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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蜉蝣記》第12章(0裡童瑤)
  大魏都城,邵梁。

  氣勢宏偉的邵梁城,是魏國第二代國君——魏文王寧堯所建。當時的魏國還只是個諸侯國,位於中原中部,西方有赤秦國,南方有新楚國,東方有岐國,北方有鬼冥和大月燕國,東南還有百越和吳兩國環伺,讓魏國天然處於危機重重的四戰之地。

  在強烈的憂患意識下,魏文公寧堯以“建設一座能夠抵禦任何一個國家傾國圍攻的城池”為標準,親自主持修建了都城邵梁。據說,當年工匠們築城時,寧堯會親自在城牆巡視,手裡拿著一把匕首,時不時用匕首去扎砌好的磚縫。若匕首成功扎進磚縫,不但整段牆都要推倒重砌,連砌牆的工匠都要被砍頭,頭顱掛在重新砌好的牆上示眾,以此來震懾其他工匠。

  寧堯的做法雖然殘忍,但最終築成的邵梁城卻因此固若金湯,成為了整個中原——即便是迄今為止——最堅固的城池。正是憑借這座無堅不摧的鐵桶堡壘,魏國才會在諸國林立的亂世中頑強存活下來,並最終一個個吞滅了其他各國,成就了中原的統一。

  自建成之後,邵梁城又經歷了歷代魏王的多次補葺與修整。百余年來的不斷加固,不但使邵梁更加固若金湯,城市的布局也更加的合理。如今,邵梁城已經成為了整個中原面積最大,城牆最高、最厚的城市。

  站在高聳的城牆之上,無論向外眺望大好河山,還是向內俯瞰全城景色,都能感受出大魏一統天下的氣度與風范。

  若向城內俯看,最顯眼的便是坐落於都城中央的,那座黑色的龐然大物。那是魏帝的宮殿——統萬殿。

  統萬殿坐落在邵梁城中央,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建築。遠遠看上去,宮殿如同一座聳立在雲端的黑色巨塔,又像一隻盤踞於天地間的上古巨獸,給人一種不怒自威,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

  只是,這座偌大的宮殿,也並非所有地方都是如此莊嚴肅穆——皇后百裡童瑤所居住的正陽宮,此刻便充滿了歡聲笑語。

  今日是難得的大晴天,冬日的暖陽將空氣熏得暖烘烘的,甚至已有了一點春天的氣息。正陽宮的後花園,百裡童瑤正與三位好友圍坐在一方石桌處,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與好友們隨意談笑。

  坐於主位那位優雅端莊、高貴賢淑的女子,自然正是當今皇后百裡童瑤,也是丞相百裡飛熊的長女。百裡皇后已孕九個月有余,臨產就在這幾日。此刻她正穿針走線,做著一雙小繡花鞋。那繡花鞋精致小巧,不僅彰顯了主人嫻熟的針線技術,更透出濃濃的愛意。顯然,這是她為即將誕下的小寶寶準備的。

  “妹妹這針線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望著百裡童瑤手中的小繡花鞋,坐在她右手邊的女子由衷羨道,“想不到‘紅蝶’除了一手好劍法,這針線用得也如此巧妙。”

  “哪裡,和姐姐相比,還差得遠呢。”百裡童瑤有點不好意思,莞爾一笑。

  被百裡童瑤稱為“姐姐”的人,便是魏帝寧嘉的姐姐、長公主寧姝。除了長公主,她還有另一個為人熟知的身份,那就是魏國第一武將——衛翦的夫人。

  衛翦是大魏國一等一的將領,他不但智勇雙全,作戰勇猛,武藝高強,人生得也是英氣威武,是大魏出了名的美男子。他如今的職位是魏國大將軍,負責統領調度全國的兵馬。

  當年先帝寧辛在位時,中原大地上還是一派四分五裂、戰火紛飛,各國之間相互征伐吞並,最終統一於大魏。

位於中原中部的大魏,相繼滅亡了周邊幾個強國,最終實現了天下歸一。在大魏鐵騎踏破他國國門的過程中,衛翦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因而深得先帝寧辛器重,後來便被招為了駙馬,和寧辛的掌上明珠——公主寧姝結為夫妻。  這夫妻二人,一個是武功絕倫的沙場大將,一個是金枝玉葉的皇家公主,簡直是天造之合。據說,當時兩人的婚事,轟動了整個邵梁城。

  ————

  “妹妹,可別笑話我了。”寧姝哈哈一笑,慵懶的搖了搖手,“這些女紅,我也只是小時候學過,這麽多年,早就生疏了。”頓了頓,又笑道:“要說咱們四人誰最是心靈手巧,當屬離陌妹妹了。”

  “長公主謬讚了。”一旁的秋離陌報以禮貌的微笑。似是刻意低調,她隻穿了一件適合勞作的素色布袍,全身未著任何妝容修飾,與百裡童瑤、寧姝身上的華服相比更顯簡陋,卻依然掩飾不住一股高貴之氣。她的面色恬然自若,透出飽經磨難之後的淡然。

  秋離陌現在的身份是寧姝的侍女。不過,她也曾是一位身份顯赫的王后——只是她的國家已經亡國。

  她就是中山國的亡國之後——秋離陌。說起她的身世,更是一番坎坷。

  中山是大魏統一道路上最後吞滅的國家。當年大魏征戰四方,中山本是偏安西北的蕞爾小國,在大魏、赤秦和鬼冥三方形成的夾縫中艱難生存。等到大魏成功滅掉周邊其他各國,只剩中山在角落瑟瑟發抖的時候,大魏原本以為,中山能迫於形勢歸順。但是,寧辛卻失算了。

  當時的中山國王夙封,並未如大魏所願繳械投降,而是決定頑抗到底。不僅如此,夙封還暗中串通了北方的鬼冥,打算主動出擊,雙方從兩個方向一齊出兵,打大魏個措手不及。

  但是,天命似乎不屬中山一方。很不幸的是,夙封的這一計劃被寧辛提前得知。知道夙封竟如此的不識好歹,寧辛龍顏震怒之下,於統萬4年春,派出兩路人馬,分別向中山和鬼冥攻打過去。

  派去攻擊鬼冥的那支隊伍,由寧辛的大皇子寧駟率領。而去攻打中山國的,正是大魏兩個最著名的年輕將領:衛翦和百裡烽火。

  中山國又稱“百鳥之國”,這源於很久之前,中原大地上流傳著的一個傳說。傳說中,中山子民是上古神話中的一位神仙——日神少昊的後代。少昊長著鳥的頭,人的身子,能聽懂鳥的語言。傳說中說,少昊的後代在成年之後,便能聽懂鳥的語言,統治這片百鳥之國。

  這本來是個美麗飄渺的故事,毫無可信性。但就是這樣的故事,最後也被寧辛拿來大做文章,成為了大魏討伐中山的理由之一——寧辛在出征前的檄文中寫道,中山國是異類的後代,會禍國殃民的巫術,必須加以鏟除,否則後患無窮。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戰爭就是這樣,話語權始終掌握在強者手裡——即便那只是無稽之談般的話語。

  兩國實力原本就極其懸殊,衛翦和百裡烽火又都是不世出的名將,這場戰爭在開始之初,結局就已經注定了。於是,大魏的鐵騎帶著必勝之把握和信心,一路向著中山國都靈壽,出征了。當時的魏軍認為,只要大魏鐵騎開到靈壽城下,夙封便會嚇破了膽,開門納降。

  但始料未及的是,夙封率領的中山子民,竟讓衛翦和百裡烽火碰了根尖銳的釘子,兩人在靈壽城下遭遇到了最為頑強的抵抗。

  中山傾國之力,展開了這場決定生死的衛國戰爭。一開始,他們堅守城池不出,用滾木雷石拒敵。中山軍隊在夙封親自指揮下,同仇敵愾,調度有序,讓大魏精銳折損甚重,大吃苦頭。等到城池終於攻破,中山軍民依然沒打算放棄,和魏兵展開了刀光血影、你死我活的巷戰。

  中山國民那視死如歸的氣勢,竟讓久經沙場的衛翦和百裡烽火都感到了震驚,甚至還有一絲恐懼。經過那一戰,兩人終於明白,為何中山作為一個毫不起眼的蕞爾小國,卻能屹立在強國環伺的夾縫中, 長久的頑強生存:

  士兵戰死了,百姓便衝向戰場;

  男人戰死了,女人便衝向戰場;

  女人戰死了,孩子便衝向戰場;

  男孩戰死了,女孩便衝向戰場……

  統萬4年春的靈壽城,與其說是戰場,莫如說是修羅地獄!

  從戰爭開始直到結束,中山國無論士兵還是百姓,自始至終,衛翦和百裡烽火都沒有見到他們一個逃兵,甚至沒有看見一個害怕的面孔。

  但也正是這種舉國上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殊死抵抗,中山的國民幾乎被大魏的屠刀屠戮殆盡。據說,只有寥寥幾個中山人因昏死在死人堆中,僥幸活了下來。

  而大魏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派出的精銳有一半效死疆場。雖然大魏還是取得了最終勝利,但衛翦和百裡烽火都明白,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戰爭。

  這場戰爭最後的細節和故事,除了當事人之外,沒人清楚。據衛翦曾經的講述,隨著這場廝殺接近尾聲,他與夙封這兩個原本的死敵,卻產生了英雄惜英雄之感。兵戎相見只是由於立場的對立,但英雄間的相互欽佩,卻隨著戰事的演化,不斷加深。

  於是,夙封在最後兵敗自盡前,便將自己的王后秋離陌,以及王子夙佑托付給了對手衛翦,請求衛翦保護他們母子。

  把至親托付給死敵,這似乎是聞所未聞之事。但對於當時的夙封而言,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在聽到衛翦在他面前鄭重立誓,答應誓死保住母子兩人的性命之後,夙封這才緩緩閉上雙眼,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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