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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蜉蝣記》第31章(0裡烽火)
  那硬弩不同於一般箭矢,全長一丈有余,粗細也足可比肩成人的胳膊,是由安置城牆之上的大型弩機“象駑”所發。這象弩最早是列國亂戰時期攻城之用,勁力之大,百步外便可插入敵方城牆,方便攻城部隊抓住駑杆,攀援而上。百裡烽火與這怪物對峙時,也想到唯有象駑方能製服它,只是這象駑實在太大,平時都是水平固定於城牆之上,受角度所限,只能用來攻擊遠處的目標,對於城下的目標卻是無計可施。

  百裡烽火正奇怪這一駑為何能直直向下射出,抬頭眼望城頭時,卻只見已有兩三架象駑已從城牆上拆下,幾十個將士正拽著幾根巨索將弩機吊將下來,弩機貼於垂直的城牆,駑頭朝下,正可攻擊城牆之下的目標。又細看時,只見兩個小小的身影正立城頭,指揮眾人下放象駑,卻是兒子百裡駒與義女無雙。

  原來無雙聽到鼓聲,便知發生了緊急軍情。她無法出關拒敵,直接奔上城頭觀看。見義父帶領眾將士正和一隻怪物死鬥,那怪物猛勢洶洶,普通羽箭傷它不得,義父幾人已陷入險地之中。著急之下,她見了架在城牆上的幾隻象駑,便心生一計,和百裡駒一同招呼來城頭眾人,大家七手八腳將幾架象弩拆下,又用粗索拴牢吊下城頭,這才將駑頭對準了正下方的怪物。

  見射出的第一支駑便正中那怪物身軀,城頭眾將士爆發出一陣歡呼,城下百裡烽火數人也是精神猛震。隨著幾架象駑的到位,第二支、第三支硬弩緊接著順牆射下,帶著呼呼風聲,衝著那怪物直插過去。但那怪物此時已經有了防備,腳步騰挪之下,第二支第三支弩箭皆被其避過。

  百裡烽火怕象駑傷到自己人,忙對城下將士下令道:“咱們停止放箭,拉開距離和它周璿,待城上象駑傷他!”他知道普通羽箭無效,且城頭羽箭一直無止歇的射下,已足以擾敵,還不如讓城下兄弟們多留幾隻羽箭,關鍵時候用以自保。

  眾將士拉起距離,依然將怪物密密圍在垓心,左右騰挪,試圖牽製住那怪物。

  城頭羽箭依然如般朝那怪物射來,不時夾雜著幾根來勢洶湧的巨駑。強弓硬弩在那怪物周身織成一道密密的箭網,任那怪物如何左衝右突,卻也擺脫不得。不一會,怪物身上已經插了數十隻箭駑,因疼痛發出陣陣嘶吼,吼叫聲響徹整個黑崖關。

  這時城牆已吊好四五架象駑,更多的巨弩從天而降,有幾根成功插進了怪物的身體。那怪物此時全身帶箭,直射得如同毛刺蝟一般,疼痛難忍之下,獸性陡然勃發,全身猛地一抖,身上的箭紛紛甩脫,向著四面八方射去。眾將士不禁大驚,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聽“啊啊”連聲,已有七八人中箭倒地。

  那怪物甩脫一身的箭矢,登時感覺全身輕松了不少,怒氣卻也達到了極點。眾將士見它凜凜立於雪地之中,身上雖是千瘡百孔,卻非但沒有倒下的意思,反而似還在積蓄力量反擊,駭然之下,反而均生出以命相搏的坦然,早已有幾個箭袋已空的將士抽刀在手,大喝一聲,準備上前肉搏。

  就待此時,城頭風聲陡起,百裡烽火知道又有巨弩射出,急忙令眾兄弟後撤。抬頭望去時,卻見空中一張四方大網急速落下,大網四角均栓有一根巨弩,四駑一齊射出,正拽著大網急速臨空兜落,頃刻間便將怪物罩於網下。巨駑勁力非常,大半箭身釘入地下,那網又結實粗大,瞬間便將怪物製住,一時讓它動彈不得。

  一見這張大網,

百裡烽火和田嬰均是大喜,想不到百裡駒和無雙兩人竟能想到如此妙計,來困住怪物。但見這怪物在網中死命掙扎,時間一長必能脫出,眼見機不可失,百裡烽火一聲令下“上!”,眾將士抽出近身兵刃下馬撲上,一人一刀,全力往那怪物身上扎去。  雖是趁“怪”之危,但這怪物實在太強,眾將士一心隻想速速殺死它,也顧不得這許多,刀劍都是往它肚腹、脖頸等要害處猛刺。

  那怪物身上瞬間被幾十柄利刃插中,極痛之下又是一聲長嘯,只不過嘯聲已不似先前那般尖利。眾將士都知這怪物蹊蹺無比,絲毫不敢大意,刀劍刺中之後便紛紛退後,靜觀其變。

  只見那怪物重傷之下,卻依然緩緩的站了起來。

  眾人雖也不信這怪物就這麽死了,但見它這麽快就站了起來,背後登時滲出一股涼氣。

  “這……這怪物……”饒是田嬰向來膽大,此時驚恐之下,也說不出話來。

  突然,那怪物腳下陡然發力,頭猛地一揚,銳利的獨角已經割開了罩住它的巨網。巨網劃出豁口,怪物瞬間從那缺口中衝出,飛快的向南方縱蹄狂奔。顯然,它知道自己身負重傷,已經無力抵抗,打算向南逃命。好在眾將士早就退開,均沒被它這一衝之下帶到。

  眾將士雖不甘心它就這麽逃掉,但它飛逃之下速度依然迅猛,眨眼間便衝出了包圍圈,飛快的往南奔去,腳下速度竟絲毫未減。眾人正自憤恨,但那怪物奔出七八十丈之後,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像是它撞到了什麽,掀起一陣衝天的雪霧,爾後搖晃一下倒地,周圍隨之一片寂靜無聲。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才走過去一瞧究竟。

  原來那怪物一逃之下慌不擇路,卻正巧撞在了那塊北境界碑上。那界碑由黑色花崗岩打造,足有一丈多高、兩人合抱之粗,被這怪物一衝之下竟轟然倒地,撞了個四分五裂。那怪物原本已遭重創,這一撞終於不支,在原地抽搐了好一陣,紅眸中的凶光終於黯淡下來,身體不再動彈。

  見那怪物終於死透,百裡烽火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是如此厲害,額頭也是冷汗冒個不停。他和田嬰面面相覷,好一會才穩住了心神。

  眾人朝那怪物的屍體圍攏上去,顯得小心翼翼,只怕那怪物突然轉醒過來。

  “這……這到底是什麽怪物?”田嬰手撫怪物屍身,依然顯得心有余悸,“世上竟有這等怪物?”

  那怪物如今直挺挺躺在雪中,渾身被幾十柄雪亮的刀劍、數百隻箭駑刺得千瘡百孔,大睜著的血紅眼珠慢慢向下凹去,嘴巴半張著一動不動,卻已經永遠發不出聲音。望著這怪物的屍首,回想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百裡烽火也是驚惶未定。

  此時關門已被打開,將士們套了駕四匹馬的馬車,將這怪物的屍體運回關內,在一處空地放下。眾將士見了這怪物也是暗暗稱奇,表示長相如此怪異的動物,當真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

  驚心動魄的插曲告一段落,百裡烽火和田嬰兩人找到吳猛,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吳猛早已經逃進關內,此時卻還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用支離破碎的話解釋了好半天,兩人才明白,這怪物是在吳猛他們巡邏到狼墳時,毫無征兆自樹林中的竄出來,直接開始襲擊吳猛他們的隊伍。那怪物生得怪異異常,又具備怪力,衝突幾下便讓吳猛的隊伍嚇破了膽,狼狽的向南方逃竄。好在遭襲之處離黑崖關並不遠,這才撿回一條命。

  百裡烽火默然不語,低頭思索。吳猛眾將士雖然狼狽逃回,但這也不能怪他們膽小。即便是他,回想起剛才那怪物的生猛,也不禁生出陣陣寒意。

  只是這怪物究竟從哪裡來?難道是鬼冥人雜交出的戰馬品種?百裡烽火素知鬼冥人對戰馬有自己的古怪研究,什麽割耳術、犁鼻術等等,但那只是對戰馬耳朵、鼻子等的局部稍加修飾, 不可能整體改變戰馬的面貌,當然萬不至於製造出這麽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怪物出來。

  “大凶之兆啊,嘖嘖,大凶之兆……”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旁響起,打斷了百裡烽火的思路。他循聲望去,卻見文書司的薑昕正站在旁邊,饒有興致瞧著那怪物的屍身,正在喃喃自語。

  百裡烽火不禁眉頭一皺,問道:“老薑,什麽大凶之兆?”

  “將軍不知?”薑昕沒聽出百裡烽火語氣中的責備之意,還當他是真心發問,便說到:“國之將亂,必有異象。這平白無故冒出這麽一個凶神惡煞般的怪物,可並非是什麽好消息啊……”

  百裡烽火把臉一沉:“老薑,既食朝廷俸祿,豈可妄議國事?看你這般閑散,文書司的事務可處理完了?”

  薑昕一聽,伸了伸舌頭,悻悻然走開了。

  望著薑昕的背影,百裡烽火不禁暗自搖頭。這老薑哪裡都好,就是說話毫無遮攔,全無心機。這樣的人若是在邵梁為官,別說指望加官進爵,只要還能留一條命在,便已經是老天眷顧了。

  想起邵梁的朝局,百裡烽火沒好氣的歎口氣。他見無雙和百裡駒不知何時也站在了一旁,正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怪物的屍體,眼神中流露出慌恐之色。兩人方才只是在城頭上俯看這怪物,此時如此近距離瞧它,才覺得這怪物生得確是駭人無比。

  “大凶之兆啊……”薑昕的話依然在百裡烽火腦海中回蕩,讓他頓時有點心煩意亂。他命人拿來幾張氈布,蓋住了那怪物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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