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在車內盤膝坐下。
帶著幾分對顧少權的擔憂,又想著顧家二少顧義山過去傳聞的陰險毒辣,車廂內一時沉默無聲。
很快,顧少權所住的宅子便已到了。
跳下牛車,和安伯打了個招呼,安伯這裡也熟,自會牽著牛車去偏門等候。
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衣冠,顧誠這便往顧少權府內走去。
看到來應門的茗風,顧誠不僅嚇了一跳,這才幾日不見,茗風如今卻像變了個人似的。
茗風苦著一張臉,如喪考妣,頭髮散亂,眼睛紅紅的,身上也有些髒兮兮的,見到顧誠來了,擠出一絲笑容,語帶哭腔:“誠少爺,你可總算來了,快來勸勸我家少爺吧。”
顧誠聽了,心裡一驚,急忙問道:“少權怎麽了?”
茗風聽了顧誠問話,‘刷’的一下,眼眶變得更紅了,開始帶著哭腔,一邊說一邊哽咽道:“少爺是前日醒過來的,老爺找了大長老和二長老過來一起查看,都說少爺道基被毀,此生修為怕是都要沒了。”
說到後面,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老爺今日也過來了,剛進去看少爺,誠少爺你也去勸勸吧!”
顧誠聽了,心裡一沉,手足都有些冰冷起來。
心下焦急,也顧不得和茗風再說,快步入內。
“砰”,“砰”,“砰”屋內傳來數聲東西碎裂的聲音。
“出去,都出去!”屋內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
屋外,一個身影正靜靜站著,正是顧公沐。雖然還未看到正臉,但是微微抖動的衣袖,顯示著他的內心非常不平靜。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侍女頗有些狼狽的逃了出來,看到門口站著的顧公沐,慌忙行了一禮,剛欲說話,“老爺,少爺他……”
顧公沐擺了擺手,打斷話語,聲音古井無波,聽不出喜怒,只是略有些沙啞,“你先下去吧。”
侍女如奉綸音,有些慌不擇路,趕忙逃了出去。
顧誠見了,心裡有些發堵,壓下情緒,先上前兩步,對顧公沐行了一禮,輕聲道:“見過伯父。”
顧公沐“嗯”了一聲,這才緩緩轉過身來,顧誠抬眼一看,登時嚇了一跳。
顧公沐眼窩深陷,臉上盡是疲憊之色,本來一絲不苟的頭髮、胡須,如今都有些亂糟糟的,似乎多日未作打理,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
要知道,顧公沐之前可是一個極為注重儀表之人,相貌堂堂,氣度雍容。可沒想到如今竟然變成這般模樣。
顧公沐也不和顧誠寒暄,隻衝他微一點頭,示意跟上,便朝旁邊偏廳走去。
顧誠看了眼顧少權緊閉的大門,不敢多話,趕忙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偏廳內坐好,等侍女端來茶水後,顧公沐這才緩緩開口,不過他並未說到顧少權的事情,反而先問起了顧誠靈酒的事情。
“誠兒,上次你送來的玉京春我已收到,此事我是承了你的情,此物對我傷勢頗有裨益,你這釀酒的本事當真讓我刮目相看。”
顧誠見顧公沐語氣輕松,態度和藹,顯然已經把他當做了自己人,心裡也是一松,趕緊回道:“小子惶恐,這玉京春是按我娘當年留下的一個方子剛剛釀造而出,製作方法十分不易,材料也頗為難尋,我手上也只有這些,若是大長老還有需要,我趕回去再調配一些便是。”
顧公沐聽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神態也松弛了下來,
不再緊繃,點頭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你母親留下的東西,這就難怪了,的確不凡。” “你娘也是一名奇女子,只是命運多舛,讓人惋惜。”
說著,又似乎有些欲言欲止,看到顧誠仍舊畢恭畢敬聽著,並未發問,就呵呵一笑,搖頭失笑道:“算了,過去的陳年舊事,我了解的也不算多,不提是最好的,你知道多了反而擾動道心,對修行不利。”
顧誠默默聽著,剛才主動說出這是自己母親遺物,一來是這事經不起細查,還不如如實拖出,二來聽顧公沐之言,自己這靈酒的珍貴之處可能還在自己想象之上,如此一來,東西反而有些燙手,而且也怕顧公沐開口繼續討要,自己可真是沒貨,與其讓人心有芥蒂,不如先行告知。
只是聽顧公沐之言,自己對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看來還真是一位人物。
顧誠原本心裡,對這原主父母,頗有一些鴕鳥心態,不聞、不問、不知,反而是最好的。
卻不料如今,自己生父也就罷了, 可是生母卻頻頻被人提起,反而顯得有些神秘。
顧誠也被勾起了一絲好奇心。
但顧公沐既然不想多提,自己也不會去追問,日後慢慢再行探尋便是。
心裡想著,顧誠態度更加恭敬,笑道:“小子年幼,如今雖無父母,但能有伯父照拂,日後也是一樣。”
顧公沐聽了,輕撫頰下長須,臉上露出幾絲滿意之情,看向顧誠眼神更是柔和,點點頭道:“此言極是,你既有此等想法,能叫我一聲伯父,日後更應多來我處走動才是。族裡年輕一輩弟子甚多,你也不可輕慢,當奮起精神,爭取他日脫穎而出才是正途。”
說道後面,聲音也漸漸嚴厲。
顧誠聽了,心裡一喜,顧公沐既然能用這等口氣同他說話,也代表了他正式接納了自己,而且顧公沐此人雖然平日裡有些貪財,但其他方面倒還算正派,自己能托庇在他門下,也算是一個意外之喜。
只是心裡還是有些難受,顧公沐如今對自己越是青眼有加,就越說明顧少權的傷勢真的很重,這真的不是一個好消息。
顧誠正想找個話頭詢問一番顧少權的事情,顧公沐卻突然轉了個話頭。
“上次葫蘆谷一戰的余波,至今仍舊未了,你近期需得慎言、慎行才是。”
顧誠心中一凜,剛才所思一下又被打斷,連忙站起來應是。
顧公沐虛按了下手掌,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吟一番才道:“上次被追殺的那位老道士名叫華明道人,可惜已然身死,他之前和老祖的確是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