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熱鬧的好似開了集會,街市上來來往往參雜著江湖各流,將寬闊大街擁堵的水泄不通。
精致的馬車緩緩駛入常州最繁華的地段,一行人馬貴氣逼人,世人紛紛避讓。
律香麟掀開了窗簾,倒要看看這江南道的風景與長寧有何不同,這時馬背上的秦洩忽然歎了口氣,令律香麟臉色疑惑。
“二叔,你歎氣做什麽?”她好奇問道。
秦洩則搖了搖頭:“到了常州,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律香麟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笑道:“二叔睹物思人,莫非是位女子?”
“是個男人。”秦洩的手一握韁繩,淡淡道。
“男人?”律香麟眉頭深皺,二叔年紀與爹差不多,這麽多年都不曾婚娶,年老膝下無子,莫非……
二叔有龍陽之好?
“二十五年前,這常州有兩個幫派,一個大,一個小,大點的幫派叫聚星幫,小點的叫青雲幫,聚星幫有兩百多人,青雲幫不過三五十數,聚星幫想在常州排除異己,兩個幫便起了衝突。”秦洩悠悠說道。
“青雲幫被滅了?”律香麟接著話問道。
“青雲幫幫主倒也豪氣吞天,要聚星幫於太湖決一死戰,火並之日,聚星幫兩百多人悉數到場,青雲幫卻隻來了一個人。”秦洩忽地一笑。
“人數相差如此巨大,青雲幫還敢決戰,豈非自尋死路?這單刀赴會之人,莫不就是青雲幫的幫主?”律香麟滿臉好奇。
這青雲幫的幫主,倒也是條漢子。
“青雲幫的幫主早偷偷跑路了,余下幫眾作鳥獸散,單刀赴會之人,是個才加入青雲幫幾天的愣頭青。”秦洩望著長街遠天,似乎他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幕。
律香麟臉色詫異:“那此人豈非必死無疑?”
“可他卻沒有死,且早已名滿江湖,成了天下第一流的高手。”秦洩笑道。
“天下第一流?”律香麟睜大眼睛。
天下第一流高手,整個大炎數都數的過來,這些名字,但凡習武之人皆能倒背如流。
“這個人就是唐曉刀身邊的褚念愁。”秦洩神情嚴峻道。
“原來是他……可褚念愁既貴為天下第一流高手,又如何甘心屈於人後?”律香麟很不解。
“天下第一流之間也有實力差距,你可知,李丹青曾於長寧青雀樓一劍斬了十三位天下第一流高手?”秦洩無奈道。
“李前輩自然無敵江湖!不過此聞我怎麽從來沒耳聞過?”律香麟滿目崇敬之色。
一劍斬十三位天下第一流高手,她心神搖曳,不由想起閨房中掛著的那副李丹青的畫像來。
“這十三位高手是你父親派去的,他那一劍,可不僅僅斬的是十三位天下第一流高手,還是一個時代啊。”秦洩的臉上閃過酸澀。
那一天,秦洩就在那青雀樓上,李丹青認出了他,可沒有殺他。
“怪不得坊間沒有流傳,原來是爹堵了那些看客的嘴。”律香麟不滿。
“此事你不知也理所應當,不過你曾問我有關於李丹青的一句詩的出處,便是出於那年的青雀樓。”秦洩說道。
“青衣擄酒出門去,一劍可敵天上人!”律香麟不禁念出來。
秦洩點了點頭:“當時張正儒是那年的狀元,他恰巧也在青雀樓目睹了這些,李丹青離開青雀樓後,張正儒隨口讚歎了一聲,便是這句詩了。”
“原來這個佚名是吏部的天官張正儒,
算他還有些才氣。”律香麟較為滿意。 “唐曉刀的身邊共有五位一流高手,褚念愁只是其一。”秦洩道。
“我知道,還有名劍客花浮衣與葉還書二人,以及大嶽派十三子的賀驚風,陣法一脈最後的門人公孫非吾。”律香麟娓娓道來。
秦洩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
祝仙兒駕著馬車抵達太湖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
趙荷與同行兩位師妹在太湖客棧已等候多時,比原計劃超出了兩天。
讓趙荷神色驚詫不安的是,祝仙兒還帶來了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架不住姐妹情誼深厚,趙荷只能心驚肉跳地將男人搬到客房裡,然後幾人輪流以守清宮功法為楊純療傷。
這太湖客棧裡,豈非人多眼雜,鬧了個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剛才那幾個姑娘絕對是守清宮的人,我韓老二雖經常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人,但認守清宮的姑娘那你們都不如我。”
“守清宮的女人之中怎會出現一個男人?”
“那滅絕師太恨不得把天下男人殺光,宮內弟子敢碰男人?”
“溫素心那老妖婆自己不好過還不讓別人好過,真是可恨,不過韓老二說的沒錯,剛才那幾個是守清宮的人。”
“此話怎講?”
“我若沒看錯的話,那個戴面紗的女人,手裡拿的是名劍快水,不就是守清宮的傳人祝仙兒?”
“還真是守清宮的人?那個男的又是誰?”
“嘿嘿,你說溫素心那老妖婆要是知道自己的弟子在外面沾惹了男人,會不會氣死?”
“她要是能氣死,當年早被氣死了,那老妖婆要是知道了,鐵定讓宮內弟子殺了那男人你信不。”
這時食客們紛紛低下頭,緊閉上嘴,趙荷一行人冷冷瞥了一眼,特別是韓老二。
韓老二頭一縮,肌體生寒,牙齒打顫。
“你幾人再胡言亂語,休怪我戳你們個血窟窿!”趙荷冷哼了一聲,帶著人出了客棧去。
“瞧瞧,這就是守清宮女子德行,娶了也是母老虎,若不是有那老妖婆的名聲在江湖裡鎮著,看老子不把她擺出十八番姿勢!”韓老二不屑,
話音剛落,一把劍就飛刺進來,韓老二躲閃不及,胳膊立刻血流如注。當下,桌子上眾人齊齊噤聲,再不敢亂開笑話。
此刻樓上的客房裡,祝仙兒為楊純運轉了最後一輪功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見楊純臉色逐漸恢復氣色,她微微松了口氣。
楊純沉睡的很平靜,沒有夢魘纏身,祝仙兒想把大界從他手裡取下來,可實在攥得太緊,她索性放棄。
她要走了,要回到儋州去,只是不知楊純何時醒來,就這般不告而別,會不會不好,她竟一時心亂,心情躊躇起來。
師姐趙荷和另外兩位還在樓下等著,她不能再待太久,正欲出門,楊純卻迷迷糊糊醒了。
“要回儋州了嗎?那個小姑娘呢?”楊純緩緩坐起身,腹部有些吃痛,不過已無大礙,
“會帶到儋州。”祝仙兒靜靜地說道。
二人便無話可說了。
楊純不是悶葫蘆,只是自幼相對沉默寡言了一些,可是他卻知道,如果自己不開口,對方是絕不會主動開口說話的。
但此刻,他確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腦子裡空蕩蕩一片。
祝仙兒靜靜待了一會兒,便走了。
傍晚的余暉,染紅了湖面,也染紅了楊純一張削瘦的臉,他站在窗戶前,望著幾道烈馬消失在長街上,心裡竟也有些空了。
他換上先前趙荷找來的衣裳,下了樓去,大堂人多,便隨意找了個位子坐下,喊道:“來份香椿,兩條青魚,一斤蝦蟹。”
“好勒爺。”店裡的夥計賣力的應了聲。
忽然,一個長相俊逸的男子落座下來,往桌子上放了兩壇酒,笑道:“小兄弟,不介意我湊張桌吧?”
楊純看著還男子沉默了片刻,才徐徐喊道:“蝦蟹再加一斤,再弄兩隻雞來。”
這男子發以一根木質頭簪束著,隻幾縷偏發順垂於臉頰,眸如星墨,眉宇間英氣逼人。
男子衣著以寬松的淡青色繪竹薄紗,正襟危坐,一臉和熙笑容。
除了桌子上他的兩壇酒,還有一支六孔洞簫。楊純看得出,這支蕭已有不少年頭。
“我叫蕭平,小兄弟如何稱呼?”蕭平打開了兩壇子酒,推了一壇過去。
“在下楊純,倒是不會喝酒,多謝蕭大哥美意了。”楊純推了回去。
他從小到大沒喝過酒,倒不是假話。
“你請我吃飯,我請你喝酒,這很公平,放心,沒有毒。”蕭平又笑著推了過去。
“我怕糟蹋了蕭大哥的美酒。”楊純再一次推了回去。
“濁酒罷了,談什麽糟蹋,但喝無妨。”蕭平又推回去。
盛情難卻,楊純倒是不好再推回去。
蕭平又忽然看著楊純的劍詫異道:“你的劍,同名劍錄上的一把很相似。”
“哦?蕭大哥認得?”楊純詫異,此人莫非也是劍客?
可他沒有看到蕭平的劍。
“天順年間劍谷出的《大千世界》章的劍魁大界。”蕭平說道。
楊純重新審視蕭平起來,此人究竟什麽來歷?
他還沒回應,蕭平則又搶著道:“這可是一把重劍?”
“不錯。”楊純一臉狐疑。
“為什麽要用重劍?”蕭平眼睛裡充滿好奇。
楊純默了默,正色道:“我認可這把劍的戒言。”
“歸海丈雄前輩的懺悔戒言。”蕭平一邊說著,一邊徐徐點頭。
“蕭大哥知道關於此劍的戒言?”楊純不由好奇此人。
大界,乃天順年初劍谷鑄劍,出自《大千世界》章,劍齡已有百歲,比李丹青所執的《上善若水》章還要古老,哪怕是一些劍客都不曾了解的很詳徹。
蕭平搖頭:“我平時喜歡看一些坊間奇說,只知道歸海丈雄前輩對此劍下過什麽懺悔戒言,卻不知具體是什麽。”
“修世劍,需力沉於心,縛之於行,教而其手,行劍可得以方正。”楊純徐徐道。
蕭平“哦”了一聲,他偏頭一看,客棧這時走進來兩個人,卻是一男一女,男的年長一些,二人眼鼻臉型相似,約莫著是對兄妹。
他不由指了指,問道:“你認識他們嗎?”
“刀門少主丁洗空,和他的妹妹丁洗顏。”楊純的臉色逐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