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二爺要娶繼室,最大的問題已不是樂陽公主,而是景和帝和薑二爺自己。
因為薑二爺現在是進士出身的朝廷命官,掌管西城十九坊一市的民政事務,樂陽公主雖貴為皇親國戚,也不敢再任意妄為,強迫薑二爺。
掃除了這個原本最大的障礙後,薑二爺再娶的路上還戳著一座大山——景和帝,這座山讓薑老夫人無可奈何。當初薑二爺為了不尚樂陽,進宮面聖時在萬歲面前講過他與王氏感情甚篤,此生不會再娶。這件事康安城盡人皆知,若薑二爺再娶,便是欺君了。
其實這也不是沒法子,薑老夫人最是清楚兒子哄人的本事,若他肯花心思,一定能哄得萬歲同意他再娶的。可偏生,兒子沒有一點這個心思!薑老夫人摸著花白的頭髮,心中一陣難受。
莫說再娶,便是納妾楓兒都不同意,他寧願去清平江!莫非自己閉上眼之前,看不到兒子有後了?
薑老夫人閉上眼,鬱悶地長長吐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卻見小兒子帶笑站在自己面前。他這笑容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怎麽眨眼就二十八了呢?
“娘,兒去衙門了。”身著官服頭戴官帽的薑二爺用完早膳更衣完畢,特地跑來跟母親說一聲,他要出門做事了。
薑老夫人將兒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驅蚊蟲的香囊呢?”
“在這裡。”薑二爺抬了抬衣袖。
薑老夫人點頭,“天氣炎熱,記得要多喝少,少上火。衙門的事情千頭萬緒,不是一日能理清的。”
“兒明白。”
“晌午回來用膳吧,娘給你做面條吃。”長子當差的地方在皇城,晌午回不來,小兒子回來就是幾步路的事兒,薑老夫人怕他又跟人去吃酒,酒吃多了會傷身的。
“好,兒午時就回來。”本想約同僚一塊用午膳的薑二爺應下,帶著薑猴兒、薑寶出門。
見雅正夫人的馬車停在門外的柿子樹下,薑寶上前一步靠近二爺,低聲道,“二爺,上次您在城南外溪邊歇息時,雅正夫人的馬車打路上過,車轍和馬腿上都是泥,像是走了遠路。”
薑猴兒立刻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雅正夫人父母的忌日就是這個時候,她肯定是跑去祭拜父母了。當年真是慘啊……”
“猴兒。”
“二爺您說。”薑猴兒立刻住嘴。
薑二爺一邊搖扇一邊道,“熱。”
“是。”薑猴兒立刻打開傘,為二爺撐起一片陰涼。從會嘉坊向北穿過長壽坊和懷遠坊就是西市。西市分九區,居於正中的便是西城兵馬司衙門所在。乘車前往太折騰,騎馬前往最是合適。但天氣炎熱,薑二爺不想得勝遭罪,要步行前往。
坊有民居,市有商戶,薑二爺一路上打著招呼,遛達著往前走。一刻鍾的路,硬是讓他走了一個時辰,讓衙門的差官一頓好等。不過他們越等越開心,因為衙門大老爺如此拖遝,他們就可以跟著拖遝,日子會像之前一樣好混。何樂而不為?
薑二爺沒讓他們白等,他到衙門時,薑寶和薑猴兒手裡拎滿了瓜果,立刻讓眾人口舌生津。
大夥拜見新任指揮使後,薑二爺見自己找的兩個指揮使、都來齊了,便先為眾人引薦了兩位副指揮使、一位吏目、一位典使、三位巡街副使,然後向衙內眾人言明眾人的分工,“以後,民訟審案由副使賀道斌賀大人負責,西市諸事由副使李長存李大人負責,衙中瑣事由吏目周其武負責,刑獄由典史瞿倫學負責,七位巡街副使分坊市負責各處風火、溝渠、治安。何處出了差錯,本使就追究負責人的責任,輕者扣銀,重者趕出衙門。可聽明白了?”
“明白!”眾人響亮應了後,心裡開始犯嘀咕:事兒當讓別人做了,大人您幹啥呢?
薑二爺自信無比地道,“本使的差事,就是你們哪個的差事辦不了辦不成,便報到爺這裡來,爺去辦。不過你們也別什麽事兒多推到爺面前,好好辦差的,年底臘賜就足;不好好辦差的,年底就拎根棒槌回去!爺不管你們是怎麽進的衙門背後有誰,在爺這兒,都一樣。”
若是旁人,哪怕是京兆尹大人說這話,他們都不信,但薑二爺說這話,他們信。他一介布衣時就能在西市混得風生水起,如今成了西市的老大,擺平西市更是不在話下。
與薑二爺混得很熟的捕快范鐵生見薑二爺說臘賜時手劃拉了一大圈,便試探著問道,“大人,小人們也有臘賜?”
臘賜,乃是臘月時賞賜官員的錢財、布匹、牲畜等。兵馬司衙門內,有資格拿臘賜的只有正副指揮使和巡街副使,剩下的胥吏不只俸祿微薄,臘奉等也輪不到他們頭上。
“有。年底時本使會將自己的臘奉拿出一半來,獎勵你們。誰能拿多少,就看你們的本事了。還有,京兆府發下來的各種款項和獎賞,本使絕不揣到自己的錢袋裡,余下的錢財咱們也是這個分法。”薑二爺見眾人眼中放光,便翹起嘴角問范鐵生,“范捕頭,你兒子要娶媳婦,房屋彩禮置辦好了沒?”
眾人哄笑, 范鐵生撓了撓日漸稀少快戴撐不起捕快帽的頭髮,“沒。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頭做事,小人不求別的,就求年底時大人賜下的臘奉,夠小人給我家傻小子賃間像樣的屋子生娃就成。”
眾人聽了這話,想起各自家裡的難處,心酸中又升起了期待,眼巴巴地望著他們的指揮使大人。
做衙差、捕快、文書等差事的胥吏,家中大多貧困,微薄的俸祿或補貼不足以讓他們養家糊口。眼看著有品階的官員們拿著豐厚的俸祿,做著體面清閑的差事,胥吏們心中自然不平,便托公詢私,從告狀之人、牢中犯人或街市商人身上搜刮錢財。雖然官員們也知情,但他們也知胥吏俸祿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考入衙門做事的胥吏,初時也大都是有些抱負的,若能正經體面地養家糊口,哪個願意走歪門邪道。
薑二爺收了笑,認真點頭,“若你認真辦差,夠。”
眾人聞言,精神氣都不一樣了。薑二爺很是滿意地點頭,“日頭毒著,大夥把瓜果分分,吃完了好生辦差。諸位副使、典史留下,爺有話說。”
馮子瑞笑嘻嘻地問,“大人這瓜果是從哪個攤子上拿的,品相真好。”
薑二爺一本正經道,“如今爺已走馬上任,不會再拿攤販商家一個杏子一塊糖,你們的手腳也給爺洗乾淨了,洗不乾淨的,爺親自拿刀給你們剁了!”
“是!”