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出聲應和者不在少數,只是有些人不敢明說,面上鄙夷的神態卻是暴露無遺。
對這些人而言,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句話可不是玩笑而已。
凡事都有人代勞,時日久遠之後自然會自覺高人一等,而對往聖前賢仁愛庶民的思想不屑一顧。
只是,如今在這天子腳下,讓他們不敢過分張揚而已。
“張嘴閉嘴都是狗,如此輕蔑他人,你這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裡去嗎?”周史不禁氣極,旋即對林平之質問道:“林兄!此人如此侮辱你家護衛,你竟連一句話也不肯說嗎?”
奈何,此刻林平之心神大都停留在長樂真經之中,根本不想搭理外界。
“常言道:打狗還得看主人。更何況這二位與你日間皆是兄弟相稱,你竟不肯為他們說一句話?而且,他們更是言語辱及令尊。父母之處不共戴天!林兄你怎能如此漠視?如此這般何當人子!”
即使知道林平之時常會有這般的表現,可真實信奉孔孟之道的周史就是氣不過,想要罵醒他。
史明暗自歎息,他知道林平之不是那樣的人,可耐不住他家這位公子時常會像這樣,好似聽不見任何人的話。
見此情形,那人又追擊道:“我看這林平之莫不是癡傻了?還是膽怯了?二位,若是看不過去,不如來為我家看家護院吧,不說比得過尚武,一頓八斤牛肉還是管飽的!哈哈。”
隨即,又聽曾鑫出言揶揄:“平之兄,我看以你這琴技,再加上這副俏比女子的面貌。若是肯去怡紅院常駐,我看京中不知得有多少豪貴願意一擲千金換你相伴一夜!這間樂事,真是銷魂啊!”
另一人回應道:“莫不是傳說中的兔兒爺?”
“哈哈!”
聞言,此間大眾大都不禁應聲而笑。
鄭義的火氣頓時衝上了眉頭,幾乎都快衝破天靈蓋了。
史明則是不禁暗自嘀咕:“這該怪夫人把少鏢頭生得太好看了嗎?”
“林兄啊林兄,你這般深不可測的涵養,我該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周史也快對林平之感到絕望了,被如此羞辱,他竟然還能保持如此平淡。
這時,低首歎息的周史耳邊,竟詭異地傳來了林平之的聲音:“嘿,好事,當然是好事。你不覺得,像我這樣的人,真是太好相處了嗎?”
“林兄,你可算是肯開口了。他們如此羞辱你和你的家人,難道你就真不生氣嗎?”對此,周史真是想不通。
“羞辱?何謂之羞辱?”林平之反倒是一臉好奇地回問道。
周史被這一問驚呆了:“他們這般,還叫不得羞辱嗎?”
林平之笑道:“周兄,我與你說段趣言:昔有一客,與友約期。偶遇一犬,據道而吠。客雖不解,亦即離去。明日客至,複見吠犬。天有神至,而客受之。乃通犬言,原是辱己。客憤至極,執杖擊之。犬既受斃,客何得之。與友失期,竟致斷席。使無是神,何失之有?”
“周兄,你所在意的這些羞辱之言,與我如同犬吠而已。犬吠能損害我什麽嗎?殺犬所需的時力難道不珍貴嗎?如今,上天自有道,聖賢理長存,天子明煌煌。我的時間與精力自然有它該用之處,豈能浪費在那些只會吠叫的野犬身上?”
說是這麽說,可此間,卻見林平之將一個空酒杯蓋在了一個半滿的酒杯之上,讓兩杯口對口合成一體。
接著,他又開始用右手兩指按著上下杯底,
搖晃起來,好似賭場裡搖骰子一般。 話說完之後,他便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似乎並無異常。
“痛快!”林平之似是喝得盡興了,隨手便將手中兩個酒杯丟出。
那兩個酒杯正好就砸到了那二人的腳踝上。
二人一時疼痛難忍,怒喝道:“林平之,你竟敢在這裡暗器傷人!”
“什麽暗器傷人?我只是有些不勝酒力而已,才將酒杯掉在了地上。說我暗器傷人,可有證據?二位可是打算要去官府告我酒後亂扔酒杯,砸到了你們的腳?那我建議二位先找人好生研究一番大明律,再找個大夫驗驗傷情,免得告狀也不知該如何告!來,我就大方給你們一百兩白銀,就當是賠給你們的看傷錢了。”
說著,林平之便眼神示意鄭史二人。
鄭史二人立時領會了他的意思,各自掏出五十兩白銀,隨手扔到了那二人腳下,又一副恩賜下人的高傲神態,道:“公子爺讓你們拿了錢早點去看病,可不要趁機去喝花酒, 要是以後病沒治好,又來怪我家公子爺可就不對了。”
“好你個林平之!”曾鑫氣極,不禁一腳將那白銀踹走。
而此時,林平之已對他們不屑一顧,只是與周史交談:“周兄,對付野犬,扔石頭砸走就是。你說,我們這些人幹嘛要浪費時間和狗鬥嗎?”
聞言,周史也是爽朗笑道:“平之兄說的是!”
“林平之,你竟敢說我們是野犬!”
不只是曾鑫與那屢屢言語攻擊林平之的那人氣憤,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又聽曾鑫不屑道:“哼!虧你說什麽天子明煌煌,說得冠冕堂皇,只不過是對陛下的諂媚之語而已。你這種人,與齊易牙宋秦檜之流,真真是一丘之貉!”
他這可真是誅心之論,可惜立時便被林平之尋隙還擊:“哦?難道當今陛下之德不是聖明煌煌如天日嗎?你倒是說說,陛下哪點還不得比於煌煌天日?”
“你!”曾鑫頓時語塞,心內驚懼不已,沒想到一時大意失言,竟被對方反向誅心了!
不敬皇帝可是會被神出鬼沒的錦衣衛盯上的!
一旦進了錦衣衛大獄,到時候別說是功名了,命恐怕也難保住!
這時,忽有一老者之聲傳來,頗具威勢,使人一聽便覺不凡。
“本朝以孝治天下,陛下榮登大寶尚不足四載,如今距離先帝賓天后三年也不過數月而已,陛下純孝,一直謹奉先帝遺德,凡國事悉數先問於老臣而不敢自專。你卻說陛下之德已煌煌如天日,豈不是說陛下孝順先帝之舉皆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