流言非議。而百裡烽火眼下要做的,只是一心一意抵禦鬼冥的入侵。

  但倘若一味的避敵不戰,時間一長,無論如何堵不住某些人的口舌。只有勝利——哪怕只是一次——實實在在的勝利,才能徹底封住他們的嘴。

  這才是百裡烽火這次決定出擊,更深層的原因。

  還有一件事也是百裡烽火最擔心的。而這一點,甚至丞相也無能為力——那就是魏帝寧嘉。

  百裡烽火心知肚明,魏帝寧嘉始終不信任百裡一族。之所以眼下依然重用百裡父子,只是憚於百裡家族在大魏的影響力。在寧嘉眼中,百裡父子一直是哥哥寧駟的人——雖然寧駟早已經死去,寧嘉依然沒有完全釋懷。

  尤其是這幾年,魏帝寧嘉身邊還多了個費仲,他不但一直覬覦著丞相的位置,還時不時在寧嘉面前進點讒言……

  所以,百裡烽火必須得做點什麽。而這次與鬼冥人馬不期而遇,便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雖然只是一次小小的交鋒,但只要出戰告捷,已足以向世人證明自己並非畏戰之人。

  想到這裡,百裡烽火不禁苦笑,一時不禁有點傷感。

上陣殺敵本是將領之本分,如今卻成了堵住非議的手段。年輕時的他,從來不屑於為了證明自己才去做事。但如今,為了父親,為了百裡一族的榮譽和存續,他不得不委曲求全。  而且他清楚,父親在朝堂上也一直沒有停止戰鬥,而且凶險的程度,絲毫不亞於自己。

  ————

  百裡烽火心中思索著,寒鴉小隊已經快速繞過樹林的邊緣,劃了一個大大的弧形,漸漸接近了鬼冥營地的西側。按照百裡烽火的計劃,鬼冥營地的西側防守偏弱,寒鴉小隊將從中突入,對狼崽子們一陣亂砍亂殺,打亂敵人的陣腳。偷襲成功後,部隊再從南側衝出,直接來到狼墳與何閔他們會合,之後腳步不停,快速撤回黑崖關。

  戰鬥的第一要訣,就是一個“快”字。

  落日的余暉已經完全消失,風雪籠罩的四野顯得更加凶險。雖然風雪依舊在肆虐,但百裡烽火感覺,大戰在即的戰場是如此的寂靜。寒鴉小隊鑽出樹林,敵人就在眼前。百裡烽火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沒有任何猶疑,喝道:“衝!!”

  話音剛落,百裡烽火身先士卒,縱馬揮劍衝出林中。寒鴉眾將士舉起刀劍,屏住呼吸,卯足馬力朝敵營衝去。

  安靜的空氣猛然間躁動起來,騎兵的馬蹄踏在雪泥混雜的土地上,翻卷起一陣肮髒的征塵。

  ————

  “快看!我們的人衝過去了!”百裡瑛趴在狼墳的坡頂,望著西南面從林中衝出來的寒鴉小隊,激動的大喊道。

  “你小點聲!”何閔在一旁嚇了一跳,急忙按住了百裡瑛的腦袋。

  “何叔叔,你未免太緊張了吧?”百裡瑛瞥向何閔,眼神有點輕視的意味。她不以為然的擺擺手,說:“你瞧,那邊喊得震天響,狼崽子們的注意力全在那邊。我這點動靜,絕對不會被發現啦!”

  見百裡瑛如此松懈,對待戰事竟這般不以為然,何閔有些急了,但還是把火氣壓了下去,耐著性子說道:“身處戰場,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

  “好啦,好啦……”百裡瑛笑嘻嘻的,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何閔生就一張白面書生的臉,平日裡為人處世也是不急不躁,不認識的甚至看不出他是武將,所以百裡瑛隻當他是怕了,也不放在心上。

  突然,一陣陣仿佛來自地獄的砍殺聲,刺穿了雪幕,從遠處傳來。幾個人扭過頭去,重新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戰場。百裡烽火已經率領著寒鴉小隊衝進了敵營,大肆砍殺起來,所到之處,驚起一陣陣喊殺聲,直教人心驚膽裂。

  “看!”她興奮的一指,“開始了!殺呀!”

  ————

  大魏鐵騎如同天兵,帶著一股風卷殘雲的氣勢,一往無前衝進了鬼冥營地,驚起狼崽子們一陣陣的鬼哭狼嚎。嚎叫乘著北風飄蕩開去,聽起來仿佛近在咫尺。

  “有人襲營!”

  “是魏人!”

  “魏人來了!快,提刀上馬……啊!”

  “啊!!”

  百裡烽火帶頭衝在最前面,提劍縱馬,率先衝到一處篝火旁。篝火旁還圍坐著四個等待開飯的鬼冥人,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被百裡烽火手起劍落,砍翻在地上,頸血灑進了煮鍋。

  百裡烽火隨即俯下身子,拿劍從篝火裡挑起一塊木炭,甩到一旁的帳篷上。那木炭燃得正旺,帳篷上瞬間騰起了兩丈高的火焰,不多一會便化為了烏有。

  很快,四周圍砍殺聲、嘶吼聲、刀劍撞擊聲已經混作一團,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傳來。百裡烽火四面望去,只見寒鴉小隊已經衝進了營地內部,如同狼入羊群,在營地裡左衝右突,逢人便砍,見人就殺。五十人的隊伍被百裡烽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砍殺鬼冥士兵,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另一部分則專門負責製造混亂,一面縱火燒帳,一面刺傷鬼冥人的馬匹,防止敵人上馬應戰。

  一時間,鬼冥營地慘叫聲嘶吼聲響成了一片,直把狂風獵獵的呼嘯生生壓了下來。剛剛還是一片祥和的鬼冥營地,瞬間變成了殷紅遍地的修羅場。

  狼崽子們的慘叫依然不絕於耳的傳來,然後被朔風撕扯的粉碎。

  “魏……魏人襲營!”

  “快!快!抽刀!上馬!”

  “馬!馬!我的馬呢!!?”

  “啊!!……”

  “……”

  偷襲最要緊的便是要出其不意,時間是唯一的對手。所以,百裡烽火沒有任何猶豫和憐憫,在營地中繼續大肆砍殺起來。滿目只看得到鬼冥人的殘肢和鮮血, 百裡烽火的戰袍漸被染紅。

  見鬼冥人確是毫無防備,寒鴉小隊便紛紛放下心來,更加肆無忌憚的砍殺與破壞。待第一波衝鋒結束,百裡烽火立刻下令調轉馬頭,迅速展開第二波衝擊。此時已有一些鬼冥人抄起馬刀來應戰,但畢竟倉促之間,加上很多人已無馬可騎,很快便又撲屍在大魏的鐵騎之下,被大魏鐵騎踐踏進了雪地中。

  眼見敵人已是潰不成軍,寒鴉小隊越戰越勇,呐喊聲衝鋒聲一浪高過一浪。

  ————

  “好!好呀!殺得好!!”望著激戰正酣的戰場,趴在丘頂的百裡瑛激動的緊握雙拳,“要發起第二次衝鋒了!”

  何閔有點無語,卻自知也勸不住百裡瑛,便任由她這樣的大喊大叫,自己窩在一旁生著悶氣。

  “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大喊大叫了。”一旁的百裡駒也看不下去了,不禁埋怨著,一邊還朝何閔努了努嘴,“你看,何叔叔都生氣了。”

  “你難道不激動、不興奮嗎!?”百裡瑛道,“咱們大魏有這樣的將士,何愁區區鬼冥!都說鬼冥人如何可怕,今日一見,不過如此嘛!”

  “你可不要小瞧了這些狼崽子。”一旁的何閔無奈說道,“百裡將軍也說了,我們只能打他們個出其不意,然後盡快撤離。不然……”

  “是是,何叔叔說的都對。”百裡瑛未等何閔說完,笑著打著哈哈。

  突然,她心中湧出一個想法。

  她扭頭湊近百裡駒,先是神秘一笑,隨後壓低聲音問:“駒小弟,想不想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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